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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对马克思拜物教理论的分析

2020-10-12汪玥

美与时代·下 2020年7期
关键词:马克思礼物

摘  要:拜物教理论是马克思思想体系中的经典理论,齐泽克受精神分析的影响对拜物理论进行“虚假主动性”的解读。齐泽克对马克思拜物教理论的分析则通过对经典思想体系的重新认识,结合莫斯书写的原始礼物观,揭示原始社会存在的纽带与延续的逻辑,进一步回答了莫斯所探讨的主体间精神的、非功利的联系,从而认识到被“物与物的关系”掩盖了的“人与人的关系”自古有之。

关键词:齐泽克;拜物教理论;马克思;《礼物》

法国人类学家莫斯通过《礼物》一书提出了被称为“人类学中的经济学”的“礼物”观。赠送礼物作为生活中看似不起眼的一种现象,实际上是具有社会意义的交换行为。莫斯认为礼物交换不是一种被功利理性驱动的行为,其稳定性维持于礼物中所蕴藏的神性,即在交换中的“总体呈献体系”。而实际上,礼物就是社会诸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自《礼物》一书发行后,包括马林诺夫斯基、列维-斯特劳斯在内的众多研究者都投身于礼物现象的解读中。虽然马克思没有对原始礼物行为进行具体的分析,但“物”的概念长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核心概念,人类难以脱离对“物”的依赖,而礼物的逻辑也藏身其中。

一、“虚假主动性”:齐泽克对拜物的解读

礼物行为是一种交换行为。马克思认为,商品是进入交换领域之后得以产生的物,因此礼物属于商品。“拜物教”一词出现于社会关系之中,马克思提出,商品本来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1]。马克思用一个比喻说法,称其为商品“拜物教”。马克思认为,拜物是人的关系的一种物化,即物的关系代替人的关系。而后斯洛文尼亚学者齐泽克认为,“商品的本性是一个假定,它是由有效的交换行为暗示出来的”[2]24,不能把拜物视为一种简单的人化了的物与物的关系,而应该将它与人的关系置于一个宏大的网络中。重点不是物本身,而是其所具备的符号意义。拜物总是趋向于一种符号的普遍性,这就与原始“礼物”观中“总体呈献体系”呈现一种趋同,使齐泽克从马克思拜物理论中解读礼物现象成为一种可能。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把商品拜物限定为可以满足人类需求的“身外之物”,卢卡奇更是突出地强调“拜物教”的客观性生成,稳固的客体对主体的掩盖,客体的外界存在就成了最大的拜物,拜物自身作为精神表象给自己施加了陌生的精神维度。在齐泽克看来,商品是无辜的,人们对拜物教存在“外部凝视”,这很容易陷入意识形态的陷阱,如马克思批判拜物教时所依赖的“社会乌托邦”。齐泽克用原始人的拜物观念与现代人的观念比照时发现,相同之处是客体间的超自然成分,即内部的源初,马克思主义就是在使用一个外部、内部结合的视角,这与传统的人类学家有所不同。为了证实“拜物教”发生于结构网络,齐泽克分析了马克思借用黑格尔的“反思性决定”,得出了拜物实际是拜的“拜物本身”,拜物已经被上升到社会意识领域。在莎士比亚戏剧《理查二世》中,国王丧失了国王的头衔后,经历了符号性的死亡,造就了主体性的空白,作为国王的理查二世完成了“真正的死亡”。人们对一个国王表示畏惧的态度,并不是指向国王这个人,而是指向国王这个身份的权力符号,因此,丧失国王头衔的理查二世在人前并无任何权威可言。在一个越来越有压迫的存在面前,主体处于茫然的状态,符号的秩序也紊乱了。这时齐泽克借用了拉康心理分析的概念“大他者”,在自我与“大他者”的矛盾中,“在符号秩序内部……,一个客体的确定性并不是在匮乏被填满时出现,而是正相反,在两种匮乏相交时出现。”[3]拜物实质就是在遮蔽他者的无能,拜物更应该说是自我遮蔽,所以,齐泽克说:“由此所揭示出的是商品之形式的形成,其根本在于人的主观心理的设定。”[2]23基于拉康主体理论的反思,齐泽克认为,主体在“大他者”的控制下丧失了自我,在繁琐的宗教仪式中,形成信仰是不可能的,因为“物只信奉他们所处的位置而非实体”[2]46。这里,齐泽克又特别强调要警惕“拜物的错实”,即唯名论的误区,行为除了符号的作用外一无是处,殊不知在其背后仍有庞大的符号机器在运转。因此,拜物的物化就有了两重含义:一方面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物与物中的关联;另一方面是符号的关联,即拜物的物化,货币作为资本的符号就面临这样的情形。齐泽克将拜物分为三个阶段,由人到商品,再到现在的后现代虚拟体的拜物,第三阶段最能体现齐泽克的拜物观。如今我们的生活体现着过度的物质性,这种物质性越强,虚拟的货币的体量就越大。世界物质性的消失,拜物呈现出一种拜物的幽灵化,幽灵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我们的經济生活,成为遮蔽着的他者的替代者。原始社会“产翁”的习俗,就是这样的替代者,用虚拟的生育方式制造出男性孕育后代的假象,用以确保男性的权威。

