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吕青：2路线串起的精品人生

稂晓燕

英雄城江西南昌的早晨如此美丽！在这之前，赣江水为约会八一桥底的曼妙晨光，星夜奔袭了不知多少个日子。就像，1950年7月17日那天开始，一辆辆2路公交车平稳行驶，方向盘世代传接，公交人记不清车轱辘到底碾过了多少个日月晨昏。

星期六早上七点，八一桥底的下正街精品线公交总站内，穿着白色制服、打着红白条纹领花的吕青精神地端坐在我面前。在我的身后，是精品公交线的荣誉墙：“全国巾帼文明岗”“全国三八红旗集体”“全国职工职业道德班组”“全国十佳优质服务线路”“全国青年文明号”……满墙的“国”字号奖牌，和高鼻梁、面容姣好的吕青一样，很是炫目。其实，吕青早上五点十几分就到了停车场。她是副队长，要赶在司机出车之前细心观察她们的精神状态，督促她们做好“转、蹲、敲、查、踩”的爱车例保工作，检查车辆消毒杀菌后又得叮嘱司机做好疫情防护工作。做完一切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还和保洁员忙活了一阵保洁工作。

“精品线‘红色娘子军就是这样，个个工作起来就像打仗。而内心里，我们都不过是一个‘小女人。”美女队长一边用纸巾吸着脸颊上沁出的汗水，一边同我聊起了车队里的家常。

职场“菜鸟”，电缆车开着开着天就亮了

吕青姑娘干公交这一行，称得上是“世袭”。1971年南昌市首条电车“1路线”通行那一年，她爸爸退伍后就已经跑南昌到湾里的近郊线路两年了;她妈妈则是同一条线路的售票员;再后来，她姐姐也成了公交司机。

1978年出生的吕青读的是南昌铁路卫校，本来应该成为“白衣天使”的。小时候公交司机爸爸和公交售票员妈妈可把她“坑”苦了：他们每天四点多起床时她还没睁开眼睛，晚上有时候还不回家住，常常一整天都“不在她眼里”，连一年一次的家长会也没人去开。1985年的大年三十，吕青知道爸爸下午四点收班，就去等爸爸下班，她看着爸爸驾驶的公交车开进了老福山站，开心地跑向爸爸。哪知道爸爸看到公交站台上还有一二十号人在候车回家，到点下班的他又爬上了驾驶座，狠心地丢下女儿在站台上委屈地流泪！爸爸跑一趟车要将近3个小时，那年的年夜饭，妈妈带着三姐妹在莲塘外公外婆家等爸爸到快八点钟回来才动筷子。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吕青感到眼前一黑的是1995年，父亲被诊断出患了喉癌。病魔缠身、辗转治疗，父亲都能咬牙硬挺，但他对自己两年不能上班一直耿耿于怀，因为不能继续为乘客服务、为单位出力，他骂自己没用。哪知道，1997年6月，父亲的病突然复发并很快恶化。刚从卫校毕业的吕青顾不上去找工作，日夜守护在父亲的病榻前。有一天，从做完喉癌手术就无法说话的父亲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进公交工作”几个字，希望她继承父业。公司领导来看望父亲时，父亲又郑重其事地把吕青的手牵引到领导手里，表达了让女儿“接棒”的愿望！那一刻，吕青泪如泉涌，重重点头答应！

父命如山！1998年6月，吕青应聘上了2路电车的售票员。初出茅庐，吕青有太多的不喜欢：青春恋床，她不喜欢四点多就早起上班;个性矜持，她不喜欢在浑身汗津津的人墙里挤来挤去;天生腼腆，她不敢大声地报站名……糗事因此一桩接一桩：因为睡得太沉，调好的闹钟闹了几分钟也没把她闹醒，以致早早在车队等候发车的驾驶员和另一名售票员等了她近一个小时，平时很严厉的司机见她一边哭一边跑上车，居然舍不得骂她;车上乘客问她三经路在哪里，她居然迸出一句“我也不清楚呢”，多亏了旁边一位乘客接茬替她解了围;电车“尾巴”脱线了，她去拉拽，却总是对不准线网，大热天的弄得一身汗水也无济于事……

尴尬不断，吕青问师傅：“我连简单的售票工作都做不好，咋办？”师傅望她一眼，答：“哪有什么简单的工作？撕票、点钞、迎客、送客、报站，哪样不是功夫活？你只有喜欢上，才能做得好。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干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熟悉了。就像这头班车，每天在漆黑天里上路，开着开着天就亮了。”

