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之学,尤重神似
2020-09-26蒋九贞
蒋九贞
我知道喻继高久矣,知道喻继高有个叫喻继华的妹妹也是工笔画家亦有时日,然而对于喻继高还有个妹妹叫喻秀珍并且也工于工笔画却是最近才知道的。
据悉,喻秀珍是喻继高最小的妹妹,曰四妹,社会上皆称四姐。喻四姐曾经做过装裱工作,喻继高需要人手帮忙,就让小妹到了南京。到了南京后的喻秀珍虽然并不是去跟哥哥学画的,却迷恋上了哥哥的工笔,常常是,哥哥在画案上精雕细刻,她则默默站于一旁,看哥哥的那支画笔运筹帷幄地构建世界,看他涂抹和勾画,看他配色和点染。喻继高知道她想学,就时而教她一招。如此经年,喻秀珍的脑袋里竟然装满了那些画面和色彩,那些被称为艺术的手法和技巧。
回到徐州,喻秀珍曾不遗余力地参与规划和建设了“喻继高艺术馆”。此馆建成后,她觉得自己也“老了”,便悄然离开,过起了优哉游哉的“隐于市”的生活。久之,她又不甘于老,以为即使老了也要老有所乐,老有所为。她不愿意如寻常老人那样坐麻将桌、跳广场舞,或者无所用心地休闲娱乐。那么,做什么呢?她毅然选择拿起画笔,开始了她的艺术生涯。
都说,人生从六十开始。喻秀珍的艺术人生其实是从六十五岁以后才开始的。但是,由于她“胸有成竹”,这一开始,就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几年下来,已然登上了某座高峰。
的确,喻秀珍的工笔画太像哥哥喻继高了。这也难怪,与喻继华一样,她也是哥哥真传的家学。喻氏三兄妹画风一致,工笔相近,韵味相投,细微之处更见其相同之术。
顾恺之《论画》有言曰:“美丽之形,尺寸之制,阴阳之数,纤妙之迹,世所并贵。神仪在心而手称其目者,玄赏则不待喻。不然真绝。夫人心之达,不可或以众论;执偏见以拟通者,亦必贵观于明识。夫学详此,思过半矣”我们可以不去纠缠于概念解释,只从“形”和“神”这两个方面,就我对他们有限的读画,谈谈喻秀珍与其兄喻继高的同异之处。
第一,他们画的都是花鸟,都是传统花鸟工笔画。第二,他们都是画鹤高手。第三,他们都取几乎一样的色調。第四,他们都追求神似的效果。
不过,他们的相异之处也是不少的。我以为,喻秀珍好像更注重神似。也许她知道,仅就形似而言,她永远不可能高出于谁,更不要说她哥哥喻继高了。自然之状,只给画家提供参照物,并不能给画家以艺术。自然的东西之所以是美的,那是因为自然与人的二重化,即“自然的人化”和“人的本质的对象化”(马克思语)的结果。王微在《叙画》里提出“本乎形者融灵”之说,意思是,绘画是需要在形象里融进灵魂的。画家要创造自己的艺术世界,必然地要在自然物上给以画家本人的灵魂关照,让他们笔下的自然物表现出一种精神。只有这样,艺术才能够产生,也才能够形成艺术品。因此,我不认为下面的话是我的武断:没有精神可以传达的自然物是构不成艺术的。
我读喻秀珍的画作,似乎就从中读出了精神、思想和情绪。例如,有一幅名为《岭南春早》的画,山石之上,两只丹顶鹤神态各异,那只脖子微微向前探去的,分明在呼唤或者好奇山外的景色,另一只则安然享受春的美好。它们身后,是海棠花和春茶花,这是两种均在清明前后开花的植物,它们的开放,宣告着春天的繁盛。整幅画传达了一种向上和欣然的气息,非常和谐地写出了春的真实。从这幅画里,我们可以读出画家的欣喜心情,也可以读出她对美好的向往。我历来强调,画面如果没有更深意蕴,它只描摹自然,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把景物画得逼真,不是画家,至多只能算工匠。工笔画也不是只要求画物像物,也必须画物不是物,画家画的是情,是思想,是意蕴,这样的画作才有境界。
《丁酉新春》画了两只山鸡,配以牡丹和山茶花,我不说它是一幅很美的画,也不说山鸡的形象如何漂亮,单说两只山鸡的神情,就很值得玩味。雌山鸡半张着嘴,呈现惊奇之状,朝左边的山下望着;雄山鸡显得严肃多了,凝目专注着同一方向。它们的姿态也不相同,各有奇妙之处。它们在看什么?它们的向往又是什么?这里的世界已经很美,是不是外面还有更美的世界?画神情莫过于画眼睛,我没有近距离读过这幅画,但是依然能够看出两只鸟的眼神不一般,它们的眼神与其身体姿势的配合,以及衬物,都指向比画面更高远的东西,那就是意境。当然,我想,“丁酉新春”估计不是这幅画的题目,只是作这幅画的时间。新春之新,一般指的是开春不久,牡丹或者春茶开花已是仲春以后,时令是不对的。即使把“新春”概念扩大到整个春天,这好像也不能算画的题目。如果认可我的猜度,画家喻秀珍女士没有给这幅画落款名字,这幅画则大概更让人有了遐想的余地。
画艺增进是一生的事,画成一幅画也要花上一些时间,而画面上的定格则是瞬间的事。凡画,画的都是瞬间,都是那一瞬间的形态与神情。美妙的一瞬间抓住了,那最能传神的一瞬间抓住了,并且被画家充分表现出来了,这幅画就成功了。上边所说两画,都是抓住了瞬间效果,才有了如许的成功。这里艺术灵感非常重要。喻秀珍或者天生有一双慧眼,有艺术的灵敏性。自从她作画以来,对稍纵即逝的灵感都及时捕捉住了,所以她的每一幅画都不仅仅是几枝花几只鸟的问题,她都赋予了它们精神、情趣和意境,都提升它们到达了形而上的境界。
同与异也是辩证的。喻继高和喻继华、喻秀珍兄妹的画,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几近可以互相乱真。唯有观其神,或许还能够分辨得清他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似乎理性的东西说得太多了,这篇文章也应该打住了。最后我想送给喻秀珍女士一句貌似鼓励的话:真正的艺术家属于那些有思想的人,也属于那些与众不同的人。唯其如此,世界才有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