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题材的端庄之作
2020-10-14陈劲松
陈劲松
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中国人民常常以“圣”字赞誉在某一领域作出过重大贡献的杰出人物,文圣孔子、武圣关羽、书圣王羲之、诗圣杜甫,都是冠绝一时的风流人物。今年年初突发的一场疫情,让国人关注的目光又聚焦到了白衣天使身上,他们救死扶伤、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令人赞叹,他们不畏艰辛、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更是令人感佩。从这个层面来说,由朱恒夫编剧、上海评弹团演出的以东汉张仲景赴任长沙太守抗疫为情节主线的评弹剧《医圣》,不仅“生”逢其时,而且还提升拓宽了海派评弹艺术的格局与意境。笔者幼时对评弹艺术颇为痴迷,一个念头始终围绕在脑中:如果把评弹艺术家们形态毕肖、一人多角、跳进跳出的传神表演,进一步加以改造拓展,岂不就成了一出满堂生风、令人击节的“戏”吗?近日,在上海大剧院观赏了《医圣》之后,萦绕在笔者心中长久以来的审美期待终于得以实现。
将曲藝形式与“剧”结合起来在舞台上加以搬演,已有先例。赖声川就首创“相声剧”的表演形式,以相声艺术作为贯穿全剧的载体在舞台上加以呈现:其题材纵横古今,其旨意针砭时弊,其表演嬉笑怒骂,直至最近还陆续有新作诞生,艺术魅力可见一斑。《医圣》的横空出世,也为“评弹剧”这种演出形式的探索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该剧由评弹过渡蜕变为“剧”的轨迹,彰显了剧种的艺术特色,笔者归纳如下:
首先,与相声剧相仿,评弹剧也是以评弹为载体而贯穿全剧。因此,评弹艺术的一人诠释多角,跳进(代言体)跳出(叙事体)的特色,依然在这出戏里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饰演装神弄鬼曹仙姑的演员,同时也是张仲景随从张喜的扮演者,观众要时刻集中注意力,才能看明白角色转换,从而领略到演员的高超演技。一名演员在同一出戏中分饰多位剧中人,在传统戏曲中称为“兼扮”,这种演出形式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的《张协状元》,元明戏曲中的“兼扮”主要还是侧重在突破体制限制,而民国以降的戏曲演出,“一赶二(或三、四)”则是艺术家们展示个人多方面技艺的方式,评弹剧中的“兼扮”无疑属于后者,江南文化灵动的特色时有闪烁。此外,这部戏中的医圣张仲景由两位演员分别扮演,这在评弹表演中尚无先例,而在传统戏曲中则被称为“双演”,这应该是结合演员的表演专长与在不同情境中的角色塑造加以精心设计的,既展现上海评弹团演出阵容之强大,也满足了观众“一场看尽名家”的心理需求,一举多得。
其次,评弹演出一般是两人表演,分为上手和下手。评弹剧《医圣》则多以三人或四人的表演为核心,还增添了不少群众角色,“剧”的味道非常浓。核心区域的几位演员,仿似宋杂剧中的“竹竿子”,以他们的表演为统摄,带动其他群演;而主角演唱、众人帮和的形式,与川剧等地方剧种的演出形式不谋而合。评弹剧没有特意限定脚色行当,但是,通过舞台上演员的表演,主要是夸张的形体动作和方言念白,台下观众对于此时此刻演员所承担的行当一清二楚,还发出会意的笑声。
最后,评弹艺术主要靠艺术家的表述推动剧情,但是评弹剧则是通过演员的表演推动剧情发展。《医圣》这部戏把张仲景在长沙期间的抗疫事迹精心铺排,以线串珠,形成情节发展上的一波三折:张仲景甫一上任,就破除了众人对巫婆的迷信,凸显其精湛的医术;之后,张仲景不徇私情,对叔婶一味求利、坐地起价的行为加以惩治,凸显其高洁之品行;全剧的高潮,则是张仲景与以罗子明为首的当地豪强的正面交锋,只身赴宴,怒向贪官,亮出尚方宝剑,整肃官场,凸显其凛然之大义。剧作节奏由缓到急,环环相扣,一气呵成。全剧以张仲景被奸人构陷离开官场,撰写《伤寒杂病论》作结,余韵绕梁……
当然,《医圣》还有提升的空间,笔者有以下建议:
其一,从表演效果上说,演员的表演还是有些放不开,人物塑造上还需要进一步着力。笔者以为,要增强“戏味”的话,还是要在丑角和奸角的表演上下些功夫。在演到矛盾冲突激烈的时候,演员能否手持琵琶或三弦,站立对峙,边弹边唱边以形体动作辅之,显得更加直观,现在的“戏味”则显得相对较平。评弹剧与传统评弹相比,条条框框少,演员在表演上完全可以再“豁”出去一点。针对梅兰芳在《汾河湾》中的表演,齐如山提出王宝钏应该随着薛平贵的演唱,在表情和动作上加以配合,而不是僵着不动。同样的,本剧之中,某一演员在说、表的过程中,其他演员不也可以适当加以呼应,而非坐着不动、面无表情呢?剧中的说书人一角,能否借鉴《桃花扇》中老赞礼的演出职能,既是表述者,同时也是剧中人,这样可使整部剧作更加紧凑。最后,笔者还感觉剧中的村民在表演上亮点不多,有点走过场的味道,是否能够用戴傩面具的形式,加强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呢?
其次,从情节结构上说,说书人返场次数相对较多,打断了情节发展,容易让观众容易出戏。剧中的反面人物还不够“强大”,疫情造成的灾害氛围渲染得不够,使得张仲景抗疫、肃贪的艺术效果打了些折扣,这些地方亟需改进。在具体的情节设计上,笔者有一个建议:张仲景的随从张喜(芸)是一个贯穿全剧的重要人物,除了惩治叔婶之外,全剧几乎每一个片段都和张喜有关,而且编剧始终将张喜的身世之谜作为悬念,直至在结尾处才抖了“包袱”。所以,全剧能否以张喜夸主(人)作为开场,说书人在此之后再出来详细介绍原委,接着再把破除巫傩迷信、惩治叔婶和独战群贪的情节一一搬演,时长控制在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观演效果也许更佳。
期待评弹剧《医圣》成为评弹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