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影子(短篇小说)
2020-09-28白小云
白小云
当初母亲极力劝我把孩子留下,说这是意外怀孕,是上天的恩赐。再次怀孕后我和母亲的关系缓和很多,又回到从前那个被母亲悉心照顾、严厉管教的孩子时代。
母亲找来老中医朋友上门替我把脉。我听从老中医的吩咐坐着、躺着,让老中医仔细观察我的脸与体形,苍老的手指放在我的寸、关、尺上,探知血脉里的秘密。他掐指思索许久,对母亲说,左寸有力。我听出来怀的可能是个男孩,心里高兴极了。后来母亲又带我求当地有名的算命大师,把我和李由的生辰八字报给算命大师,要为腹中的胎儿挑个好日子、好时辰来到人世,起个好名字光宗耀祖。总之,聪明活泼、大富大贵、健康长寿吧。当算命大师问及对孩子的期待时,我许愿一般说出一串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
虽说是剖腹产,但是在算命大师选定的好日子、好时辰让小柯来到人世的,他人生的开端就表现不俗,他比小娜好带。小娜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而小柯几乎不生病,即便冻着、凉着也只是流鼻涕,不会像小娜那样要去医院打吊针。小柯比小娜活泼,对新事物表现出极大兴趣,上幼儿园后,班里每次展出的作品都有他稚嫩而精彩的一笔。小柯上小班时学会了汉字,能背许多首唐诗,知道汽车的类型,说出让人哈哈大笑的话。小柯上中班时,经常安静地看姐姐读书、写字,他跟着姐姐背诵课文,学十以内的加减法,他读姐姐的书,并很快得出结论是没有他的课外书有趣。
小柯三岁开始学围棋,母亲对此积极支持。她在云城一高校任教的那些同事的孩子很多都学围棋,实践证明围棋对开发孩子的智力很有用。母亲按照同事的经验,选择教学效果好的围棋学院让小柯报名,每周两次亲自带着小柯去上围棋课。云城第一批围棋五段小棋手诞生后,母亲排除万难联系到左良臣老师,带小柯投到他的门下。左老师的时间已经排满,母亲厚着脸皮托人请求,硬是让左老师周末挤出一个小时教小柯围棋。小柯下棋,母亲陪着;小柯画画,母亲陪着;小柯睡觉,母亲也陪着。母亲对小柯像投入一项伟大的事业一样。我生小娜的时候,母亲可不是这样,也许因为那时母亲还没走出对我婚姻不满意的阴影,她曾说过老死不给我带孩子的话。母亲特别悔恨她曾流产的那个男孩,她说那时没有人替她带孩子,每天忙得屁滚尿流,哪有精力再要孩子?在我学生时代母亲常说这类话,好像因为要带我,那个男孩才消失的。但自从我怀上小柯,母亲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所有狠话。
我极力配合着母亲,悄悄纵容母亲对小柯更多的拥有。母亲陪小柯在房间里下棋,我不会进去打扰;母亲陪小柯出去玩,我不会催促她回来;母亲批评小柯时,我决不唱反调。如果母亲对小柯发火,我一定会站在母亲一边,维护她的权威,述说外婆对小柯独特的爱。但母亲从不对小柯发火,她光凭浓郁的爱与无所不在的威严就能把小柯管好。
有一次家里没有人,小柯跑进厨房玩,我发现时油桶里的油全被他倒完了,水泥地板在金黄色的液体中黑得发亮。小柯赤脚在油汪汪的地板上站着,油里还有许多白花花的米。我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油里拎出来。吃晚饭时,母亲听了我的讲述,只是告诉小柯油和大米不是玩具,吃的东西不能当玩具玩。让我感到吃惊的是类似这样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是要被母亲打到手肿、罚站到认错、长时间的数落以及事后不断被提起。那时母亲从来没有哪怕稍微细心地考虑过一个小女孩儿的承受力,曾因为我不服气的眼神被母亲要求脱下衣服、鞋子,几乎赤身裸体地站在家门口。那种羞愧使我长久害怕陌生人,恨母亲的残酷、恨父亲对母亲的纵容、恨自己总是让母亲心情变糟。我为小柯躲过一场责难松了一口气,本来我会沿着母亲给我记忆里种下的经验去教训他,让他长记性。但我接母亲的话对小柯说,下次不许这样,这些油、这些米都是花了许多钱买来的。小柯替我贏得了母亲的欢乐,这的确让我轻松、让我骄傲。我想小柯还小,长大了绝不会这么调皮。
