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窑与海上丝绸之路

陈龙鑫

天下龙泉青瓷展

国内高古瓷领域最大规模的展览，莫过于那场“天下龙泉——龙泉青瓷与全球化”特展。那次的展览共分为两期，一期在故宫博物院，二期在浙江省博物馆，共计展出42家国内外文博机构的文物833件（二期为513件），是有史以来关于龙泉青瓷展出数量最多、来源最广、产地最繁，且体现最多元文化的一次展览。展览题名乃国内陶瓷泰斗耿宝昌先生所书，冠以“天下龙泉”，足见策展方对龙泉青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及其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的高度自信。

龙泉窑是中国古代著名的青瓷窑场，一般认为其形成于晚唐五代，南宋晚期到元代达到中国古代青瓷烧制最高水平，明初仍作为重要的贡品和外贸窑场，直到明代中期才逐渐式微。

龙泉窑窑场众多、产量巨大，其产品在国内发现的范围和数量之大，同时期其他窑口无出其右。同时，龙泉窑还是中国古代丝绸之路运输的最重要的物品之一，在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有出土龙泉青瓷。

当然，瓷器作为易碎品，其规模化运输主要依靠水路，龙泉青瓷亦不例外。从时间纵轴来看，南宋开始一直到明代中期，龙泉青瓷在我国海外贸易中始终占据着主要位置。

有宋一朝，始终面临非常严峻的外部压力，辽夏金等少数民族王朝切断了宋朝与欧亚大陆的连接，其国土日蹙而养兵日多，经济上更为依赖海上贸易;同时宋代造船工艺和航海技术臻于成熟，因此海上丝绸之路逐渐达到鼎盛，海外贸易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宋室南迁以后，随着龙泉窑生产技艺的成熟以及地理位置的优越，使其成为当时最适合海上贸易的瓷器，龙泉窑产品开始大量外销，早期主要销往东亚的日本和朝鲜半岛，在东南亚地区也有发现，晚期开始大规模地销往中东和非洲地区。

元朝在海外贸易方面沿袭宋制，在泉州、明州等地先后设立市舶司，并推行“官本船”方式，大力推进海外贸易。由于元朝政府对海外贸易的鼓励，龙泉窑青瓷外销达到了鼎盛，特别是销往西亚中东乃至东非地区的龙泉窑产品比较多且部分产品质量较高，或许与官方性质贸易有关。

明代初期实行海禁，但同时构筑起带有外交性质的朝贡贸易，这时期贸易总量虽较宋元急剧下降，但仍然持续输出，输出的瓷器品类中龙泉窑青瓷占主要地位;明代中后期随着景德镇青花瓷的崛起，龙泉窑青瓷开始走向衰落。

元龙泉窑露胎贴塑龙纹盘

南宋龙泉窑凤耳瓶

明龙泉窑执壶

蚂蝗绊

从地域分布来看，龙泉窑青瓷的影响遍布全球各地，其中首推与中国地缘相近、文脉相通、交往频繁的东亚地区。在日本，龙泉青瓷备受追捧，八件国宝级中国陶瓷中就有三件是龙泉窑青瓷，足见日本人对龙泉窑青瓷的珍爱。展览中姗姗来迟的“蚂蝗绊”，虽仅属重要文化财（日本的文物定级），却是天下最为著名的龙泉窑残器，其釉色翠光莹彻，乃世所稀见。据传蚂蝗绊是南宋时期杭州佛照禅师送给日本平重盛将军的青瓷茶碗。到室町时代足利义政将军手中时，此碗下腹已有一条冲线，于是其委托使者带碗前来中国，希望再找到一只同样精美的茶碗，但当时明朝龙泉青瓷的技艺已经衰退，无法完成，无奈之下只好請工匠用锔钉加固后送返日本。后来这只碗一直是传承有序，直至1970年被三井财团捐献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

在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也藏有一批精美的龙泉青瓷。这批龙泉青瓷系1975年在韩国新安海域打捞的中国海船上所获，在近17000件中国陶瓷中，龙泉窑青瓷多达9000余件，其中包含了如摩羯耳瓶、鬲式炉、弦纹瓶、五管瓶、簋式炉等高品级的器形。由于新安沉船是一艘出航时间比较明确的贸易商船，因此其出水的遗留器物对于研究龙泉青瓷的断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在西亚中东地区，龙泉窑青瓷输出多为体型硕大的盘、碗，一般认为这主要与当地多人围坐的就餐习俗有关。在土耳其的托普卡帕皇宫，珍藏了1350余件龙泉青瓷，大多是元代和明朝早期产品，且推测带有官方性质。据皇宫档案记载，这些珍贵的中国青瓷并不是随便使用，而是专门用于苏丹登基、寿辰、大婚及其他重要庆典。

在非洲肯尼亚的格迪古城，经考古挖掘的1257件中国瓷器中，龙泉青瓷为737件，占比58.63%;景德镇瓷器469件，占比37.31%。从时代看，出土瓷器绝大多数为元明瓷器，在元代到明代早期，龙泉窑青瓷的占比一直都在85%以上。

在欧洲，龙泉青瓷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作Celadon（雪拉同）。据说当年龙泉青瓷第一次被运到欧洲时，欧洲人不知如何形容如此精美的瓷器。当时法国上流社会流行一出舞剧《牧羊女司泰来》，戏里男主人公雪拉同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其颜色与龙泉青瓷釉色极为相近，人们赞叹“那瓷器太漂亮了，就跟雪拉同衣服颜色一样”，后来，龙泉青瓷就被欧洲人称为雪拉同。

20世纪50年代，不少外宾访问中国时，总会提起“雪拉同”，外事人员根本不知何物，直到一名苏联援华专家提出要一件“雪拉同”时，外事部门几经打听，才从时任故宫古陶瓷研究部主任陈万里口中得知“雪拉同”就是龙泉青瓷。得知此事后，周恩来总理专门作出指示，要恢复祖国历史名窑生产，首先要恢复龙泉窑和汝窑。自此，龙泉青瓷迎来了百年来第一次复兴。2009年，龙泉窑青瓷传统烧制技艺被纳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当时全球第一也是唯一入选的陶瓷类项目。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