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律政剧启示录

◎ 文《法人》特约撰稿 马丽丽

最近10 年，韩国共创作了20 多部律政题材的电视剧作品，粗略地总结这些作品中的主要要素，可以分为几种类型，这些类型剧的背后，呈现出韩国文娱产业中对于律政剧的探索和发展现状。

类型多样化 角色内涵丰富

第一种是案件中心型，或叫悬疑犯罪型或故事型，即全剧从开始至结束以一个故事串联始终，中间会出现相当篇幅的律师、法官以及检察官这样的职业角色。此类型的律政剧包括2017 年的《悄悄话》《铤而走险》《秘密森林》，2018 年的《改变世界》以及2019 年的《自白》等。

第二种类型为特殊领域型，比如2017 年《魔女的法庭》，该剧以女性检察官为主要角色，全篇描写了性骚扰、性犯罪的社会问题。

第三种是特异功能型，剧情包含一些特殊情况、特异功能。为什么把它单独做一个类型总结，因为特异功能是韩剧较为常见的因素。比如2011 年的《吸血鬼检察官》，描写了一个在人类社会成为一名检察官的吸血鬼，利用吸血鬼拥有的神奇能力与各种邪恶势力战斗的故事。

特殊情况类型剧更是不少。比如2014 年的《改过迁善》，讲述了大型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因为一场意外失忆后回顾过往的所作所为，心生忏悔，为了弥补过错而与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对簿公堂，这种主题在我们的国情下令人颇感意外；2016 年的《记忆》描写了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律师在记忆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做了人生最后一次法庭辩护；2017年的《被告人》讲述了一个失忆的检察官雪耻的故事；2017 年的《当你沉睡时》讲述了有特殊功能的主人公和阻止噩梦变成现实的检察官之间的故事；2018 年的《九号房间》讲述了律师和女子监狱的死囚灵魂互换的故事；2018年的《武法律师》讲述了以法律和拳头为武器的一个特别的律师，李准基主演，剧中融入了巴西柔术。

第四种为职场型，也可以说是法律人关注的狭义概念律政剧。比如2009 年的《搭档》，描绘了韩国律师事务所之间的矛盾，以及律师、法官、检察官之间的政治角色，反映了韩国法律界的现实情况；2010 年的《检察官公主》，属于“菜鸟成长逆袭型”的职场故事，从家境殷实爱好虚荣的女孩逐渐成长为检察官的故事；2016 年的《邻家律师赵德浩》是“跌倒爬起型”的律政剧，讲述了从一名检察官降级为处理普通琐事的社区律师的故事。还有一种是相同或不同职种之间的“价值观冲突型”，2018 年的《汉谟拉比小姐》，讲述了三个处事风格完全不同的法官之间的故事；还有2018年的《检法男女》讲述了检察官和法医之间的故事。

第五种是翻拍型。比如2016 年《傲骨贤妻》以及2018 年的《精装律师》。可惜翻拍剧的口碑一般，很难还原原作在原生文化土壤下的内核。

最后一种为纯法律人创作型。比如不久前上映的《检察官内传》，根据一名在韩国工作了18 年检察官的一部原创小说改编，此小说被评价为韩国年度最佳畅销书，因而这部律政剧受到关注。韩国影视题材中，以往的检察官形象或者是巨恶之源，或者是极其正义，而这一部剧比较生活化，作者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创作小说，剧中人物形象是像你我他一样平凡的公司职员。

个别作品“滑铁卢” 普遍剧集品质较高

韩国律政剧呈现出种类多元、质量较高的特点，除了两部翻拍型作品和个别作品遇到了“滑铁卢”，其他作品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和口碑，也深受我国观众的喜爱，这与韩国整个文娱产业的发达和文化兴国政策扶持有关。

韩国地小物寡，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又使得经济遭受重创，为了尽快摆脱经济危机，韩国政府根据市场的发展变化，迅速调整国内产业结构，立下文化和科技兴国的国策，开始向文化产业进军，将文化产业作为21 世纪发展国家经济的战略性支柱产业。除了政府经常出台各种扶持政策以外，还有几点具体制度与我国不同。现说明如下：

首先关注一下韩国电视剧的审查制。很多人对韩剧中一些涉及政治腐败、行业黑幕的大胆揭露感到惊讶，难道韩国不审查电视剧吗？其实，韩国也有审查，但不是政府审查，而是民间组织伦理委员会和广播公司自己组成的审查委员会进行审查。