小柯上一年级时,老公李由被公司安排去苏城做业务负责人,一年可以增加十多万元收入。尽管带两个孩子十分辛苦,我还是支持他出去,要李由去证明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也是有出息的。李由去了苏城,母亲便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帮我照顾孩子。
三年级时小柯取得了围棋业余五段。每一个段位升级都要经过和实力相当的对手厮杀,要下数千盘棋,复位数千盘棋,下输了,输在哪一步上,一步步回想起来,重新下,找到改变命运走向的那一步,如果换一个走法,对方将作出哪些应对。到了小柯这个级别,所有失败都不可能是忽然间发生。这个阶段的棋手不但要发现自己在哪里疏忽、轻敌、得意或者太过谨慎、保守,还是冒进、急躁,同样也要善于发现对手的这一切。
五段比赛那天,春寒料峭,母亲盘了头发,穿一件紫色金丝绒的长袖旗袍。这件衣服是父亲送给她的,重要纪念日她才穿。小柯坐在棋盘前,母亲给他穿了一件假领子,领子底下别了一个黑色领结。这时候我从侧面发现九岁的小柯很像父亲,父亲那种令人感到肃然起敬的安静全都集中在小柯身上。
我送母亲和小柯出门,她知道比赛不易,母亲夸小柯的那些搏杀场面,听起来让人惊心动魄。小时候母亲也曾让我学围棋,学了一段时间,实在没兴趣,提不高战绩就放弃了。凡和围棋有关的都是母亲亲自陪同,母亲说你看不懂。看不懂让我对不断晋级的小柯怀有敬意。母亲陪小柯去参加比赛,我带五年级的小娜去上作文辅导班,小娜的作文常常被老师红笔圈出,当堂朗读。因为有小柯,我对小娜没什么太高要求,女儿家的,乖巧、懂事、健康就好,将来嫁一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说起好人家,第一个想到的标准就是父亲,第二个就是丈夫李由。李由出去两年,正儿八经地长本事了。公司给他置了三室一厅的住房,周末我会带俩孩子去看他,感到特别幸福和自由。有时我会对孩子提起外公,回答孩子好奇的提问。给孩子讲外公、外婆的时候,就从抽屉里拿一张父亲工作证上的照片说,看,这就是你们的外公。小柯说外公真神气!这句话让母亲流眼泪。可不是吗?这么个高大帅气的人,说没有就没有了,母亲搂着小柯不愿意想。
六年级,小柯作为学校代表参加市里组织的一个海外游学活动。母亲接到通知后说基因就是好。母亲还常常对我说比你那时候好带。从选黄道吉日开始到把小柯带到这个世界,小柯正在实现母亲某些梦想上表现出了强大的力量。最明显的是母亲花在小柯身上的每一分钱、每一滴汗水都有回报,而且超值回报。按说我们俩的经济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抚养孩子已经绰绰有余,但母亲坚决要求承担小柯的大部分费用。海外游学需要五万元,母亲跑了几趟银行,给小柯办银行卡,把自己的钱转到小柯账上,一丝不苟地去做,把辛苦储存的钱挖出一块又一块。母亲用一种充满热度的付出表明她坚决的意志:小柯必须在她的土壤上生长,吸收她的营养,接受她的阳光雨露。我当时想让小娜和小柯一起去游学,互相有个照应,小娜也可以长长见识。小娜默认了外婆对小柯特别深的爱,小娜的乖巧不争让我感到心疼。我联系了小柯学校的老师,说明情况,只要老师们愿意带上她就行。但母亲认为帮小娜争取到的名额不仅会毁了小娜的自尊心,也会让小柯没有面子。母亲说这是一个精英团队,不是我们自己组织的家庭聚会。
家里换了四房两厅的大房子,这下住房宽松,居住格局就要改变了。到了装修时,母亲提出她的房间改做书房,我意识到母亲的建议与小柯有关。小娜吃惊地问外婆,那你睡哪里呢?外婆对小娜说,小柯房间放两张床,我和小柯住一间。母亲向来说一不二,在这个家里她的权威远远大于我和李由。李由不说话,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想了想,吞吞吐吐地对母亲说,小柯都大了,恐怕……我还没说完,母亲便打断我,说你在我们房间打地铺都睡到十六七岁,再说了小柯多大都是孩子,他都不反对,你怎么还有意见?
