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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军的诗

2020-10-09颜军

诗林 2020年5期
关键词:鱼线垂柳钓鱼

颜军

能量

——给小陆

今天我看到

两条寂寞的狗

在花园里互相舔毛

一种情绪

在他们身上传递着

我知道这可能就是

我想要寻找的能量

但我无法得到它

一种感伤涌上我的心头

接着我先迈左腿

而后右腿

而后两条腿交换着

机械地丢下他们

2019.12.24

耗费

——给进苑

乔治·巴塔耶喜欢用的一个词

与生产相对在十二月中旬的天空中

我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个耗费

(没有原因的空间空在那儿

树木直指蓝天

再之上是一望无际的空

偶尔会有一只鸟悠扬地飞过

但又迅速被纯粹的空耗费掉)

父亲

最初,你会为了某事

而戒酒

而后戒烟

你说不准结果会是什么

但你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在你的夜晚,你想着白天

在你的白天,你想着夜晚

而后叹气)

等到终于把某事解决

把过程和结果绑在一起

一刀割得干干净净

留出许多空虚的日子

在某一个没有伟人出生

彗星陨落的星期天

你又无缘地倒上一杯酒

点起一支烟

2019.12.25

钓鱼

如果有一天

你忘记了

怎样钓鱼

就请回到家里

读《淮南子》

“临河而羡鱼

不如归家织网”

然后睡一觉

醒来之后

你就忘记了

不会钓鱼这件事

至少

在你还没有到河边之前

你都是一直会钓鱼的

2019.2.28

老人最快

在垂柳,鱼线

老人这三个意象之中

垂柳最美

鱼线最长

而老人

已将鱼放回水中

因此他

空手回家

在一群人之中

最快

2019.2.28

短评

颜军前期的诗歌很好地打动了我,但和另外一阶段的作品有明显风格以及艺术性上的区别,这说明了他对诗歌形式探索的极端热爱,虽然个人以为品质上并无差别。当然这也符合诗歌作为独特语言艺术本身的诉求。我们想要的是用它恢复我们对世界的直觉,为万物重新命名,抵达存在之谜,而并非一成不变的同义反复与文字游戏。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诗歌立场上,赏析意味着背叛,因为我们所能言说出来的往往并不是诗歌所真实传达的,诗意总是会被湮没于赏析的句子之中,艾略特说“诗歌在尚未理解之时就会传达出自身的意味”,这说明诗意的寻求往往是先于语言的。而一首好诗就像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它的意义唯有在它自身唯一的形式的前提下才是成立的,自足的,不允许拆解和多余的阐释。颜军的诗里面,我们能看到好多冷静的描写,描写事物,描写过程,而往往是这种冷静的描写,会在内心最真实的领域深深打动人。对于大多数写作者来说,情感的释放是容易的,克制却极其困难,难度就在于如何将内在经验,不表现于外在的情绪与句子,而隐藏于诗歌内部形式的沉默中,造成不抒情也是一种抒情的效果。韩东说,在限制内做事,限制即舞台,特殊的舞台造就特殊的美学。这个时代,我们已经疲于经常的抒隋,就像头顶你习以为常的蓝天,你会无意识地忽视它,然而在一种限制之下,你会重新看见它,就像缝隙中的蓝天总比没有任何限制的蓝天更蓝并且更让人印象深刻。

——包进苑诗人

一个真正有自觉性的写作者,其写作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来看也是一种他们对抗公共经验的方式。在笔者看来,“第三代诗人”为汉语诗歌写作留下来的最宝贵的财富,并不完全是语言的日常化和口语化,而是一种自觉的与“公共经验”保持距离的写作姿态。颜军作为一名刚登场不久的年轻诗人,在这三首诗中,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接过了“第三代诗人”传递的火炬,并在他的语言系统中将其重新点燃。这三首诗有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在使用作为符号的语言时,在保持了一种任意性的同时,又并未使这种任意性在诗性的范围内失控,使这三首诗都有种节制的美感。《老人最快》一诗,从题目上看,用“最快”来形容“老人”本身就自带一种悖论式的张力。在诗中的意象运用上,诗人先用对功能性语言的策略性支持,如“垂柳”对应“最美”,“鱼线”对应“最长”,从而将读者带入一种看似是陈词滥调的旋涡之中,然后再突然间加进叙事,使这几个意象整体化,最后,诗人用“最快”来形容这人群中的“老人”,从而使这首诗有了一种出人意料的戏剧性。《能量》一诗,从这首诗的内容上看,诗人将两只互相舔毛的狗这么一个非常日常化的意象,使其情绪化。这种情绪带有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感虽离开了意象的现场,却转化为诗意的能量,并将读者带到一种诗的现场。诗意的产生,就在离开情绪的过程之中。《钓鱼》一诗,很有些向第三代诗人韩东的名作《有关大雁塔》的“创造性致敬”的意味。在这首诗中,“淮南子”的运用很像是韩东笔下的“大雁塔”。登上大雁塔不会成为英雄,读了《淮南子》的“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也不会成为捕鱼高手。这种“反崇高”的语言策略,在这首詩中,得到了充分的继承和改装,并有了一种古老的新意。

——杜鹏 诗人

就诗歌中的“能量”一说我和颜军进行过讨论,他认同诗人韩东“诗的任何外在形式都可以解除,唯一不能解除的是诗的能量级”的观点,并用“卡夫卡的一些散文和寓言若分行来看,就是很明显的诗”来证明,紧接着他又说:“但是,诗的形式对诗意并不是一无是处。”

在读《能量》这首赠诗时,颜军借助“两条寂寞的狗/在花园里互相舔毛”的叙述揭示出自身经验所依托的现实氛围,将自己的苦闷以统一又私密的“能量波”形式一份一份地共振出去,但这样的感伤并没有陷入失控的情绪,它紧随“两条腿交换着/机械地丢下他们”而消散。在这样的提起和放下之间,诗意自然生发。诗的“能量”或许是在特定的叙述环境中多种意象之间产生的引力差异。在《老人最快》这首诗里,“垂柳”、“鱼线”、“老人”三个意象的选取出自对现实情境的深刻体悟。作者先提供“垂柳最美,鱼线最长”这样的认同感,而后老人的快是在把钓到的鱼放生后体现的。在重视形式对气息控制的基础上,老人钓鱼的目的逐渐被递推到一个很高的能态上,这样的反常性恰恰是颜军诗歌中能量施展的场域。“能量”还会在颜军的诗歌中产生怎样的嬗变?这让我非常期待。

——赵浩 河南大学物理与电子系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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