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爷,拍鸟不择手段
2020-09-30张家明
□ 张家明
为了拍张照片,一位拍鸟大爷抓住了一只凤头鸊鷉
鸟类,恐龙的唯一后代,白垩纪物种灭绝事件中的幸存者,再次迎来了一个强敌——中国大爷。
近期,许多网友都吐槽见过太多诱拍鸟类的单反大爷了。有网友表示,在南京中山植物园,有人把活仓鼠固定在树上,诱鸟拍照。还有人爆料,在北京观鸟点奥森、西坝河边、天坛等地,都有类似的诱拍行为。今年4 月,黄眉姬鹟和白腹蓝鹟过境广州,停留广州动物园,也有部分拍鸟者用食物诱拍。
事实上,禁止诱拍鸟类,早已写入地方法律法规。北京出台的《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明确规定,要“制止追逐、惊扰、随意投食、引诱拍摄、制造高分贝噪声、闪烁射灯等干扰野生动物生息繁衍的行为”。由于种种原因,诱拍鸟类的大爷们还是横行无忌。“喂食诱拍”还算“仁慈”,为了拍到一张所谓的大片,他们几乎可以做到不择手段。
为了诱拍,大爷们什么都做得出
夏季是鸟类繁殖的高峰期,也是诱拍大爷活跃的季节。前几天,一位柳州网友爆出一段视频,视频中两位大爷像赶鸡似的,不停追赶黑冠鳽(jiān)的幼鸟,不远处,几位举着“大炮”的大爷,瞄准被赶来的黑冠鳽一通狂拍。黑冠鳽生性胆小,通常栖息在林中,喜欢在夜晚活动。这大白天的,本是休息时间,却被一群拍鸟大爷相中,非把它逼到镜头前做模特。
“追逐”是很多人拍鸟的一个方式。因为鸟类集体起飞的状态是难得一见的壮观,观鸟者称之为“鸟浪”,有些人为了得到几张这样的照片,不惜人为驱赶。曾有网友爆料,有人为了拍摄天鹅在风雪中的英姿,不惜驱车惊飞天鹅,最终,数只天鹅因为视线朦胧,一时惊慌而撞死,还有的因为拼命飞翔,体力透支而死。新华网曾报道,有人为了拍摄猛禽雕鸮各种姿态的照片,竟然集体驱车追赶,最后,雕鸮被活活累死了。
比累死更惨的,是从出生就被百般摆弄的幼鸟。很多拍鸟大爷,对亲鸟在巢内育雏的画面有一股谜之执念,似乎这是他们“拍鸟生涯”里的成年礼,必须拍到满意的大片,才算通关。
大爷拍鸟巢,首先要进行构图上的美学修正,凡是有碍构图的杂枝杂草,都要修剪干净,有的人甚至为了画面完美,把树都砍倒了。如果还是无法获得满意的构图,他们甚至会用铁丝等工具,把鸟巢强拆下来,重新吊在另一个地方。某地石化企业曾发布过一张环保宣传照,照片上是“鸟中大熊猫”震旦鸦雀喂雏鸟,仔细一看,周围芦苇修剪过,鸟巢还是缝上去的。
这些拍鸟大爷似乎完全不会考虑,鸟巢建筑在隐蔽的地方,本是为了安全,躲避风雨和天敌,将鸟巢周边毁坏之后,幼鸟就会暴露在危险之中,风吹、日晒、雨淋都有可能毙命,甚至直接给天敌送口粮。昆明黑龙潭公园就曾发生过类似悲剧,有些人为了拍到赤红山椒鸟“含辛茹苦哺育幼鸟”的照片,把鸟巢周围的遮挡全部修剪掉,最终,在一场大雨中,4 只赤红山椒幼鸟全部死亡。
除此以外,还有人把鸟的双脚用绳子甚至钉子固定在树上,或搭建一个人造景观,用铜丝、铁丝拴着面包虫、小红果吸引鸟前来,都是惯用手段,每年都有很多鸟类被铁丝、大头针伤害的事件。
诱拍、摆拍野生动物,是世界性难题