小柯果然没有反对。我和小柯聊天问到外婆的建议时,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外婆已经六十五岁了,她开心就好。这句话说到我的心里,突然让我心酸,这么多年来,记忆中母亲的暴躁脾气很少在现实中爆发过,想想都是小柯让母亲改变了这一切。真的要感谢小柯,小柯慢慢改变了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母亲亲自布置房间。她在房间的墙上挂着许许多多小柯的照片,刚出生的、蹒跚学步的、站在滑滑梯最高处不敢下来的、比赛获奖站在舞台上的、在悉尼大戏院门口的、外出游玩的……墙上还留着大片空白,母亲说留着空放以后的更多照片。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母亲替小柯拍的,她总是带着他、陪着他,见证许多独一无二、激动人心的现场。说实在的,我真的有点吃醋,作为小柯的妈妈,不能更多地拥有他。很多时候我暗暗问自己,母亲为什么这么爱小柯?因为他是男孩吗?因为小柯聪明懂事吗?因为小柯像父亲吗?
小柯的成績持续滑坡,母亲参加小柯的家长会时,小柯的班主任和母亲交谈,让母亲转告我们小柯的情况,但母亲决定亲自教育。根据老师提供的信息,一个女孩露出了水面,母亲想方设法找到女孩并悄悄约了女孩。她对女孩讲述小柯的成长故事,小柯成为优秀小柯的无数个精彩瞬间,说到感动的地方眼里含着眼泪,像是要把小柯的全部交给女孩一般语重心长。女孩毫不怀疑小柯外婆的真诚用心,也体会到外婆对她的喜爱和呵护。她暗下决心,她和小柯必须调整状态,恋爱的事以后再说,外婆说得对,以后考上好的大学可以光明正大,认认真真地恋爱,她要爱护小柯的才华。
女孩保守了与外婆的承诺,怀着对小柯的感情进入新阶段的无比勇气。在小柯看来,没有原因、没有说明,保持与小柯之间的情感距离,她不再理睬他。小柯默默承受了突如其来的距离,但情感焦虑的时候问了姐姐。小娜那时考入大学中文系,她从女孩爱情理想主义的层面分析了那个无情者,借着某些道听途说的理论,合情合理地猜测说,也许她已经不爱你了,你们的感情其实就是相互间的好感,根本说不上是爱,就不要在意这种似乎不存在的感情了,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是目前你唯一要做的事。
姐姐得出的结论对小柯似乎是一种安慰性的打击。痛定思痛后,骄傲的小柯复活了,他要考最好的大学、进最好的专业,攻克难题一向是他证明自己的方式。外婆了解小柯,她用她的方式悄悄熄灭了一盏危险的灯,救活了一个勇敢的战士。整整高三一年的时间,小柯的学习都在十分拼命的状态上。能被忘记的都不值得记忆,他不会去找她、问她,走了就走了,不管什么原因,他唾弃不辞而别。填报志愿小柯和外婆的意见一致,要填报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孤注一掷的人生不需要犹豫。
高考前的感恩会,七十岁的母亲是一千多个学生家长里少数的老长辈,她看起来和其他的爷爷、奶奶不同,她骄傲自信,满脸冷静、慈祥的幸福。如果和往常的家长会一样,小柯会是当着全年级家长同学被表扬的那一个。
演讲家站在升旗台上讲述一只小狗的故事,一场预知要流眼泪的活动,演讲家有信心地把握着全场的气氛。一些女生小声抽泣,眼泪在宣纸上洇染,一些男生也开始眼睛红了。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因为贫穷、战争、饥饿而无法平安地活着,而他们多么幸运,生在这个富强、和平的年代,在亲人的爱护中成长,十八九岁了还不懂生活真正的忧愁,所有的时间只需用来学习知识。外婆的餐巾纸湿了一张又一张,她被演讲家动情的演说感动了,像前后左右情感脆弱、情绪激动的其他母亲一样,大张旗鼓地、坦然地哭着。当演讲家希望孩子们感谢一直在身边陪伴自己的父母,放开一切害羞和难为情对母亲说一声“妈妈,感谢您,您辛苦了”,而父母则放下平日权威强大的面具与孩子拥抱时,全场一片哭声。小柯转身看着外婆,她深情而害羞地看着小柯,怀着某种必然的等待。当我和李由站在远处看到小柯抱住外婆,外婆像娇小的姑娘一样被他一米八的大个子揽在怀里时,小柯在擦着眼泪,他哭了,放声地哭了。我也跟着哭起来,为这样一对独特的“母子”深情,为小柯的眼泪姗姗来迟,为自己和李由站在篮球架下的委屈。
高考结束后,母亲给小柯设计了很多有意义的内容,报名参加一个大学生的游学项目,代替小柯接受了一个小学的邀请,讲讲理想和奋斗……她还考虑组织一次全家旅游,虽然李由做老总了,日理万机,但也必须听母亲的安排。我从内心感激李由,无论从前母亲怎么不看好我们的结合,还是后来母亲介入我们的生活,他始终宽容母亲,从不让我为难。有一晚母亲兴致高昂地跟大家讲起外公,和小柯一样高大,一样的眉眼,双眼皮都是一样长、窄、宽,讲到相貌无法解释清楚的地方,她不断拿小柯举例。凉风习习的夏夜,一家人在别墅小亭子里听外婆讲外公,他们真心诚意地配合着外婆渴望的幸福,这场景的美好不可复制。
