环境规制如何影响地区经济增长效率?
——基于甘肃省14个市州的数据经验
2020-10-19孟望生邵芳琴
孟望生,邵芳琴
(甘肃政法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兰州 730070)
提要:经济增长效率是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环境规制作为重要的政策手段,会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产生重要影响。以甘肃省14个市州2010—2017年的面板数据为样本构建实证模型,运用二阶段广义矩估计方法分别从水平效应和增长效应两方面检验了环境规制对甘肃经济增长效率的作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整体上环境规制对甘肃省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及其增长率均具有促进作用;影响路径分析表明,环境规制对技术进步效率及其增长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效应,而对技术效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效应。
一、引言
甘肃地处黄河、长江上游流域,是国家生态安全屏障保证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以来,和全国一样,甘肃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与此同时,甘肃经济发展中也面临经济增长效率不高、生态环境破坏严重等诸多问题。例如,改革开放以来甘肃经济仅维持在3%左右的年均增长率[1],远低于经济总量增长速度;又如祁连山系列环境污染案、甘肃陇南发生锑泄漏水污染事故、永昌县水泉子村人饮水氟超标案等反映生态环境问题的案例频发。经济增长效率的低下和生态环境问题的日趋凸显,已成为新时代甘肃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主要制约因素。新古典增长理论告诉我们,代表广义技术进步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是经济高效、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动力源,也是维护生态环境基础上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因此,未来甘肃经济的高质量发展,需要以生态环境保护为前提,以经济增长效率提升为目标,走可持续发展之路。鉴于此,本文探究作为生态环境保护主要政策工具的环境规制如何影响甘肃经济增长效率,以促进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效率提升协调发展,对于甘肃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研究动态
当前,探究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影响的研究汗牛充栋,大部分研究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是分析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效应。部分研究认为,环境规制会增加企业成本,从而降低企业的生产性投入,导致生产率下降,不利于经济增长效率的提升[2-3],即证实了成本效应假说关于环境规制抑制经济增长效率的观点。也有研究认为,适当的环境规制能够促进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提升[4-5],但这种促进是一种短期效应,长期内由于政策的时滞性问题[6-7],对增长效率的促进作用并不明显。此外,还有研究认为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呈现出非线性特征,如刘和旺等认为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可能呈现为倒“U”形关系[8],李强和王琰则认为呈现“U”形关系[9],还有蔡传里和许桂华则认为两者的关系不明确[10]。第二是通过影响路径检验分析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影响的作用机制。其中,环境规制通过全要素生产率构成要素中的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不尽相同[11]。例如,环境规制通过技术效率影响经济增长效率的作用机制为环境规制影响企业的生产性投资,降低企业的投入产出效率,进而影响企业技术效率的提升,并且环境规制的实施还会使企业意识到自身生产效率的不足,进而去改善技术效率[12]。环境规制通过技术进步影响经济增长效率的作用机制为环境规制通过技术创新和技术引进对经济增长效率产生作用;如蔡乌赶、张悦等基于“波特假说”进行的研究认为,环境规制会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进而提升地区增长效率[13-14];杨志江等在研究低碳经济增长问题时得出环境规制与技术引进的交互作用会显著提升地区的低碳增长效率,且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加,技术引进的低碳增长效率呈现增强趋势[15]。可见,环境规制对技术创新与引进均有一定的作用。技术创新与引进是技术进步的主要方式,意味着环境规制对技术进步在微宏观两个层面都有影响[16-17];另外,技术进步作为经济增长效率的核心要素也说明,环境规制会通过技术效率、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效率产生影响。