“别人替我做”是一种主体的替代,而不是我去做,他者为主体进行行为,主体就在内部被“去中心化”。这种状态普遍存在,因为齐泽克认为商品的属性被外界社会消解,它们普遍在寻求替代物。由此,物质性的外壳被普遍消解,拜物越来越神秘化,然而,拜物依然在指导实践。齐泽克认识到,“在日常生活的层面上,个人很清楚,物与物的关系之下,存在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是,在人们的社会行动中,在他们正在做的某事中,他们的行为就好像货币以其物质现实性,同样也是财富的直接体现。他们在实践上而非理论上,是拜物教教徒”[2]43。在盲目的拜物下,幽灵化成了价值的形成方式,而幽灵性的存在是一种永恒的缺失。信徒通过物而陷入幻象之中,齐泽克将幻象理解为互消。互消存在于互动的另一面,客体剥夺了主体的感受,并且代替主体发生感受。齐泽克举了影片拍摄的例子:当我们拍摄一部影片时,浪费了一段时间,但我们知道影片就在那里,可以通过知道影片存在于那里而获得满足感。录影机存在的意义就类似于“大他者”,一种符号中介。正如观看色情影片获得的享受,并不是来自视觉的冲击,而是观看过程所带来的快感;侦破案件的快感不在结果,而在过程。

不同于主体通过某种越界获得快感,信仰建立在拜物中的他者之上,“我不相信,但因他相信所以我相信”。基督耶稣的传说就被构建在这个秩序中。因此,我们可以充分理解齐泽克所提出的拜物就是“虚假主动性”:主体认为自己是主动的,但在他者面前全然是被动的。客体对主体产生迷惑,同时快感也被转移到了他者之上,在这个过程中他成为另一个我,主体性匮乏使我的主动变为我与另一个我的被动性传递,即我以一种比我在互动中更激烈的方式去中心化,也就是说主体越是主动他便越被动,在拜物教体系中形成一个轮回。

二、原始的虚假:《礼物》中的拜物

《礼物》一书中记载,美拉尼西亚人存在一种“库拉圈”,他们交换的东西不只是物质的,甚至包含精神层面的,通过大量的毁损财物,来获得地位上的平等,大家争相毁损,就形成了震撼的夸富宴。“库拉圈”中的礼物交换、夸富宴都是古老的物质循环方式,透过物的交流,折射出人的地位与权力。所以,通过这种物与物的方式从而确立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反映了原始先民最早的“拜物教”形式,即主人的出现。在“库拉圈”内,回报是本质,若一个人回报的东西少于接受的赠与,他便处于一种地位低下的处境。《礼物》中说到,当一个人将礼物赠与他人时,就意味着将自己给了别人。齐泽克认为这种精神上的信仰是在物之上的,但因为原始人的拜物,使信仰“去中心化”,有生命的主体性被剥夺,这也就说明了原始人的信仰如何被转移到事物之上。