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我一点没能回过神来,根本不敢相信小柯会和人家打架。说是他和刚参加完高考的同学一起去烧烤,其间和另一拨也来烧烤的学生打架,还把人家打伤了,经过调查了解小柯是发起人也是为首人。我瞒着所有的人缴了罚金,到医院交了费用,向受伤学生家长道歉,然后才把小柯领出来。谁都不能知道这件事,这是秘密。青春期的男孩需要发泄一下,我心里替他这样解释。
这些年来,我每次看到母亲批评小柯,仿佛看到当年母亲教育自己,就鼓励自己像母亲一样做母亲,天地良心,那些教育的话只有自己做了母亲才能说出。然而当帮着母亲批评小柯时,母亲转过来又护着他,自己懊丧地站在边上,不知道怎么符合母亲的想法,总是觉得做错事。但是这次,我做得没错,母亲不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参与,这是我和李由的儿子。这时我突然感到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答案从心底冒出,母亲一直想生一个儿子,让他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比高下。
我和小柯讲到外婆的功劳时说,你出生的好日子、好时辰,都是你外婆请算命大师给选的。你的优秀是大家特别是外婆积极争取才有的,外婆对你的爱和付出全家人都看得到。希望你能真正地怀着感恩之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目的是为母亲一旦知道这件事可能会雷霆爆发做准备。
母亲还是知道了。那天晚饭后母亲在餐厅里拦住小柯,说小柯,你让外婆丢脸了,你做的那个事太不光彩啦。她的老同事、老朋友、老邻居这十几年来听她夸小柯的话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大家都说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和你那么亲,前辈子缘分深,你就等着享福吧!他们在母亲夸赞完小柯后常常这么说,他们的眼里都充满了无比的羡慕。
你怎么有脸做出打架事啊?这是小流氓啊!這是小流氓啊!!她痛心疾首地说,你们读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啦?你脑门上插两颗眼珠是干什么用的,结交这么一群小流氓?我帮你当人才培养,把你捧在手心里,你把自己糟践成畜生!母亲开始说出越来越激烈的言辞,暴烈的君王开始复活。小柯脑袋垂着,“享受”这么多年来外婆从未施加给他的词语。母亲逼视他,怒其不争,一个亲手培养出来的理想算是坍塌了吗?母亲需要他给一个交代。他逐渐抬起头来,迎接外婆的目光。他脖子越挺越直,呼吸越来越粗,他用将信将疑、道听途说、急于求证、刺激对方的口吻说,据说外公是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母亲没想到小柯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突然间慌神了。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是藏在她心里几十年的事。
快向外婆道歉!我厉声喝止儿子,怎么可以这样跟外婆说话!不,妈妈!小柯立刻拒绝了我。眼看着母亲脸色变了,我赶紧把母亲扶到沙发上说,妈,你坐一下,他考试太累,中邪了。母亲的变脸我是见识过的,但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绝望。因此我为小柯找出一个中邪的理由。小柯拼命应对高考,母亲全都看在眼里,她应该相信小柯的身体和精神都太过劳累,说小柯中邪母亲会理解的。我又一次紧急救火,说小柯,赶紧向外婆道歉!不,妈妈!小柯再次拒绝,且胳膊一扭推开我的手,昂着脖子直直地站在客厅中间,他连看一眼老泪纵横、脸色发白的外婆都没有。这情景多么像有一晚,母亲和父亲吵架。
你——不——要——脸!母亲挣扎着一字一顿地说。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要脸吗?小柯反问外婆。小柯,你疯了?我几乎要冲上去扇他耳光,叫他住嘴。小柯指的什么事?约谈他的女朋友、跟老师们结交套近乎、说他那些成绩不好同学的坏话、离间他们的友谊,还是……不,妈妈,你让我说。小柯像下决心挣脱掉一件穿了很久的棉袄,他已经被捂得浑身不自在。
“不,妈妈。”乖乖的小柯第一次说这句话,一下子说了三遍。这是我心里沸腾了几十年也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这时我感到一阵轻松,替小柯感到轻松,也为自己感到轻松。
恢复冷静后,我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小柯,你是一个好孩子,一直是妈妈的骄傲。算是我对他的肯定吗?但这肯定听起来多么勉强,但小柯并不知道这个将要给他指路的妈妈,刚才还是迷途中的女儿。
责任编辑 韦毓泉
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