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灼热,一半清凉
2020-09-27马平
马平
这个夏天太热,就连月亮都因热而胀,说大就大起来。李银昭对此却是早有准备,赠我一册他刚刚推出的散文集,名为《一册清凉》。雪中送炭,热中送扇,仅凭这个书名就知道,李银昭是一个冷暖自知的人,一个恰如其分的人。
我和李银昭因散文而相识,我以他为知己。几年前,我从一个朋友处得知,大报老总李银昭在一个会上极力夸赞我的一篇散文。我孤陋寡闻,竟然是第一次听闻李银昭的大名,当然也不知道他早已是卓有成就的散文家。朋友向我描述了他在台上说话时的情态,激情四溢,掷地有声,我想,那等于是为我开动了一部广告机器。一次,几个文友相约在宽巷子喝茶,他不声不响走过来,大家以为我俩认识便未做介绍,还好,我并没有对他有失恭敬。
那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成了朋友。
燠热难耐,这一次,我好像是为了图个凉快,一口气读了他的这一册散文。
李银昭在书的扉页上宣称,他要“做个清凉汉子”。我揣度他的意思,他大概是要保持一份“凉而使人感觉爽快”的个性。他的“爽快”显而易见,但要说“凉”,恐怕了解他的人都不一定会认这个账。反倒是,如我们所见,他的内心有一团火,浑身透着一股热。
没错,李银昭是一个灼热的人。他性格开朗,往往大老远就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大概需要以那样的真切来为新闻发声,还需要以那样的磊落来为文学表态。他的声音传递着一种亮度,一种能够照进小角落里的亮度。他并不是只说不做,或者言行不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为他那大开大阖的话语气场所感染,为他那热心热肠的谈话内容所打动。
他把他近年创作的散文录为三辑,就像一张报纸分割出来的三个版面。
一版诉说生命湿润,如玉,在清凉里琢磨。
一版描摹秋叶静美,如诗,在清凉里吟诵。
一版呼唤风景站立,如画,在清凉里闪动。
那还空着的第四个版面,想必是留给未来,想必也留给清凉。
这近30篇散文,标题大都有一点长。最长的一个标题14个字,《为自己曾有过的一个清晨而感动》。在这篇散文里,他追忆多年以前独自一人走进一个早晨,以一个文学爱好者的目光打量眼前的一切。树间缠绕的雾,水里游动的鱼,河床上播洒的阳光,为一个普通的早晨做了精心的布置。那个早晨什么也没有发生,汶川大地震让那美好记忆受伤则是多年以后的事。他在震后去那儿采访,想起了那个早晨,一时拿不准那个在河床上走动的男孩是不是就是自己。他却知道,即便是一个遥远而普通的早晨,也永远不会因任何灾难而埋葬。这篇散文让我想起了自己30年前的三峡之旅,在一个下午去了神女峰对面的青石村,我擅离那支作家队伍,仰卧在长江边一块石头上,双眼一眨不眨地望了神女近一个小时,直到泪流满面。这会儿,我却想不起来那石头凉还是不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下《为自己曾有过的一个黄昏而忧伤》。
李银昭也有过这样一个下午,《遍地冬瓜的下午》。他的这个标题较短,那个下午也并不漫长。他说,他把车开出城市,沿着任意一条道路前行,直到让一片冬瓜地拦下来。那遍地冬瓜头枕大地,眼望蓝天,一时让我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李银昭。终于,他以一个超级冬瓜的形象站了起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孩子,要把地里的冬瓜数个一清二楚。结果,一遍又一遍,大概是不愿起立的冬瓜们和他玩起了捉迷藏,让他一直没有数清。他写道:“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微微的山风带着细细的毛毛雨从我的发梢上、脸上凉下去。”他大概是要告诉我们,连毛毛雨也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凉什么热的。
最短的标题也有4个字,比如《彼岸有花》。在这篇给残疾诗人杨嘉利的诗集《彼岸花》写的序文中,李银昭写了他和杨嘉利的友谊,以及杨嘉利的艰难人生给他的启示。他说:“写作和种庄稼也一样,靠的是勤劳和诚实。”这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创作观,如今却并不能普遍地被接受了。事实上,这也可以视为李银昭为他自己这一册散文所作的序,以及对他自己的一份激勵。他借此告诉自己也告诉我们,世间多有寒意,但也从来不乏温暖。
每一篇,都有情意切切的故事,都有暖意融融的景象。
《一册清凉》,一册清新的文字,一册清晰的记忆。
清凉,可以视为清白、清高、清澈、清淡、清正的同义词,清闲却有可能被排除在外。
清凉不是冷漠,更不是躲避。李银昭让一张报纸走出了困境,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躲在一边乘清凉,既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作派。
关于清凉,李银昭已经用他那些篇名长长短短的散文一一作了诠释:
酷热时,它是一缕清风;
饥渴时,它是一泓清泉;
寂寞时,它是一腔清唱;
迷茫时,它是一个遥远而又切近的清晨……
李银昭,四川大学文新学院研究生,在《天津文学》《美文》《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发表散文、小说百万余字。其中,散文《她比傅雷更不应该被忘记》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小说《老友》获金芙蓉文学奖。散文集《一册清凉》2020年七月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曾20多次获国家、省级文学、新闻奖。现任成都市作协小说专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