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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消失的方式

2020-09-23李天意

北京纪事 2020年9期
关键词:侵染存活宿主

李天意

我爸问我,这个疫情,怎么算结束,这个病毒没了就结束了吧?

这个朴素的问题,回答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啊。

看我咧嘴笑了,他又自言自语:国家宣布摘口罩那一天,就结束了。

中国政府关于疫情何时结束的发言非常谨慎:一定要百分百消除危险后,才能宣布抗疫胜利。

病毒的消失是动态的

从科学的角度讲,这个问题的答案包含了几个层次。

理论上,一种病毒是可以彻底“消失”的,但是它的“消失”可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病毒与细菌不同,后者可以不借助其他生物的力量自己存活,而病毒在自然界的长期存活则必须依附在其他生物上,即,它需要一个“宿主”。视病毒种类的不同,这个宿主可以是人(比如冠状病毒),可以是动物(比如禽流感病毒)、植物(比如烟草花叶病毒),还可以是细菌(比如噬菌体)。除此之外,假如强人工智能在未来某一天真的被定义为一种新的“生物”形态,那么计算机病毒、数字病毒(还记得千年虫吗)便也能脱离修辞,真正加入“病毒”的家族。

当然,一种病毒一般来讲只有一种或少数几种宿主,比如人身上的病毒大多只在人群中传播,植物身上的病毒几乎不会传染到人身上。人类还没有发现一种超级病毒,强大到能够横跨所有生物物种进行传播:只要是活着的生物,沾上了就能够被感染,而且它毒性极强,使任何生物都很难逃脱厄运。这样可怕的场景只能在科幻小说里出现。

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只有依靠着宿主的新陈代谢,病毒才得以繁衍、传播。如果没有了合適的宿主,病毒暴露在无机界里,便将慢慢失去活性,最终不得不自行死亡。而自然界的规律告诉我们,同所有生物一样,病毒的愿望是努力地生存下去;因为它无法自生,所以它的目的便是与宿主共生。如果它们大肆侵染,并且毒性非常强,让它们的宿主大批死亡,那么它们自己到最后便也无法存活下去了。

因此,自然状态下,随着病毒的传播,在它们一代一代的繁衍中,为了更好地增加与宿主共生的能力,大多数情况下其毒性实际上是在慢慢减弱的(当然,严格意义上,这种减弱是一个被动的自然选择的过程)。经过许多次迭代,到最后,当它变得毫无毒性,也许就可以演变为宿主细胞里的一个长期存在的片段,获得“永生”。

这个时候,你说,这种病毒“消失”了吗?

新冠病毒显微镜彩照

它的确跟最初的自己不一样了,而且很可能二者已经大相径庭。但是蜕变后的它,还继续在世界上存在着,并将生存得更好。也就是说,它“消”去了,但没有“失”。

病毒也有“父母”和“儿女”

其实,不仅病毒,生物们都是如此:只要繁衍这件事可以不受干扰地进行下去,那么一切活着的事物,都不会真正地“消失”,而终将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绵延不绝,消而不失,这大概是自然界最核心的法则之一了。

所以啊,繁衍,努力繁衍,不畏一切困难地繁衍,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当然,对于新冠病毒来讲,因为其巨大的危害,我们并不想让它以这样一种动态的形式慢慢消失:这需要太多的受害者和太长的时间以供它们演化。我们希望它快速地消失,并且让人群付出最小的代价。因此我们必须干预它的繁衍。

病毒太微不足道了,我们审视它的时候,会把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而忽略了它们其实也有父母和儿女,甚至子子孙孙无穷匮。我们想要的“消失”,是彻底消灭它,让它所有亲代都无法繁衍,让它不再有贻害大众的子代。这样一讲,你会发现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任务。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长时间隔离所有病毒宿主,让病毒的亲代们无法接触新的生物体来繁衍子代。而已经受侵染的宿主们,通过治疗和体内免疫,或者死亡,让病毒失去适宜的生存环境,在自然状态下慢慢丧失繁殖能力,也就是 “失活”。

是的,人类好残酷。没办法,物竞天择,这是自然界的另一个最核心的法则。

我们的生命观是很朴素的

况且,对于新冠病毒,很有可能,人类最终无法利用物种“优势”彻底消灭它,而不得不缴械投降,走上介于自然动态消灭和强力人工消灭之间的一条路:群体免疫。

这种方式的原理在于,通过病毒宿主与未感人群(潜在宿主)的积极接触,使病毒快速扩散,以大幅压缩其演化的代际周期数,让它在蜕变得能够与宿主永久共生之前,就已经没有合适的新宿主可以侵染了。此时,所有还存活的可能宿主都是旧宿主,因而都具备了能够抵抗病毒的能力(产生了抗体)。这样一来,病毒的生存空间就不复存在,它将以第三种方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中国,以及东亚文化圈里的几个国家,都采取了最积极的强力消灭的方式来驱赶病毒,并为之不惜巨大的经济代价。我们的生命观是很朴素的:只要有人,什么都无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群体免疫若能成功,有一个关键的前提:受到侵染后,病毒旧宿主体内产生的能够抵抗病毒的能力,不会衰减得很快,也就是说,病毒抗体在人体内有效力的时间要足够长。假如获得的抗体很快就失去效用,这个旧宿主在病毒再一次来袭时便依然无法抵抗,二次感染就会发生。此时的“旧宿主”就成了病毒的“新宿主”。在这种情况下,病毒便可以不断地繁衍传播,一遍一遍地感染宿主们。这太可怕了,它意味着宿主将反复得病,反复受折磨。当然,如果不考虑实际因素,这样的病毒最终也会“消失”;可这种震荡衰减式的“消失”对宿主种群会造成无比巨大的打击,最终的结果,也许不是病毒与宿主“共生”,而是“共同毁灭”。

如果某种人类病毒真的很可怕,其抗体活性衰减得非常快,那么我们的群体免疫之路就会失败,并将把人类带到上文描述的悲哀情景里。幸好,目前来看,新冠病毒的二次感染还是非常罕见的个案,这说明新冠病毒的完全抗体应该是具有持续效用的。不过许多研究显示,开发中的新冠疫苗(非完全抗体),其有效期很可能真的不那么长。这也许违背了很多“打一次疫苗管用一辈子”的认知,可事实就是这样:尽管反复染病的最可怕的场景很难发生,但也许我们不得不长时间、定期接种疫苗来抵抗新冠。

没错,虽然国内的疫情很快控制住了,可我们依然需要疫苗。

因为,在这个联通的世界里,没有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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