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出圈”， 专业人士怎么看？

何页

剧场里优秀国产舞剧一票难求;荧屏上舞蹈选秀掀起收视风暴;央视春晚《晨光曲》倾倒众生;视频网站上《丽人行》引爱好者争相模仿……近年来，伴随着电视舞蹈综艺节目和互联网的传播，一批国内的优秀青年舞者、一些热门舞剧作品在剧场外赢得了关注。曾经小众的舞剧“破圈而出”，而舞剧中的华彩舞段经改编后也成为影视综艺节目中的“新宠”，推着舞剧再“出圈”。如何看待这样的高关注和新热度，对于舞蹈，尤其是舞剧的传播呢？

我们对话了舞蹈业内人士，来谈谈舞蹈“出圈”后的沉淀和思考。

现象一：舞蹈选秀频出，专业舞者怎么看？

近年来，陆续不断有舞蹈综艺选秀节目推出，这类节目也成为民众接近舞蹈、了解舞蹈的一种方式，不少实力过硬却默默无闻的专业舞者因此获得很高的关注度。比如去年集结众多专业艺术院校和网络平台的舞者的青年舞者竞技秀《舞蹈风暴》火爆荧屏，首期节目全国城域收视率位列同时段第一，节目口碑和收视双丰收。除了增加观众对舞蹈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舞蹈选秀还能带给舞蹈演员什么？

王佳俊（青年舞蹈家）

电视和网络所面对的观众、面对的流量更大，所以舞蹈在多媒体上出现其实是让更多的人了解舞蹈，认识舞者。以往普通观众缺乏了解专业舞者的机会和渠道，从这些选秀节目中，大家能看到舞蹈演员背后的生活和训练，因此选秀节目是大众了解认识舞蹈的一个很好的桥梁。但是它还是不能代替正统的舞蹈演出，我一直认为舞剧是舞蹈的最高呈现方式，想真正认识舞蹈，还是应该走进剧场观看一场完整的作品。可能并不只是短时间的视觉冲击，让你兴奋、高兴一下。舞蹈可以有更多的含义，它是一个临场的，观众跟舞台零距离面对面的体验，隔着屏幕是感受不到的。

朱洁静（青年舞蹈家）

作为参与过舞蹈综艺节目的人，我还是挺有发言权的。我觉得这些综艺节目就像是一扇窗，窗口为你打开了，你可以推开这扇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破圈”和“出圈”，因为这个光折射进来一定是非常耀眼的。可以意味着一夜之间微博涨好几万粉，一夜之间被人熟知，这种感受对舞者而言是非常耀眼、缤纷的。但是如果你迷恋窗外的风景，盲目地追究，很可能你就开门离家了，出门以后你可能就越走越远，虽然能挣好多钱啊，上很多节目啊，但是你会发现身后黑洞洞的，没有归属感。所以我参加完舞蹈节目回到歌舞团会有一种归属感，能够安心地创作排练。在电视节目上可能它是一种需要你一个人去冲刺，一个人勇敢地去闯的那样一种冒险感，我不认为冒险就是不对的，好像现在我们鼓励的是追求自我个性的一种体现。每一个参加电视节目的舞者，他一定是非常勇敢，非常不满足于现状，才会选择一个新的出口去闯。但纵观这么多舞蹈节目，能够出作品、能够让观众年复一年地用时间去买账的，依然是那些潜心在踏实、安心地工作和跳舞创作的人。舞者想要有新的创作，就需要“根”。这个“根”经过施肥、浇水、空气质量、温度“加持”以后，在原来的“根”上面才会长成参天大树。所以就是个人的选择，最终的答案还是在于自己。

现象二：精彩舞段刷屏综艺和网络，改编边界在哪里？

近年来，国产舞剧佳作频出，伴随着互联网的传播，舞剧演出也逐渐受到观众的追捧。现象级作品《永不消逝的电波》是去年最受瞩目的红色题材的创新之作，其中的《晨光曲》舞段经过重新编排登上了今年央视春晚，这段表演打动了亿万电视观众。《丽人行》是舞剧《杜甫》中的精彩舞段，相关话题在抖音平台被播放了14亿次。但是当某电视台播出了某明星表演的舞蹈《芒种》时，基本拷贝了《丽人行》的舞蹈动作来嫁接神曲，这则重新演绎引发了舞蹈沦为明星和神曲陪衬的争议——精彩舞段登上电视综艺，改编的边界在哪里？

