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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白玉兰

2020-10-14赵莱静

上海戏剧 2020年5期
关键词:著名演员白玉兰刊物

赵莱静

2020年,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创建已是30周年。作为创建者,眼见该奖项从一棵小树苗成长为枝叶繁茂、繁花盛开的桃李,心里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我想谈谈该奖项创建及我参与工作的一些情况。1985年我在上海大学文学院任教,未料到文联来人要我担任《上海戏剧》的主编。文学院不肯放人,来人说《上海戏剧》是双月刊,出版发行工作全由上海文艺出版社负责,主编不过是开会组组稿和终审一下,任务不重。商量的結果文学院同意我兼职。此后每周一三五我在文学院上课,二四六(当时没有双休日)我到编辑部工作。前两年工作倒还顺畅,想不到两年后,由于国门大开,域外的各种媒体与文娱节目涌入国内,国内也产生了众多通俗甚至低俗的刊物,此时又接到上面一个通知,让所有的刊物一律自负盈亏,再加上各主要省市也建立了自己的戏剧刊物,原来发行5万份左右的《上海戏剧》一下跌落千丈。文艺出版社见没法盈利(原来盈利甚多、全归该社),于是就把《上海戏剧》退回文联,让《上海戏剧》自己负责出版发行。文联是个“清水衙门”,没法像大学学报那样由大学出经费出版发行。这样文联主办的几家刊物全都陷入了困境。此时文学院劝我别再兼职了,还是回来专门上课吧。这让我也犹豫起来,但一想起刚兼职时,老主编著名戏剧家于伶曾经找我谈话时说:“我、姚时晓、何慢、郑拾风几位年纪都大了,只能把《上海戏剧》办成双月刊。第一、希望你担任主编后一定要把刊物办好,第二、一定要把刊物办成月刊。”我当时回答说:“于老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再者,我是个党员,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撂挑子。我坚持顶了下来。

但是困难是摆在面前的,出版发行要经费、编辑部人员的工资也要负担。想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向其他刊物学习,成立杂志社,这样可以搞经营。我联合华东地区7家戏剧刊物创建了“田汉戏剧奖”,以此吸引戏剧理论工作者和编剧,评选后,倒增加了一些订户,但上述人员有限,收效不大。想来想去,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了解到过去刊物的订户主要是全国各个剧团,特别是演员。上海一直号称是全国戏剧的“半壁江山”,我们应该建立一个表演艺术奖,以此吸引订户。当我将这个动议告诉杂志社的同仁后,获得全体人员的赞同。我立即打了一个报告给市委宣传部,说明我们将建立一个“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请宣传部批示是否可行。未料到,不过一周,负责文艺口的副部长就打电话告诉我,说部长会议一致赞同。我高兴极了,立即在刊物上登了一文,说上海将建立一个表演艺术奖,希望全国各个剧院团参与选评。

该奖项就这样建立了,但问题又来了,评选颁奖等活动是要经费的,经费从何处筹措?我联系了上海演出公司,该公司的经理听了我的介绍非常高兴,立即表示愿意参加,我又找到刚成立的上海文化基金会办公室主任,他答应愿意参加。这样经费问题基本解决了。

为了将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真正办好,我特地召开了一次上海戏剧名家的座谈会,希望听听他们对建立该奖项的意见。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话剧艺术大师黄佐临、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著名淮剧艺术家筱文艳、著名沪剧艺术家邵滨荪、著名滑稽戏艺术家周柏春等全都来了。俞老首先发言,他说建立这样一个奖项太好了。上海是个大码头,历来就有演员经过上海这个大码头的考验才成名的说法。佐临先生接着发言说:“我同意俞老的意见。不过,我有个建议,我知道全国影视剧也有几个奖项,据我了解这几个奖连个基本的评选章程和条例都没有。评选按照评委个人的感情打分,一些不正之风也由此发生。我们建立这个奖项一定要制订一个严格而又切合实际的评选条例。我国戏剧史上最有名最有权威的评选要算‘四大名旦的评选。你们可以参考一下。”其他几位名家都很同意佐临先生的建议。会后我曾立即跑到泰州参观了“梅兰芳纪念馆”,看后回来,我又一次召开了以上专家的座谈会。我说,“四大名旦”的评选主要是京剧这一剧种,而且又仅是旦行这一行当,我们的奖项面对是全国的各个剧种,各种行当,照搬“四大名旦”的评选办法是不行的,我们奖项的评选条例应该怎样制定才好?佐临先生说,这个问题好解决,凡是带有“剧”的所有剧种都有一个共性,从共性出发问题就解决了。他补充说,所有的剧种都需要基本功,基本功扎实不扎实就可以作为评选条例的第一个要求;再者各个剧种都要塑造人物,人物塑造得好不好也应该是评选条例的一个重要要求。