综上所述,现有环境规制与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关系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环境规制对增长效率的影响效应或影响机制的某一方面,将两方面结合进行综合分析的研究较为鲜见,且大部分研究主要基于国家或区域层面,针对某一具体省份的研究也较少;另外,根据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同,环境规制的作用机制存在地区异质性[18],用总量数据不能很好地反映地区经济增长效率,须从地级市角度进行测度分析。甘肃作为我国“一带一路”倡议下经济发展的核心地带,其经济增长效率的提升不仅是迫切需求,更在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本文选取甘肃省各市州2010—2017年的数据样本作为研究对象,分析环境规制对甘肃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效应(包括水平效应和增长效应)的同时,探寻这种影响的作用机制。
三、实证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计
由于广义矩估计相较普通最小二乘法与极大似然估计,既不需要遵循经典假设,也不需要对随机扰动项进行假设,能够同时允许异方差和自相关的存在。此外,本文所选用的数据为大样本和短面板,故拟采用广义矩估计方法进行回归估计。
环境规制是影响经济增长效率的重要因素。同时,城镇化水平、政府财政支出和人口自然增长率等都会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产生影响[19]。因此,在借鉴王文普[20]模型构建方法的基础上,以全要素生产率为经济增长效率的衡量指标建立如下模型:
TFPit=α0+α1ERjit+α2CVit+εit。
(1)
其中,i(i=1,…,14)表示第i个地级市;t表示第t年,TFP为被解释变量,表示以全要素生产率衡量的经济增长效率,ER为环境规制水平,CV为控制变量,ε为随机扰动项。
宏观经济事物的发展普遍存在动态延续性,全要素生产率作为经济增长效率的衡量指标亦不例外;因此,地区以往的经济增长效率状况可能会影响其当前经济增长效率的提升。为简便起见,假设仅上一期的全要素生产率会影响本期的全要素生产率。为对这一影响进行估计,引入全要素生产率的一阶滞后项TFPit-1作为解释变量,建立环境规制与经济增长效率的动态回归模型:
TFPit=β0+β1TFPit-1+β2ERjit+β3CVit+εit。
(2)
(二)变量选取及数据处理
1.被解释变量
本文选择全要素生产率(TFP)作为被解释变量。目前关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测度方法主要有索洛余值法、数据包络分析法(DEA)、随机前沿分析法(SFA)等。由于数据包络分析法确定生产有效前沿面时不需要设定具体的函数形式,且对量纲无特殊要求,因此,为避免主观因素带来的计算误差,本文选择数据包络分析法测算全要素生产率。将基期设定为2000年,实际GDP为产出要素,从业人员数、资本存量为投入要素。由于统计数据未详细记载各地区的从业人员数,故选用各地级市15~64岁的年末总人口,以“甘肃省年总就业人口/15~64岁年末总人口=各地级市年总就业人口/15~64岁各市年末人口数”方法测度各地级市从业人员数。关于资本投入的测度,学界基本沿用“永续盘存法”计算资本存量,且大多选择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和固定资产投资额测算,由于《甘肃发展年鉴》未统计各地级市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故本文选取固定资产投资额,并通过GDP缩减指数换算成以2000年为基期的资本存量。最后采用DEA-malmquist指数法测度全要素生产率、技术效率及技术进步效率。
2.解释变量
关于环境规制(ER)的衡量指标,目前学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界定,较多从污染排放[21]与污染治理投资角度[22]来测度环境规制。由于环境规制的实质是通过采取一定的政策手段更有效的降低环境污染,且直接表现为各行业的减排程度。因此,本文认为从污染减排角度考虑更加合理。故采用单位工业增加值工业废气的排放量(er1)和单位工业增加值工业烟(粉)尘的排放量(er2)为双重指标(两个指标之间也可以形成很好的稳健性检验),分别检验污染排放与经济增长效率之间的关系,进而说明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效应。由于污染排放的衡量指标为环境规制衡量指标的反向指标,因此,若工业废气的排放量与工业烟(粉)尘的排放量的增加对经济增长效率产生的影响效应为负,说明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具有正向影响效应,即环境规制会促进地区经济增长效率提升;若工业废气的排放量与工业烟(粉)尘的排放量的增加对经济增长效率产生的影响效应为正,说明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具有负向影响效应,即环境规制会抑制经济增长效率提升。
3.控制变量
本文选用政府财政支出(fe)、人口自然增长率(ngrp)、城镇化率(ur)为控制变量。其中政府财政支出由各地区财政支出与该地区生产总值之比衡量,政府财政支持的力度对经济增长存在一定的影响,最优的政府财政支出规模才能更好地促进经济增长[23];人口的增长一直以来都关系着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没有一定数量、质量、结构的人口,就无法保证社会与经济的存在与增长[24];城镇化的进程不仅有助于经济增长速率的提升,也有助于改善经济增长质量,提升经济发展水平[25]。
本文基于甘肃省14个地级市2010—2017共8年的面板数据,所采用的数据均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和《甘肃发展年鉴》,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础回归结果分析