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团长）

“出圈”应该说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从舞台剧的角度，一个舞蹈综艺节目引起公众对舞蹈演员的瞩目、一个舞蹈片段引发公众的偏爱和高度关注，说明整个社会对舞蹈艺术或者文化艺术的關注提升了，也说明院团的艺术生产指向性是正确的，我们的目标和产品赢得了他们的喜爱。其实在剧目走红之后，我们接到了许多邀约，有些邀约都不是完整的舞剧形式，说实话很为难。还有节目说，有明星提出想要跳《晨光曲》，想跳舞者朱洁静的位置，极力邀请上海歌舞团的专业舞者们伴舞，这样的邀约我们一般都会婉拒。我能理解节目关注热点，但是作为职业的舞团和舞蹈人，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专业追求。我们的专业舞者越纯粹，专业形象就越光鲜。

张麟（上海戏剧学院舞蹈学院党总支书记、副院长）

网络传播最广的那些舞段，可能是最为迎合大众审美的这样一些片段，但是它们不能代表整个舞剧，不一定是舞剧中最核心的、最能代表主旨情感内涵的。但观众觉得它们很美，所以这可能是没有直接交流产生的误差。但是确实是它的美吸引了观众走进剧场，想去了解这一舞段在整个舞剧中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有些媒体在报道的时候，存在断章取义的问题，在介绍这些段落时误导了观众。还有些综艺为了收视率，进行了综艺化的剪辑，对于观众也是一种误导。比如前段时间有电视综艺使用了《丽人行》舞段就存在这个问题，对于舞剧来说有负面的影响，也让观众对这个舞段的内容产生了歧义。

韩真（舞蹈编导、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杜甫》等总编导之一）

我认为艺术作品它不是教科书，它没有正确答案。艺术作品本来就是传达美的，也许没有看过《永不消逝的电波》的观众，只在这段舞蹈里，他得到了舞蹈本身传递的美的享受就可以了，观众不需要再去知道什么前因后果，剧情的上下一点都不会影响到他去欣赏这个作品。我认为精彩段落上综艺，不是因为舞剧换了一个环境才引发了争议，这里没有因果关系，争议更多的是有没有按照规则去做事。比如我经历过《晨光曲》登上央视春晚的过程，我非常欣赏春晚的整个创作班底和导演组对舞蹈艺术的尊重，他们邀请了“电波”的片段，也给予了这个作品最大的尊重，让它能原汁原味保留它作为一个独立作品的概念，这样的合作就是锦上添花，绝对不存在争议。相反，引发争议的改编是因为打破了一个独立舞蹈作品本身的完整性，并且改头换面成了另外的名字，这当然存在争议。

现象三：国产舞剧市场表现抢眼，如何向更多观众普及推广？

当下，剧场剧院复工热火朝天，一大波国产原创舞剧作品为复工打头阵，而一票难求的票房表现也印证了观众对国产舞剧的“买账”。在国产舞剧的推广、提升受众的认知层面上，业内还能做哪些努力，让观众更好领略舞蹈艺术的魅力？

张麟

让观众在欣赏观看时，得到更多的信息，帮助他们对舞剧的理解，我觉得这方面各个剧场都已经注意到了，也在做了，这点非常好。比如各类的沙龙、导赏、对谈，还有舞蹈开放日，走进课堂等等，都是很好的形式。我觉得这些活动还需要注重持续性和互动性，保持与观众沟通交流的方式。

韩真

提升认知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当下舞剧观众的素养是越来越高了，可能他们本身就是剧场艺术爱好者，愿意选择来看舞剧。但是我认为他们之所以愿意选择舞剧，也是这两年舞剧的质量有所提高。我认为最核心的不是增加曝光、与市场如何合作等，这些都是要循序渐进的，最核心的问题是一定要提升舞剧本身的质量。当一个行业内所有的同类作品质量都达到上乘的时候，观众自然会来。比如，观众看了好的舞剧被吸引进来，但是接着给他看的作品不好，那么可能他看过几次以后，就不会轻易走进剧院再看舞剧了。之所以现在有更多观众愿意看舞剧，就是因为舞剧这几年的质量在慢慢向上走，所以我觉得质量是最核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