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80后90后村干部

2020-10-09张丰

中国新闻周刊 2020年34期
关键词:修路小伙大队

张丰

邻居小伙子开车到县城办事,顺便拉我回村。由于父母住在外地弟弟家,我至少5年没有回过老家了,我像一个游客一样,贪婪地望着窗外。

进入本乡范围,路边甚至能看到鲜花。同车还有一位小伙,知道我在媒体行业,热切地说:“写文章帮老家宣传一下,你看现在多漂亮。”

“这些花是政府花钱种的吧?”他说是。每个村庄都要在路边种花,改善人居环境。“要检查的,今天下午可能就有检查。”他如此熟悉情况,一问,果然是村委会主任。开车的邻居家小子也在“大队部”工作。

前些年偶尔回去,从来没有见到过村干部的身影。在我印象中,村干部是让人尴尬的角色,乡亲们都很厌恶他们,如果是在闲聊,有村干部过来,大家会马上进行“自我审查”。但是眼前这两个小伙都比我年轻,一个80后一个90后,车载音乐也是流行的摇滚乐,实在不像我心中的村干部。

我老家河南郸城处在豫皖交界处。记得1997年我有一次看《河南日报》,上面有一条消息:张老庄行政村通电,标志着全省实现村村通电,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上到了一个新台阶。我就是这个村的。因此,80年代那种红极一时的电视剧,1983版《射雕》啊,《紅楼梦》啊,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等到了大学,发现自己的青少年时期简直是一片空白,这一度造成我的失语。回望故乡,有时候也会充满怨意。那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在为“落后”做注脚,包括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没有山,也没有像样的河流,山里人向往的平原,在我看来只是贫乏而已。

读大学的时候,老家的矛盾到了最激化的时候,村民拒绝再缴纳提留款。我家其实也是受害者,因为父亲学校的工资那时还由乡镇财政出,有半年的工资到现在还拖欠着。当时村民集合起来,开着农用三轮车去市里“讨个说法”,每一家都要出一个人。父亲是教师不好参与,我母亲就参与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这次风波之后,村民们就不再缴纳提留款,镇上也没派人来催收,村干部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样。很快,国家出台政策,取消农业税,农民日子开始好过起来。年轻人在外打工挣钱,老年人留守种地(有补贴)。过去村干部的职责就是追缴提留款、公粮和计划生育罚款,现在似乎都不再需要了。

本世纪初的10年,就是这样的状态。村民们开始修建漂亮的楼房,但是村里那条破路却一直无法修缮。几乎每一家都有农用车,车辙越来越深,如果遇到下雨,足以对小孩构成实质性危险。村民们开始聚集开会,讨论修路问题,包括打市长热线、找媒体反映问题、众筹修路款……县交通部门“高度重视”,让村民写一个“申请材料”。但村干部缺席的后果开始显现出来,连这都一度成为问题。

现在机耕道两旁栽种着鲜花,且并非土生土长的,而是格桑花。大城市的基础设施,开始蔓延到这里。老一代的“大队支书”几乎全被淘汰了,我一个做大队支书的表哥就到外地卖小笼包了。

我隔壁开小卖部的叔叔如今也是“大队部”的一员。这些村干部不是全职公务员,不过也领一份薪水,这让他们不用再出外谋生,而是能够扎根在这片土壤中。有些工作难免形式主义,但有些,是实实在在的。

隔壁叔叔说,村里有些事情,比如浇花、打扫卫生,大家更信任他。村头的那些花,就是他种下的。“村里的电改得可以吧?那就是我弄的。”他的话里透着自豪。这种自豪,在乡村真是久违了。

猜你喜欢

修路小伙大队
拥抱
A Commentary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Sho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ocumentary Translation
《修路》教学设计
驱猴大队
“要想富先修路”先富了谁
口香糖
烫头
南京一修路工人给他娘的信
秀逗原始人③修路
大队委员也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