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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组诗)

2020-09-26张建新

扬子江 2020年5期
关键词:雾里小雨点电线杆

张建新

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万物都会有

一个好的结果,尽管有些事物

并未长成你想要的模样

但它不应该还在挣扎

还在火车站锃亮的通道徘徊

秋风吹拂,它在净化和过滤

淤塞的内心有突然被掏空的松弛感

树叶落下后,林中小屋

屋顶红色瓦片慢慢显现了出来

火车站就在这里消失了

这是件奇妙的事,湖水慢慢

凉了下来,这不是你要

去的地方,但你确实到了这里

你守住了一个多余者和身份

它无可替代又闪闪发亮

屡次帮助你通往意外之境

秋后写意

远山独自空旷,露出嶙峋肋骨

燥热渐息,回归安宁

一两只苍鹭在收割后的稻田

徘徊,这是最接近我们心灵的图景

与其对应的另一边是建筑工地

一个接近于真实的错觉是:

巨型塔吊高于晨晖和落日

我每天都要从它的下面经过

我从两个不同的地方归来

秋风萧瑟啊

遍地无人打理的荒草将会

在一场秋雨之后交出它的本能

小雨点

零星的小雨点落了几分钟

又停了,停了又落

如此反复,地面些许湿

又马上被灰尘盖住

如此的雨甚至算不上雨

我们骑车穿过小巷又转上

另一条路,小雨点断断续续

让目的地清晰又模糊

但摩托车是坚定的

只有小雨点没有目的地

它胡乱飘洒或者也不是

每一颗雨点都有自己的轨迹

我们所见的零乱只是

被我们自己的思虑所束缚

整齐、划一,铁板一块

显得不那么可爱甚至令人厌恶

这时,也有几滴小雨点

纵身而来,在我们的面颊

留下冰凉的一吻

它直沁心底,那一瞬间

竟然让大脑的铁板

有了轻微的松动

大风中

大风中,倾斜才是

事物的正常状态

挂在绳子上的衣服

衣袖被风灌得鼓起来

像一个人远远地挥舞手臂

是的,你看见了他

但你无法准确地描述他

沉重的事物在顶着风移动

被自己的宿命逼迫

有两种力量撕扯着你

惶恐又不安

候鸟正在秘密迁徙

从星空扔下几枚羽毛

深夜,你用它写下

风只是风,仿佛获得安宁

闲聊,或关于语言问题

通常都是这样,晚霞

从阳台递来它温和的色彩

无关隐喻

我坐在它旁边的椅子上抽烟

不赠送彼此的忧思

才能去凝视

那从语言和情感挣脱的事物

楼下青黑的柏油路上

车辆用疾驰拒绝我

电线杆呆立,树木轻摇晚风

路牙边新辟菜地长出簇新的白菜

哦,我们一直在忽略它

认为它从来都是旧的

某种遮蔽从语言里探出手来

遮住我们饱含饥渴的目光

树木摇晃,几乎被认定

是活在它自己的时间里

电线杆没有灵魂,因而它能

站得更久,一个足以悲叹的共识

那“滋滋”电流声

从电线杆上经过,并不提供

可供凝视的实体,像我们

谈到的莎士比亚

他是人人,人人是莎士比亚

多么戏剧化的现实

枯 坐

枯坐

即是一株古木

但我老得

還不够彻底

还可以听风

呼呼刮过

塑料布的屋顶

高层玻璃

那骄傲刺眼的反光

刺瞎了

多少人的双目

枯坐即是

请一株古木

来到心中

定风,止惑

披雪而立

不在繁华大道

人间无大道

皆曲径

可通幽,可断崖

深 秋

正午,对面楼上的木匠突然

大声唱我的快乐就是想你

他手中的气钉枪“啪啪”响个不停

另一个木匠在取笑他

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锤子

我从听觉中捕获这些画面,看不到

他们的动作以及怎样的表情

深秋时节天高云淡,

树木也收回了它们之间握着的手

有一种存在的寂寞感

在秋天尤甚,在木匠的歌声里

在他们的气钉枪和锤子里

雾中鸟鸣

冷风中,没有事物是无辜的

山寒水瘦,大雾吞没了高耸的铁塔

鸟鸣声从雾里传来,挣扎的美学

传递给一座座沿途小镇

出于本能,眼睛的雨刮器在刮

你写下的毫无意义的诗句

现在看来,它仅凭空增添了

一处遗址,那来自于历史的鸟鸣

你无法看见,但可以听它回肠百转

你曾到雾里去寻找它,毫无结果

你在安心等待听力的丧失

那时,你也许会变成这场雾本身

铲 沙

那个人一直在铲沙子

从薄雾的清晨开始

他就开始在干着这件事

直到雾慢慢散开

他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戴着黄色安全帽

穿着橘色工作服

像我曾经失散的亲人们

他挥动铁锨将地上的沙子

铲到旁边的手推车上

然后将沙子运往另外的地方

他没有帮手,一个上午

他都在独自干着这件事

沙堆慢慢缩小,铁锨的摩擦声

仍然刺激着耳膜

他并不在意我一直盯着他

也无法体会我的烦躁、不安

和抱怨,他已经

在自己的惯性里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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