甘肃省地区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影响的作用机制分别采用2SLS与GMM对模型从水平效应和增长效应两个方面进行估计,结果分别见表2和表3。由于2SLS估计结果与一阶段的GMM结果相同,故此处只作为对比项列出,本文分析主要基于二阶段广义矩估计(即GMM-2)回归结果。由于GMM估计只要求变量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一阶序列相关并不对估计的有效性产生影响。根据估计结果,AR(2)均大于0.05,故回归方程均通过了二阶序列相关检验,同时也均通过了sargan检验,说明了本文模型设定的合理性。
由回归结果可见:
第一,环境规制对地区的经济增长效率具有促进作用。表2中,列(1)和列(2)均是以单位工业增加值废气的排放量(er1)为核心解释变量分别采用2SLS和GMM-2对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回归的结果,列(3)和(4)均是以单位工业增加值烟(粉)尘的排放量(er2)为核心解释变量分别采用2SLS和GMM-2对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回归的结果。以GMM-2结果为准,er1的回归系数为-0.209 7,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单位工业增加值废气的排放量每增加1单位,由此引起的平均全要素生产率会降低0.209 7;er2的回归系数为-0.033 0,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单位工业增加值烟(粉)尘排放量每增加1单位,会致使平均全要素生产率降低0.033 0。因此,从工业废气和烟(粉)尘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效应。
表2 环境规制影响增长效率的水平效应估计
第二,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增长率具有促进作用。表3中,列(1)和列(2)均是以单位工业增加值废气的排放量为核心解释变量分别采用2SLS和GMM-2对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进行回归的结果,列(3)和列(4)均是以单位工业增加值烟(粉)尘的排放量为核心解释变量分别采用2SLS和GMM-2对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进行回归的结果。其中,采用2SLS法估计,增长效应与水平效应的估计结果基本一致;采用GMM-2法估计,er1、er2回归系数分别为-0.246 5和-0.030 3,且在5%、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这说明从工业废气和烟(粉)尘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增长率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效应。同时,上一期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ttfp(-1))的回归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说明上一期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对本期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的提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
表3 环境规制影响增长效率的增长效应估计
(二)路径分析
经济增长效率主要决定于技术进步情况。由于经济增长效率的衡量指标——全要素生产率可被分解为技术效率(eff)和技术进步效率(tech)两部分;因此,分别以全要素生产率分解后的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效率为被解释变量,以环境规制为核心关注解释变量采用二阶段广义矩估计(GMM-2)方法进行重新估计,以探究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影响的水平效应和增长效应的作用路径,结果见表4和表5。
第一,环境规制对技术效率的影响效应为负,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影响效应为正,并且对技术进步效率的正向作用效应更明显。表4中,列(1)和列(2)为单位工业增加值污染物的排放量与技术效率进行回归的结果,er1、er2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291 8和0.019 6,且前者不显著,后者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从工业烟(粉)尘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显著抑制了技术效率的提升;从工业废气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对技术效率的影响不显著;列(3)和列(4)为单位工业增加值污染物的排放量与技术进步效率进行回归的结果,er1、er2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384 6和-0.053 0,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从工业废气、烟(粉)尘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均能够显著促进地区技术进步效率的提升。同时,根据er1的回归系数0.291 8<0.384 6,er2的回归系数0.019 6<0.053 0,说明环境规制对技术进步效率的促进作用均大于对技术效率的抑制作用。因此,对于甘肃各地区,环境规制主要是通过促进技术进步效率而促进了经济增长效率的提升。