佐临先生的话给我很大的启发。会后我就从各剧种的共性出发制订了五项评选标准:即参评演员的基本功;参评演员塑造人物的能力;参评演员的创新程度;参评演员舞台形象的整体感;参评演员受观众欢迎的程度。另外,我又增添了四个平等竞争:即上海演员与外地演员平等竞争;著名演员与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平等竞争;全国性大剧种与地方小剧种平等竞争;国家大剧院与地方小剧团平等竞争。评选条例制定后获得了领导、专家和评委们的一致认可。实行了两届后,便在《上海戏剧》上刊登出来。

首届评选我们原准备1989年进行,市委宣传部认为当年成立奖项当评选太仓促了,建议1990年评选去年参评的剧团演员。由此就确定了1990年为首届评选,至今整整30年了。

说到首任的评委会主任,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是佐临先生。向宣传部汇报后,宣传部回答说你们的意见与陈至立部长的意见完全一致。我立即奔向佐临先生家里向他说明聘请他为评选会主任,佐临先生谦虚地说:“我已经85岁高龄,能行吗?”我说:“大家一致认为非你莫属!”佐临笑道:“那我就试试看吧,希望得到众评委的支持!”

佐临上任后,事必躬亲,每届有五六十台演出,他场场必到。有时因为晚上有重要的社会活动,未能观看,他特地让办公室向有关剧团借来录像或碟片补看。佐临先生主张,评委会每个成员应该做到畅所欲言,有不同意见可以热烈争论。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上海演出的某出话剧,饰演黑人军官的是一位著名演员,多数评委认为此人可以获奖。此时佐临先生说:“我发表一点不同意见,我承认该演员确实是个著名演员,但大家注意到了没有,此演员饰演的是一位黑人军官,可他的造型、模样到舞台动作,一举一动比白人军官还要白人军官?”此话一出,提醒了多数评委,大家认为佐临先生的意见非常中肯。最终这位演员就没评上。

佐临先生整整做了五届评委会主任。未料到年届九十的他生了重病,住进了华东医院,我多次去看望他,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依旧担任评委会主任。但生命无常,他于1994年下半年终于驾鹤西去。佐临先生的逝世无疑给白玉兰戏剧奖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但他对此奖项的贡献已永刻在我们心里。

第二任评委会主任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由袁雪芬老师担任。因为她在大家的心目中正直无私、原则性很强。

袁老师上任后,第一次与众评委见面就说:“我的水平无法与佐临先生相比。但我会好好向他学习,与大家一起把白玉兰戏剧奖办好!”

袁老师说到做到。此时每年参评白玉兰戏剧奖的剧团越来越多。有时候每年要看八十多台戏。袁老师可说场场必到,而且总是提前到达剧场。剧场管理人员见她来了要打开贵宾门请她进去休息,她总是婉拒说:“我在观众大厅里等蛮好,一来可以知道有多少青年人来看戏,二来可以知道有多少老年人来看戏。”她在大厅里等,总有不少观众认识她常常与她拉家常并合影留念。她总是来者不拒,深受观众喜爱。

看这么多的戏,总有些参差不齐,观众中有人打哈欠、打瞌睡,可袁老师总是专心地看着、听着。十多年来我从未看到她有什么倦容,从未打过哈欠,更别说打瞌睡了。我曾问她:“看了这么多戏,我从来没有看到你打过一个哈欠、瞌睡过。”她笑答:“我一辈子演戏,你不知道我一进剧场就有一种兴奋感,不管看什么戏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怎么会打瞌睡呢?再说打瞌睡是对剧团和演员极大的不尊重。”十几年如一日,始终如此,实在难得。

另外作为评委会主任,她提了两个有价值的建议:一是每年要看几十台戏,办公室特地给每个评委发了个小本本,以便大家把印象深刻的演员记下来。袁老师却说:“这个办法虽好,可是并不完美。一年时间看这么多戏,先看的戏到后来就淡漠了。我建议每看十场戏就应该召开一次评委会,让大家讨论,这样印象就深刻了。”此建议立即为组委会接受,一直坚持下来。二是她说,评选条例中有“四个平等竞争”,第二个平等竞争是著名演员与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平等竞争。要知道著名演员与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相比,著名演员的表演水平总比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的表演水平要高一等,这样很难做到平等竞争。我建议应该设立一项新人主角奖与新人配角奖,如能这样还可以培养出一批新的表演人才。此建议立即为组委会接受,此后这两个奖项就设立了,直到今天。

袁老师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中,先后获得了两个奖项,即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和中国戏剧终身成就奖。在获得前一个奖项时,她曾经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可以告慰自己的是,我从来没有浪费过时间和生命。一个人的生命有限,光阴有限,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为自己的一生做了一个生动而又概括的总结,给自己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需要补充的一点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由于参评白玉兰戏剧奖的剧团越来越多,我没有辜负于伶先生的嘱托,终于把《上海戏剧》由双月刊改為月刊出版发行。

在纪念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30周年的光辉日子里,敬祝此奖项遵循30年闪亮的轨迹,继续精心耕耘。这簇玉洁冰清、兰香弥久的剧坛奇葩,必定会在新时代的戏剧园地里,开得更加繁盛,更加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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