其次是韩国电视剧的分级制。政府对所有的剧目进行分级管理，分为7 岁、12 岁、15 岁、19 岁以及所有人5 个级别。在韩剧的片头右上角有黄色的数字标志，那就是分级提示，代表该年龄以下观众不宜收看。家长可以以此指导未成年孩子收视。

韩国电视剧《武法律师》（2018 年） 资料图片

再有是制作播出的高度市场化，即一边制作一边拍摄。韩国大部分剧集都是三大电视台自己投资拍剧，然后在自有频道播出（韩国广播公司电视台KBS、韩国文化广播公司电视台MBC、首尔广播公司电视台SBS）。一般来讲，在上映的前两个月开拍。也就是说，当我们看到第一集的时候，剧组已经在拍摄第五六集了。这样的操作模式可以在剧中随时加入时下流行因素，比如时尚、流行语、社会新闻、流行音乐等，观众和剧中人物的距离感拉近。同时，边拍边播的过程中，也可以听到观众的反馈、适当修改剧情，使之更受欢迎。当然，这种模式还是来源于美国。

那么，为什么这种边写边拍边播的模式，我国影视行业难以模仿呢？原因在于，其对创作者的要求十分高。同时也有国情不同的问题——中国影视行业实行审查制，从剧本到拍摄立项开始，需要一路审批，直到最后审查，涉及的敏感话题可能被要求调整。关于这一点的弊端，一言难尽，在此不表。

最后一点是韩国的剧本中心制。很多韩国的编剧都是家庭主妇，她们经历过高等教育和特殊培训，而韩国拥有成熟的编剧培养体制，除了专门的艺术综合大学外，很多大学内部都开设了文艺创作专业，且课程广泛。

比如，基本文学体裁以外，还有广播、综艺、电视、电影以及戏剧写作等课程，在写作方面可以得到全面的训练。社会上也有培训剧本创作的机构，如韩国电视作家协会和三大电视台开设的电视剧创作班，里面都有专业的编剧指导写作。这样的编剧指导写作班一般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逐步逐级晋升。

每年，韩国的各大电视台都会举行剧本招募比赛，竞争十分激烈。韩国电视剧编剧有一个完整的培养体系，在各个阶段、各个环节都有专业指导。也就是说，只要你想当编剧，总有机会去接触行业里的人。当然，韩国编剧的压力也比较大，但剧本中心制也造就了编剧们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待遇。一般来说，没有导演和演员敢随便改动剧本，如果得罪了编剧，角色可能会在下一集被“写死”。编剧们深知，一个好作品是集体的结晶，通常对其他工种比较尊重和主动协作。总的来说，韩国拥有一个积极成熟的文艺创作氛围。

因此，韩剧创作者常常会反省和检讨自身的不足。比如，韩剧优点是情感细腻、浪漫，但这些优点同时也成为一种缺点。在大部分的律政、医生等职业剧中，其中有不少剧中角色的浪漫史，这些情节反倒成为韩国电视剧出口到欧美时，难以被理解的难点。

优缺点表现分明 如何借鉴和启示

总体概括一下韩国电影和韩剧：韩国电影常常伴有血腥暴力镜头，且常常改编自真实事例，只要有故事，就敢拍敢演。但韩剧相对平缓，节奏缓慢，唯美浪漫或无厘头搞笑较多，因为观看韩剧的大部分是在家里的老人、家庭主妇或孩子。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由于很多编剧本身就是细腻的女性，韩剧整体风格偏阴性；二是韩国历史和文化特点属于少攻击性、侵略性，比较崇尚小国寡民的幸福生活；三是在社会节奏快、竞争压力大的情况下，韩剧功能定位是使观众在闲暇时间放松心情。所以，主流韩剧从本质上是比较排斥复杂、烧脑的内容的。

关于这些定位和特点以及相关问题，韩国文化圈也都在讨论。但可以看出，种类多样化、想象力丰富、创意大胆、表现手法细腻，都是韩国律政剧的主要特点。那么，我国影视行业可以借鉴什么？我国应该拥有怎样的律政剧呢？

这个问题博大精深，恐怕又是另一篇文章的开始。总体来讲，我认为，应树立“创作有中国特色律政剧”的观念。在各国司法制度、社会现象、风土人情、制播手段、审查政策等都不尽相同的情况下，借鉴西方以及日韩优秀律政剧要素的同时，应该加大对我国律政剧素材挖掘和呈现手段的精细打磨，不盲目追求一步到位，先要建立起中国观众对律政剧的感情，培养律政文化素养，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才能逐渐实现由量到质的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