几年前,央视报道了一起棚拍鸟类的事件。在山东和北京某地,有大量野生鸟类,比如丝光椋鸟、翠鸟、画眉等,被养在几百平方米的大棚内,里面都是精美的人造景观。经营棚拍的老板打包票:“不用担心拍不出好片子,即使是新手,我们也能提供表演,保证出片。”确实,精美的布景加上密集、多样的野生鸟类,一群拍鸟大爷坐在棚外,把镜头伸进棚内,几分钟就能出张大片。但据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调查,“鸟市上,每见到一只活鸟,前面捕捉、运输、暂养过程中,就伴随至少5 只鸟的死亡”。即便到了棚内,由于喂食次数高,鸟的密度大,鸟的死亡率也很高。
一些国际摄影比赛中,诱拍、摆拍的丑闻也常有出现。就在前两年,巴西摄影师西奥·卡布拉尔因为照片作假,被剥夺了著名的年度野生动物摄影师奖。美国奥杜邦协会的泰德·威廉姆斯认为,诱拍和摆拍已经占领了动物摄影行业。这些无处不在的骗子,让公众对自然产生误解。
随便翻一翻网上野生动物摄影,诱拍、摆拍的照片和视频并不罕见。今年1 月,有一条红腹锦鸡与喜鹊雪中起舞的视频刷爆微博,便是用食物诱拍得来的。从转发和评论即可看出,手法稍微隐秘点的诱拍,普通观众是难以分辨或无心分辨的,这就会进一步助长一些摄影师的功利心,继续想方设法诱拍摆拍。
观鸟人张瑜曾在微博上分享,他今年1 月在野外观鸟时听拍鸟大爷聊天,北京宛平湖的拍鸟大爷用耗子诱拍红隼,收费5 元一人,需求还不少。
每个公园的荷花池都会吸引一堆长枪大炮
现代意义上的观鸟,很多人连相机都不带,观赏足矣
今年1 月,云南百花岭的观鸟产业上了新闻报道,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搭建“鸟塘”,投放虫子、苹果、柿子等食物引鸟,每年吸引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长枪短炮。有人说,给鸟喂吃的,有什么不好?如果有人定期投喂鸟类,路过的候鸟就很可能因为有人喂食而暂缓迁徙,甚至干脆就不迁徙了。鸟类迁徙生态被破坏,结果会很惨。一些晚点迁徙的鸟,会因为在路上没有食物而死亡。留下来的鸟,一旦诱拍的人中断投喂了,很可能就会饿死。
大爷拍鸟,跟观鸟没任何关系
这几年,“观鸟”在国内愈来愈火。如果你在公园里看见这些拍鸟的大爷,千万不要认为这就是观鸟。观鸟起源于英国,兴盛于美国。如今,美国观鸟者的人数,已超过高尔夫和垂钓的总人数,有统计显示全美有4800 万观鸟者,占总人口的16%。而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观鸟人”,叫吉尔伯特·怀特,是一位英国的牧师,他用了近40 年时间,对鸟类做了准确的记录和分类。由他开始,观鸟被上升到了美学和哲学的高度,而非功利的目的。
在中国,早期的观鸟人多是西方的传教士和博物学家。但实际上,中国古人很早就开始观鸟了,孔子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都是对鸟的观察。这样一想,每个人几乎都是、或曾经是观鸟者,从童年开始,多多少少都听过几种耳熟能详的鸟叫声,比如四声杜鹃“耕田耕谷”“光棍好苦”便是很多人的童年记忆。
现代观鸟不仅仅止于“观察”。由于很多鸟类都会长距离迁徙,本地留鸟也有垂直迁徙的行为,所以只能依赖全球各地的鸟类学家和观鸟者记录迁徙情况、鸟种数量等,不时还有观鸟者发现新鸟种。也就是说,真正意义上的观鸟,除了是个人兴趣爱好之外,也是一项大众科研活动。耶鲁大学鸟类学教授理查德·普鲁姆有一句话说得对,观鸟也可以是一种意念上的狩猎,跟传统狩猎不同的是,“你收获的战利品都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