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走过那些沟沟坎坎

2020-09-23陈双媚

北京纪事 2020年9期

关键词：长荣良知老太太

陈双媚

“茶是泡来品的，戏也是演来品的。一出戏搬上舞台，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有人关注思想性，有人考究艺术性。我呢，除了自己写的几笔，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位观众，不妨扯扯可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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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走过沟沟坎坎。

——人生如此。勾画人生的创作也如此。

众所周知，现实题材的剧目难创作，难在观众代入感强——看戏如果不能身临其境，就易出戏，难产生共鸣共情。君不见，

这样的事情，在创作中时有发生。

戏剧，是通过塑造具体的人物形象跟观众进行思想、情感交流的艺术样式。根据真人真事创作，首先人物在思想和情感上得有看头。什么是看头？就是人物得有“魂”。“魂”是人生哲理，是思想信念，是情感共鳴，是统领全剧矛盾发展的支柱。这东西光有还不够，得把握一个度，少了不行，寡淡无味;多了也不行，容易变味。

豫剧《重渡沟》根据真人真事创作，很好地解决了这些问题，是一出值得好好品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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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剧《重渡沟》由河南豫剧院三团打造，梅花奖得主贾文龙主演，根据真实人物马海明的事迹创作。讲述的是重渡沟扶贫驻村干部马海明为了推广经济作物，盲目鼓动村民拔掉已经种植的红薯苗改种烟叶，结果赔得血本无归。为了偿还良心债，他下决心再寻门路将功补过。通过翔实考察，他认为重渡沟完全可以开发搞旅游。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村民不支持，资金不充足，每推进一步都困难重重。好不容易迎来开发商，发展方案却与马海明的规划完全不同。为了心中的梦，为了维护重渡沟村民的利益，他不惜忤逆领导，与好兄弟翻脸。价值观的碰撞，人性的角逐，金钱与利欲，人格与尊严，上演了一出精彩的戏。

饰演马海明的是梅花奖得主贾文龙，年过五十的他以“空中飞人”出场，轻松展示高难度动作，足见功底之扎实，让人忍不住拍案叫好。唱功更是了得，面对前途的选择，他洋洋盈耳，唱出了人生价值的高度;面对金钱的诱惑，他掷地有声，唱出了君子风度;面对中途退场的痛苦，他荡气回肠，唱出了基层干部的无助。他对马海明这个角色拿捏得非常到位，唱、做、念、打皆是戏，化有形的演技为无形的情感，巧妙地展示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冲突，将一个心怀梦想的基层干部形象立于舞台之上。

马海明在经历了磕磕绊绊后，对梦想依然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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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活与不活有什么标准啊？我认为以人的标准去衡量总不会错，有人的情感需求，有人的缺陷瑕疵，有人的梦想追求，干人干的事，说人说的话。切莫太小心，不要怕把人物写“坏”，不能为了掩饰他的瑕疵而使劲儿包装，让他看起来好看点，再好看点，结果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从这标准来看，剧中的马海明活起来了。

他出场就带着“污点”。作为驻村干部，他初到重渡沟就犯了大错，盲目推广烟叶种植导致村民血本无归，让贫穷的重渡沟雪上加霜，村民虽然没有怪罪他，但对他的信任度有所下降。他虽然努力弥补，心里始终欠着这笔良心债，从此面对村里的人和事，有理也自觉矮三分，乡亲们批评指责，他笑脸相对，乡亲们怒骂殴打，他依然笑脸相迎。狼狈不堪，忍气吞声的背后，不是被拔高、被神化的干部形象，而是做人的良知。