师傅简直就是哲学家啊！轻轻松松就点化了一名公交路上的懵懂“学生”！接下来，吕青像相声演员练“报菜名”一样苦练迎送用语和报站名，一有时间就穿上运动鞋去丈量2路车途经的街街巷巷，回家再凭记忆自绘简易地图。一年时间不到，吕青就成了2路车上又温和又干练的“百事通”售票员。

红色“标兵”，精品线走着走着路就宽了

2路線是佩戴在南昌繁华中心城区的红色“项链”，从火车站开出，途径八一起义纪念碑、艺术剧院、江西省革命历史纪念堂、朱德军事教育馆、八一桥、滕王阁、万寿宫、八一起义纪念馆、百花洲，集中了英雄城历史文化和红色记忆的精华，对外地人而言，2路司乘人员的形象，几乎就是南昌这座省会城市的“门脸”。吕青天生爱漂亮，她决心“漂亮”给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乘客看。

怎样做个漂亮的售票员？吕青决定先从车容漂亮做起。为了使车子漂亮起来，她上早班时三点多钟就起床，四点钟已出门等交通车，到车上就开始打扫、拖地、抹灰、擦玻璃，直到将车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才罢休。2000年春天一次当班，吕青扯着嗓子卖票招呼乘客时，吓得一位老人本能地捂住耳朵，这让她心生歉疚不能释怀。必须让自己的声音“漂亮”起来！整整一个星期，吕青收班后都不着急回家，而是赖在司务室“练声”，典见着脸问同事她声音好不好听、吵不吵人。以后上班，吕青尽可能靠近乘客说话，声音保持经同事确认“好听”的语气和分贝。

有一次，从车头挤到车尾收钱的吕青听到车上一位乘客在和同伴“咬耳朵”：“这个售票员既漂亮又精神，声音听起来好舒服啊！”一句“漂亮话”，吕青苦心磨砺快两年了才头一次听到！可她还没来得及庆功，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2002年起，2路将实行无人售票制。刚会的“武功”又废了，她心有不舍，却也只有与时俱进地改变自己：花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开电车。

从漂亮售票员“变身”无人售票电车司机，吕青的“漂亮”劲儿也升级了：每天提前做好爱车例保确保行车安全，一路上保持平稳行驶，监督乘客投币并在终点站乘客下客间隙迅速打扫车厢。“强迫症患者”吕青看不得车上的黄色踏板有一点脏污，每天跑完车都要用刷子一遍遍洗刷。糟心的是，总会有乘客将口香糖随意吐在车厢里，吕青眼里哪容得了这个，先是用铲子铲，铲过后发现还有污迹，她怕清洁球会刮伤地板，就用指甲一点一点清理。有一次，清洁完几处口香糖留下的脏污后，她站起来时感觉一阵发晕，再看到几个指甲都磨折了，心疼得差点哭出声来。

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2005年11月，公司动员年轻驾驶员学汽车驾照，吕青报名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要知道，她2000年就结婚了，成家近6年一直没有生孩子，因为日行夜出生活没规律，她一直吃中药、打针也怀不上。这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家里人怕出意外，都不同意她去考驾照。吕青开始也不想去，但公司领导一再做工作，她又心软了，每天坐一个多小时车到公交驾校，又呕又吐地坚持学习到2016年3月毕业。吕青没想到这次大“冒险”在关键当口“救”了自己一把：2009年，2路电车退出历史舞台，全线改为汽车营运。要不是有个驾照在手，她那年可就失业了！

十年磨一剑，平凡亦英雄。2路线成了英雄城的“漂亮”风景线，在人们盛赞司乘人员“素质高”的美誉声中，吕青的“颜值”实现了“步步高”：2011年，她被南昌市总工会授予“女职工建功立业标兵”称号;2012年，她被江西省妇联授予“江西省十佳巾帼建功标兵”称号;2017年，她被全国妇联授予 “全国巾帼建功标兵”称号。有一次，在领奖台上，颁奖领导和她握过手后不由低声惊叹：“呀，成为行业标兵不简单，你的手上都起老茧了呢！”