事实上,这些“礼物”其实就像是国王所代表的意义一样,是权力符号。“库拉圈”中有“一旦库拉,终身库拉”的说法。对原始人关系的井然有序,莫斯提出了社会整体共同作用说,并对回报阶段加以突出强调,物中是存在灵力的,而礼物就是神性的承载之物。莫斯反对将人视为一个纯理性的人,他认为人与人之间有神力维系着他们的关系,社会本应如此。很多人类学家也使用“集体表象”这样的概念来指代前逻辑思维下产生的崇敬、恐惧、羞辱心等心理。原始人的思维不同于今人,他们受万物有灵的观念指导生活,当他们看到树时,将树理解为祖先魂灵的存在物,由此产生了崇拜树神的情感。布留尔提出了“互渗律”,即原始人感知事物出于神秘性的思考,他们想象客观事物与自己的生命有着神秘的联系,氏族、部落都因神秘性而结合,神秘性通过神话、传说流传下来。齐泽克则认为,物的价值来自于人的预设,这就回到了康德的先验主体,人的先验设定架构了社会现实。产生真实抽象的概念是物的无意识,所以原始人拜物,物只是价值的载体,根源在于拜。马克思早已认识到,在人尚处于蒙昧状态时,他们已经在按照真实抽象所赋予的价值来行动了。正是因为有“物”的价值,礼物交换才有可能,因此礼物的交换实质上是价值的交换。但齐泽克与马克思对价值的解释不同,他认为价值来自于物的幻象。透过礼物所看到的,只是价值的幻象,这就是他所说的意识形态的倾注。礼物交换中的财富神圣化即是一种理解性的想象,对这种幻象的构造,齐泽克转向了前文讲到的拉康式的“信仰-认同”模式。

礼物是一种主观性的客体,马克思在强调人化之物,而不注重将意识形态、神性突出出来,即在超自然的纽带下礼物交换的正常运转。马克思认为原始人的交换不是虚假的意识而是社会存在的显现,人们在对自身认识与对自然的茫然对立中,产生了神化之物。齐泽克没有囿于传统的“信仰客体化”,他认为,物与遮蔽物本身的意识形态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原始人拜物似乎就变成了既拜物,又拜拜物,拜物就成了意识形态本身,就是我们通过他人相信而得出的“我相信”。此时可以回归齐泽克对马克思的经典解释:物与物的关系,实际上蒙蔽了人与人的关系。就拜物教而言,物与物的“神化”,就是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在齐泽克对马克思异化分期的研究中,礼物无疑属于第一个阶段:人与人之间的拜物教。这个阶段,通过物与物的攀比、赠与和回赠中产生了主人的概念。而礼物作为一个他者,通过“他替我做”使主体“去中心化”,在意识形态面前,主体通过他者选择了相信,在盲目地拜物中,人与人的关系就受到了虚假性的蒙蔽,在现实社会中是商品,而在原始社会就是宗教性的神话。对于原始拜物的意识形态认识上,这不是“对社会存在的‘虚假意识,而是这种存在本身,而他是为‘虚假意识所支撑”[2]28,整个社会性的“总体呈献体系”就是神性的意识形态的支撑。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整个原始社会,拜物是存在的,整体性的拜物依靠于意识形态,礼物就在相信他者的信念中流通、交换着,而在神性的光環下,人性被取代。通过“库拉圈”“夸富宴”,原始人在拜物下产生了社会秩序。礼物一方面遮蔽了人自身,另一方面又遮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三、结语

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绝对的统治关系来自于资本的奴役,在原始社会可能尚不存在资本化的符号,齐泽克的商品拜物教更多地是来自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幻象,他将社会关系的切入点锁定在物与物的关系上,用此分析原始社会的行为,仅涉及一种理论的借鉴。但是,通过齐泽克对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的解读,我们需要关心自由的主体之间的人际关系在拜物教意识形态下的束缚。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只是表面的自由,人与人的压迫依然存在于物与物之间,在意识形态的干扰下,物与物的关系也变得模糊起来,我为何相信?别人替我相信?我因别人相信而相信?在经济虚拟化的今天,资本就像幽灵漂浮在我们身边,正如原始社会礼物交换中出现的神性一样,呈现出一种整体性、社会性的规范,而这种规范会形成症候,并历史性地存在。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89.

[2]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

[3]齐泽克.幻想的瘟疫[M].胡雨谭,叶肖,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125-126.

作者简介:汪玥,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间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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