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多少场电影,才能忘记你?
2020-10-12袁鱼干
袁鱼干
那天傍晚,他缩在沙发里,一边打游戏一边看电影。夏竹靠在门边观察起了他。他把那部恐怖片的进度条一会儿拉前,一会儿拉后,游戏“复活”的空隙中他看到了女鬼,顿了几秒,发出一聲怪叫。夏竹忍不住问道:“你边打游戏边看电影,知道电影讲了什么吗?” “就是讲了……”他大概是怕夏竹不相信自己,手舞足蹈地复述出了一大段故事情节。夏竹一时语塞,忽然有一点沮丧:“什么是电影,能全身心感受到画面、声音、蒙太奇才是电影。”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将时间向前拨半年,它们属于那时还没正式分手的两个人。这半年来,夏竹一直想知道,如果分手是一场流感,那什么是能缓解痛苦的解药?朋友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分手是个间断性疼痛的过程,要找到痛点,持续性治疗。”那次关于电影的争执实在是一个譬喻,他们的众多分歧拼凑起来,可能正是一部分手主题的电影。
画面
一起看电影时,前男友总是想知道下一个画面,甚至是结局。一次,夏竹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一部悬疑片时,他照例要求剧透:“谁是凶手?”夏竹试图劝说他:“我觉得你只有看到故事的走向后找到凶手才有意义。你提前知道了结局,就不会有惊喜了。”前男友却说道:“对啊,我就是喜欢提前知道故事的结局,而你比较注重过程。”
夏竹理所当然地认为故事最重要的是过程,可前男友却是个只关心结尾的乐天派。他的观影习惯和夏竹完全不同,这对当时的夏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问题。所有的故事开头都是美妙的,在爱情中的人连“隐忍”和“包容”都甘之如饴。但在分手后的夏竹看来,比起曾经艰难地论证他们确实相爱,现在寻找三观不合的证据变得容易多了。
比如,漆黑的夜在夏竹心中代表诗意和宁静,但在前男友眼中却只意味着恐惧。入睡时,夏竹会关掉所有光源,拉紧窗帘,放下床幔,戴上眼罩,可前男友是那种一定要留下一盏灯的人。“我很害怕。”他说。男生已经将“害怕”说出口,夏竹便不得不迁就他。夏竹对刺不破的黑夜也有无奈,为此她选择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里,才能放心地入睡;对方的害怕却是明晃晃的,承认和大方索取保护的态度让夏竹多少有点羡慕。
再比如,看电影时前男友悄悄打开手机搜索电影结局的“投机”行为,每一次都刺激着夏竹。与其说夏竹的生气是鄙视,不如说是嫉妒,嫉妒他总是如此轻松、随意、自洽。不用被导演耍得团团转,不用为其中的人物牵动心弦,结局如果符合我意就选择投入感情,如果难以承受就调转方向,这种人生多轻松惬意啊。
可这种轻松惬意是夏竹学不来的,用一天决定高考志愿,用一小时决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用一分钟决定未来定居的城市,用一秒钟在网络上站队……这在夏竹看来都是天方夜谭,忍不住追问一句:“你确定?”
