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东河桥
2020-10-15尹燕忠
尹燕忠
我村不大,也就一百多户人家。居住却呈三角形,西边村叫前街,北边村叫后场,东边村叫东沟崖。沟崖西有条小河,宽约四十多米,常年不断水,那条小河是我儿时的乐园,我永远忘不了它,它在我生命中打上了深刻的印记。
这条小河其实就是属于安栾河的一段,它起源于泰山余脉的青龙山、段天山、肥城的大留、陶山的山水的发源。这水从大山的缝隙丛峦中泄出,至段天井便形成一个晶莹的大水库,再至张天井便形成了“天井飞泉”,这水干旱如一,常年不涸,古称“平阴八大景观之一”。
大雨骤至,飞泉瀑布从山跌下,又跃身变成了张天大水库,库水纳不住,不老实的漾出,水流直奔安城、东土寨、西土寨的村中小河,一家伙窜入我村村南水库中,水库憋不住劲,又挂上了五孔飞桥洞孔,溅珠落玉般跳入东沟小河中,那个水可是清澈见底,鹅鸭一搅一闹腾,便昏了些许。那时候家里人穷,来客人了沒菜,便上小河边转悠一遭,就可以拣回几个鸭蛋抑或鹅蛋,回家便可炒上一盘,添上几个小野菜,也就解了暂时的尴尬了,客人也就抹嘴走人了,美美的心情。我小时候就在这个小河里学会了游泳,一开始就是不会,喝了不少水汤,呛得眼红肚胀吐脏水,一次我在岸边站着,不小心被石头哥猛一下把我推入水中,我喝了几口水,在水里却怎么也不沉底了,用双手一划拉便向前游进了,可也有些晕头转向的。后经几次反夏练习,我能会爬泳、蛙泳、蝶泳、潜水泳了。
潜水泳又叫扎猛子,开始尽往上漂,我就用双手搬块石头潜下水去。我会游泳了,我在岸边高兴地跳起来了。父亲知道了石头哥推我下水,还训斥了他,他与我是本院的哥,父亲也不留情面,我说,不怨石头哥,要不是他,我还不会游泳呢。父亲熄了火,说,小石头唻,这猛一推不要紧,可你兄弟太危险了,以后可别这样了,好不好?石头点头说,叔,俺可不敢了。一到夏秋季节,两岸边就站着我们这些光腚猴儿,一些女人洗衣服也不避开我们,有说有笑的啦些荤的素的话头都有,小媳妇翠莲洗衣中却不慎掉出了避孕套来,被小锁柱拿起来吹成了长的汽球儿,他嚷嚷着,俺翠莲嫂掉出宝贝来了,翠莲嫂脸可臊成了大红布,黎儿问翠莲,姐姐,夜儿使上了么,好不,可得劲儿?翠莲起来捶起了黎儿来,黎儿一个劲求绕不止。小孩子不知什么事,都扑嗵扑嗵像下水饺子一样钻入了水里,一会潜下去,一会浮上来,露着个黑头顶,有的露着个小肚皮,小鸡鸡也翘上了水面,翠莲和黎儿脆脆地喊,把你们的鸡嘎了给删了去!我们一听,都潜入水中跑远了,身后传来了大闺女小媳妇们的笑声。
小河的岸全是土的,都被屁股磨悠得溜光水滑的,岸上有杨柳,其中有棵歪脖子老古柳,树头遮进了河中央,我们排号从树上纵身跳进水中,从水中跃起,鼻孔中喷出了水珠子,扎下猛子去抓起一块泥巴,朝小伙伴们身上糊过去,引来一阵骂声。歪脖子树上有鸟雀,我们从巢上摸出再放进去,大鸟喳喳叫着,却不怕人。
生活难一些,我们也摸鱼捞虾,回家让母亲煎着吃,尽管沒油水,也挺香的。也捞些笮草,让大人掺和点面插菜豆腐吃。春天时节,我们捋柳芽吃,在岸边寻野菜吃。小河岸靠水边有好些洞,有用土虚掩着的,用小手戳开,一伸手便能掏出螃蟹来,有时它就伸出两个夹子,一伸一搐,鼓着两个眼泡子,不小心就夹住了手,可疼了,裂瓜着小嘴,泪珠珠掉下来了,有时会出血印子,你必须用手指扣住它的盖子才行。有时你从洞中掏出蛤蟆来,癞蛤蟆太煩人,猛古丁的扔入水里。有时也会摸到血蟮和蛇来,滑溜溜的吓人,不等咋的,它一下子从手中滑出,倏然窜入水中,一摇一摆快逃走了。再去游泳就有些害怕了,过了几天又大胆了。我们游泳的北边有个小桥,是连接西大街与东沟崖的唯一通道,这个桥在低洼处,东西岸有个大坡崖子,小桥不小,长约五十余米,宽约四十米,两边大崖子与桥体均用大料石铺砌,由于有几百年的历史风雨的风吹雨打,人马行走的磨砺,石桥上都光洁如玉,晶莹剔透。
桥不太高,桥北有两块巨条长石斜卧在桥侧上,下抵水中石块上,石条红白绿相间,是两块滑溜石英石。我们深秋游泳后,就抢着上石条上趴下或仰脸躺在热乎乎的石体上取暖。看到双桥孔有鱼窜过,马上双手掐住鱼,随即串在柳条儿上。到了大雨季节,大水漫溢桥上,双脚趟入水中,温暖净滑的舒服。晚上,说大鼓书的齐同顺艺人,他是河西人,在西土寨落户,有人也称他叫齐三师傅的,他便在东岸边支下摊子说《燕子李三》《呼延庆打擂》等书目,鼓声叮咚,水流潺潺,别有一番热滋味,使庄乡爷们好惬意哟,我们小娃们便在暖水中撩水花儿!篮子哥与大贵叔把双脚踏进浅水流中,一下子踏住一只大王八(乌龟),篮子哥急火毛燎的掐住王八盖子,拿到大贵叔家中,放入水中,盖上盖垫,灶里添柴烧火,一热,大王八便顶起锅盖“乒乓乒乓”的响,又压上了两块石头。
篮子哥与大贵叔听说乌龟有神气,吓得赶紧用大笊篱把龟捞出来放进瓦盆里去了,那玩意也够泼皮的。篮子哥把它又放进了东桥的水流里去了,它惊恐地走开了。每到阴雨前,这只乌龟就颠到篮子哥院子里去摇摆头,甩甩尾巴,像是讨好报不杀之恩,又是想说什么,也怪了。一九七六年,小桥拆除了,又架起了与两岸齐平的两孔发旋圆孔桥。前些时,我寻觅到了大西桥孔下的两块巨石,上面隐隐写着“康熙与雍正”字眼样子,碑文早已漫漶不清,如今这个大桥也不见了,被土地开发商占有了。
我童年时代的小河、小桥,我永远怀念的美好事物只有存在记忆里吧。
——选自2020年第3期《大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