一些看似简单的普通的美好，莫过于一种选择，向善的选择

马海明不但有做人的良知，还有梦想。县里调整一批干部的岗位，马海明虽然没有得到提拔，却得到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好岗位——人社局副局长，这可是关键岗位，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去。马海明心动吗？当然心动。他有孩子，这个岗位可以让孩子跟着进城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他有爱人，哪个男人愿意老婆跟着自己在乡下过灰头土脸的日子;他有抱负，渴望工作上有建树，希望仕途上走得更远。但是，他心中还有梦，为这个梦，他作了另一番思考和权衡：获得一个好职位能喜乐一个家庭，但干成一件事能改变一个村的命运，没职位能成事就该不怕没职位，有职位难成事就不如不要那职位。最后他坚守了自己的梦想，选择踏踏实实扑下身，做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干事的人。

可是圆一个梦谈何容易，梦有多美，追梦的路上就有多少坎坷，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苦累。三年多的坚守和努力，重渡沟终于迎来了希望。有一个开发商看到了重渡沟的开发价值，决定大手笔投资，而且派来谈判的还是马海明的好兄弟吕二涛。二涛雄心壮志，要兄弟联手大干一场，可是他提出的方案却让马海明目瞪口呆，这是要卖了重渡沟和重渡沟的乡亲往自己口袋里装钱啊。马海明做得出来吗？

一个有良知有梦想的人当然做不出来：一块钱两块钱都是血汗钱。

咱不能为钱把乡亲的利益出卖完，再没钱再急用也要看摆在面前的是什么钱，决不能为了钱咱丢掉了人格与尊严。

一个有良知，有梦想，面对诱惑始终坚守人格与尊严的马海明活了，活在了舞台上，也活在了观众的心里，或许不能发人深省，但是至少能引人入胜，能感人至深。于我，更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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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马海明的梦想，吕二涛的梦就简单粗暴多了，他就像个逐浪高手，超前的眼光和见识让他在时代的浪潮里惬意地翻波逐浪，下海，返岗，二次下海，玩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活得肆意潇洒。可是，他永远是个人利益至上，在利益面前，乡亲兄弟皆可抛，更别提人格、尊严、良知。生活中有太多追逐这种梦的人，可是没有这种人又怎么显得马海明和马海明的梦弥足珍贵呢？

关长荣的梦是一个小女人的梦，她的梦一定程度上成就了马海明的梦，也是马海明逐梦路上最坚实的后盾。剧中，关长荣有两场戏，第一场，她得知县里人事调整，兴冲冲地准备了礼物要和马海明去县里拜访老领导。作为妻子，她比谁都清楚马海明在工作上的付出和努力;作为女人，她渴望丈夫出人头地;作为妈妈，她希望孩子能进城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的梦虽然有点小女人心思，但，合情合理，無可厚非。

第二场，马海明被调离重渡沟，关长荣抱着抵押房子的钱在雪地里找到他，她知道丈夫心里的债，也知道他心中的梦。作为女人，她也许理解不了丈夫心中那份债的沉重，也看不见丈夫那梦中蓝图的美丽，可是她有自己的梦，一个女人的梦：我关长荣啥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孩子她爹。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命，天塌了，命没了，要多少钱都没用。这是一个女人最朴实的梦，也是最美的梦，美得异常闪耀。

我想起老家一位过世多年的邻居老太太。老太太有6个孩子，都在城里工作、生活，许是贪恋乡下的自由，也许是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老头老太太坚持在乡下生活。有一天，老头子病了，一病不起，医生说这病来得凶险，没多少日子了。老太太坚持把老头留在乡下自己照顾，孩子们隔三岔五回来帮忙。没想到病床上的老头子坚持了大半年，只是辛苦了老太太，日夜操劳，原本瘦小的身子更加单薄，邻居们见了无不同情。可是老太太不这样认为，她说她愿意这样伺候老头子，莫说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也愿意，因为只要他在，天就在，根就在。可是老头子终究没熬过一年，丢下老太太先走了。办完丧事后，老太太就被孩子们坚决地接到城里去了，后来再也没回来，在城里走的，据说孝顺的孩子们给买了墓地，安葬在了城里。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阵酸涩，想起老太太的那句话：他在，天就在，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