知性“代表”， 娘子军笑着笑着人就美了

2020年2月中旬，得知新冠病毒疫情发生后各血站缺血严重，身为精品线车队副队长，又是江西省第十四次党代会代表的吕青，在QQ群里一声吆喝：“咱们红色娘子军上！”于是，20多名穿红衣服、戴着红帽子的“红色娘子军”在22日来到了胜利路口采血站，献出红色的血液，支援抗疫前线。吕青说：“精品线就是一条红色路线，历来都浸染了红色基因，用南昌话说，是一个‘恰噶（意为优秀）的集体！”

早在2011年11月，2路线就推行统一服务标准，驾驶员统一“美容”：深蓝无沿帽子、浅蓝衣服，搭黑色头花、黑色肩章、黑色领带、黑色裤子，配上一双雪白手套，再化点儿淡妆，那飒爽劲儿，让一位姐妹点赞说：“漂亮到没得治！”2012年，2路线换血成纯女子车队，公司领导还嫌姐妹们美得不够，在车队三度换装后，又统一为姑娘们采购了红帽子、红衣服、红裤子、红白条纹领花和白手套，这一身热情活泼的打扮再衬上姑娘们的红唇和腮红，那可真是“亮瞎”了乘客的眼。集团公司领导说：“我们精品线就是一支红色娘子军，就应该是新时代公交的红色部队！”

部队讲究听从指挥和整齐划一。节假日加班是公交人的必修课，每年国庆长假，吕青都要从凌晨四点加班到晚上九点，怕上厕所不方便，她不敢喝水，也顾不上吃东西，疲累的她收班下车时双脚常会直打晃。有一次节日加班三天后，姐妹们统一报数，居然步伐一致地出车都在30趟上下，人均一天10趟。因为客流量大，大家都约好了似的，好几个人都忙到顾不上吃饭，饭菜怎么带来的还怎么带回家！

“党代表”吕青工作中常有妙招，只要她一分享，姐妹们都爱跟着做。南昌长途汽车站搬迁后，乘车到全国各地的长途车站点满城“开花”，乘客不知到哪儿乘坐，每次问起，驾驶员回答起来都很费劲。于是，心思细腻的吕青用工余时间走遍所有长途汽车发车车站，收集班次和发车地点资料，认真而准确地记录成册，交到了车队。车队把她的记录本打印出来发给姐妹们，全车队回答乘客询问从此有了统一的“标准答案”。2016年的一个大热天，有姐妹在群里问：“发动机那么烫、空间又小，怎么打扫啊？”已转岗的吕青有经验，她支招说：“车子停下来后，打开车厢尾盖散一阵热，先用雞毛掸子将浮尘掸掉，再用抹布或废纸将油污擦拭。不过有一点要提醒，用抹布擦拭发动机时，手上容易烫出泡或破皮。”经常破皮受伤的吕青哪知道，姐妹们也都不怕受伤破皮，从此，她打扫发动机的一招一式成了车队的“规范操作”。

“红色娘子军”的统一行动还有很多：她们统一在车厢便民袋中备好了创可贴、卫生棉、风油精、报纸和垃圾袋;她们一律不歧视民工，对肩挑手扛的他们总是和颜悦色，多一丝心疼;她们每跑完一班，都要检查一遍窗帘，把窗帘全部拉好;高温酷暑天，车队班长和班委都会把绿豆汤、凉粉送到司机手上;车队领导每个月会为同事操办庆生会;她们还会自发地三五个人一组到社区慰问孤寡老人、去“sos”村表达心意;2020年春天以来，司机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提醒每一位乘客戴好口罩注意自我防护……“很多平常事都不值得一提，但我们车队天天在做、人人在做，作为其中的一员，我总是能从中感受到温暖，汲取力量。最难得的是，姐妹们顾不上家、顾不上臭美，有的上班都要带上尿不湿，有的还弄出一身的职业病，但无论多苦多累，她们每天都笑着，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是姐妹们把我头顶的天空都笑得更蓝了。”采访接近尾声，吕青指着墙上的人物谱，不由自主地泪湿眼眶……

一人画群谱，一线贯城郭。不只是吕青，南昌公交人的“漂亮”形象都有目共睹：从“南昌市五一劳动奖章先进班组”到“江西省建设系统文明服务示范窗口单位”，从“江西省五一巾帼标兵岗”到“全国青年文明号车组”……近30块奖牌，绽放着英雄城精品线“零事故、零投诉、零抛误”的光芒和荣耀！

（文中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