表4 分解路径的水平效应估计:基于GMM-2
第二,环境规制会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具有正向影响效应,而对技术效率的增长率影响效应不显著。表5中,列(1)、列(2)为分别以单位工业增加值废气、烟(粉)尘排放量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对技术效率的增长率进行回归的结果;列(3)、列(4)为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回归的结果。其中,er1、er2对技术效率的增长率的影响为正,但不显著;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的影响显著为负,且分别在5%、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从工业废气和烟(粉)尘减排角度衡量的环境规制均能够显著促进地区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的提升;而对地区技术效率的增长率的影响效应不显著。因此,说明环境规制对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增长率的促进作用主要通过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的促进效应实现。
表5 分解路径的增长效应估计:基于 GMM-2
五、结论及启示
党的十九大以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已成为国家战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甘肃时进一步强调了“生态优先,绿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性。“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为推动甘肃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必须协调好环境与经济的关系,提升经济增长效率。为此,本文以甘肃省各市州2010—2017年的面板数据为样本,首先采用两阶段广义矩估计(2-step GMM)方法估计了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效应,接着通过地区经济增长效率的分解估计了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路径。最终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当前甘肃的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既具有水平效应也具有增长效应,即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及其增长率均具有促进作用。第二,当前甘肃的环境规制促进增长效率构成中的技术进步效率的同时,抑制增长效率构成中的技术效率;且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进效应大于对技术效率的抑制效应;这也是环境规制对经济增长效率的影响总体上表现为促进作用的原因。第三,环境规制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而对技术效率增长率的影响不明显。因此,环境规制对甘肃经济增长效率的增长效应也主要通过对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效应来实现。
综上,环境规制对甘肃地区经济增长效率及其增长率均具有促进作用,且通过作用于技术进步效率与技术进步效率的增长率是促进经济增长效率提升的关键路径。如何合理地制定环境规制水平,协调生态环境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是目前亟须解决的难题。为此,根据研究结论,提出如下启示:
第一,环境规制能促进经济增长效率及其增长率的结论启示我们,当前甘肃的环境规制水平处于合理区间;因此,政府还须坚持发挥其积极的主导作用,保持并加强环境规制水平;通过制定较为严厉的环境保护条例和法规,使环境规制更好地发挥增长效率的促进作用;唯有此才能使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相协调,更好实现绿色高质量发展目标。
第二,环境规制通过技术进步效率及其增长率对经济增长效率的作用机制启示我们,甘肃省仍须加强环境规制通过创新补偿效应对技术进步的作用。通过激励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有助于企业在清洁环保方面取得技术进步。由于薄弱的基础资源,目前甘肃省的技术进步主要依赖于引进、吸收和模仿式的创新,在短期内虽然有助于技术的提升,但从长期而言,在环境规制的约束下,为推动技术的进步,还需要加强企业研发水平,鼓励自主创新。因此,可借助产业集群的发展优势,设立高新技术园区和开发区,加强人才、资金、技术的集聚,增强企业间的知识、信息共享,提高创新水平,从根本上为技术的进步提供动力,从而提高技术进步效率及其增长。
第三,技术效率及其增长率提升对甘肃省整体经济发展至关重要,技术效率的提升不仅受环境规制水平的影响,还与资源的优化配置、企业的内部管理结构、生产工艺水平等息息相关。针对甘肃省环境规制对技术效率有较低的贡献度的现实,既要注重绿色创新要素的优化配置,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加大人才、资金、政策向绿色产业转型的倾斜度,也要加强企业内部的管理,调整生产规模,加大研发力度,保证技术工艺的升级和产品的创新,从而提高生产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