声音
慢慢地,她的口头禅变成了“你确定?”“确定。”这是一个无法反驳的陈述句,没有任何问题,充满了无辜和坦诚,反倒让夏竹的不近人情变成了既定事实。前男友很擅长“听”,上班无聊了戴着耳机听一段视频,同时不影响手上的活儿;游戏角色复活的十几秒间隙也能打开一部电影,一举两得还能节省时间……
这样的“绝活儿”延续到了与夏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那几年的他也算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耳朵里接收了夏竹所有甜蜜的情话和苦涩的抱怨,自己却很少表达。不在一起的时候,夏竹喜欢用文字或者打电话的方式联系对方,可前男友却更喜欢视频通话,这并不是因为他想看到夏竹,而是因为视频通话不用像微信聊天你来我往,也不用像电话访谈似的你问我答,只要接下视频聊天的通话键,不用回答也不用出声,保证人出现在画面中央就行了。她爱他就像藤蔓缠着一棵树,他却始终三心二意,耳朵里信号太多的时候,爱情并不能排得上号。当爱情的蜜月期过去后,随后的相处成了艰难的延续。
一次看电影前,夏竹滔滔不绝地发表了自己对这部影片的期许与愿景后,她发现前男友居然还是在一边看着什么一边听她讲话。她累了,她受不了他约会时的散漫和心不在焉,她压根儿就讨厌这种沉默的人。“你在听我讲话吗?”“我在啊。”“那你怎么干别的?”夏竹指着他的手机问。“不影响啊。” 夏竹不依不饶地要求他复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她指责他不够爱她,不够重视自己;他埋怨她固执又难以取悦,喜欢闹脾气。
这些指责越演越烈,成为激烈的争吵,把他俩的爱情消磨殆尽。再后来,他索性不和她吵了,这正是夏竹最害怕的,彼此之间默片般的相处模式让她充满了挫败感和恐惧。沉默对他来说可能是日常,对夏竹来说却是想要撤退的信号,对两人来说,是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开始从这段关系中及时抽身出来的预警。
蒙太奇
电影通过蒙太奇剪辑,结尾处寥寥几个镜头就可以颠覆前边所有的故事,构成意想不到的反转效果。爱情中关键的蒙太奇镜头又在哪里呢?有没有一个镜头、一个片段能让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彻底反转,让一段别扭的关系重获新生?夏竹也想人为地制造一个这样的片段。
那天是跨年夜,《地球上最后的夜晚》首映礼,电影还没放映到一半,人满为患的影院就空了,大家嘘声一片,感叹电影无聊压抑纷纷出逃,夏竹的前男友也不例外。零点前十几分钟,夏竹也走出影院,男友兴奋地过来问:“你也提前出来了?我都快睡着了。”夏竹点点头:“是很无聊。” 夏竹撒谎了,实际上,夏竹既没有提前离场也没有觉得电影无聊。宣传上本该零点结束的跨年电影提前结束,是巧合;夏竹掩饰对电影的喜欢选择附和,是刻意。即使有过一些这样那样的惊喜和努力,误解仍然比理解多。
前男友分手前控诉了夏竹对自己的折磨,他提到“都是为了你我才会去看那些无聊的偶像剧”。夏竹这才想起两人一起看过一部50集的偶像剧,她其实没什么耐心看这类过长的剧,但她明明记得当时是前男友殷切地提议要看,于是那个夏天居然也就一人一半西瓜把剧刷完了。原来,那时彼此竟都是抱着成全对方的心态在忍耐,现在想起来,两个人好像都会错了意。
确实也都努力过吧,努力猜测对方、迎合对方、牺牲一部分自己去成为对方的陪伴和依靠。但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在结局的时候夏竹才发现这些努力离预想的结果南辕北辙,还平白无故成了心里的刺。她本以为恋爱是轻松会意的交谈、无须争执的共识、可以随时培养的共同爱好,以及对未来的共同憧憬。理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实却是你不懂我,我好像也不懂你。相恋应该是简单的事,但她和前男友常需要费劲切割一部分自我才能适应对方的节奏。谁也不希望在一次次的试探和大大小小的谎言中遭遇滑铁卢,感觉太累,要不就算了吧。
夏竹忍不住偷看了前男友的微博首页,他最新的一条点赞是电影《原谅他77次》的剪辑片段,这段视频展示了恋爱中女孩对男孩多次的不满和数落,相配的正文是:“可是感情不都是相互的吗?”看来,对于分手这件事的观点,两人也没法统一。夏竹因为两个人棱角不同而苦恼,而对方可能仅是因为厌倦了频繁的争吵与改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部又一部电影,看起来两个不同的人确实是没办法相同了。夏竹决定重温一遍这部电影,她相信这是她为治愈分手痛苦所观看的最后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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