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午间时光
2020-09-23刘艳茹
刘艳茹
女孩最爱跳皮筋
我生于1977年,7岁上学。
村里就有小学,就着村名,自然叫“麻峪小学”。麻峪小学有着很悠久的历史,始建于1912年,它以1881年建成的麻峪善桥会的桥费收入作为办学经费,在整个北京石景山区,也算得上是早期开办的免费教育之一了。解放后,麻峪小学自然并入石景山公办小学,教员有的是本村人,有的是外村人,但都属正规的公派老师。
那校 那人 那些事
村小学在村西头,有两所院子。一所,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后来充公做了小学。宅院有三进,里面改成教室的房子很老旧,但格局仍能看出讲究。正院、配院有几棵大槐树,一看就有年头,夏天开白花,落得满地都是,怎么扫也扫不净。另一所,是很空阔的一个大院子。说它空阔,是因为除了一溜儿办公室和教室外,剩下的地方都是院子。沿着院墙种着很多大杨树。中间是豁大豁大的四方院子,夏天,亮晃晃的太阳照在院子中,没有一点遮拦。说它大,确实是大,一面石头围墙占整整一条街。两所院子,一所校门冲南,一所校门冲西,挨得很近,我们把其中一所叫本校,另一所叫分校。
家离学校并不远,出了我家,就能看到学校的石头围墙。在麻峪小学,完成了小学6年的课程。我的第一个班主任就是本村的姑奶奶,结婚后又住在本村。记得过年时,我学着姐姐们的样子,点燃红色的蜡烛,在白纸上滴下红色蜡油的花瓣,拼成一朵一朵梅花,写上祝福的话,当作贺年卡送给她。还记得一个姓吴的男老师,长着高高的个子,他教我们认字,他说“兔”字不要忘了点点儿,要不就念成小白“免”了,说完这句话,我们都笑了。刚入学时,我们学描红模子,谁描得好,老师就在字上画红圈。作家叶广芩说她一直学不会汉语拼音,我是学会了,但丝毫不记得老师是怎么教的,我是怎么学的。后来学数学应用题,有时做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的题;有时做把一个水池的排水管和放水管都打开,问什么时候能把水池灌满的题,我并不觉得难。体育课上跳鞍马,我经常一屁股坐在鞍马上,年轻的体育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我学习好,但他很奇怪一个学习好的人体育怎么会如此差。
也学 也乐 也悠然
如今再回忆小学的整个时光,我发现,童年,一多半的快乐在村小学,而村小学快乐的精华在午间时光。
我上小学时,午饭不在学校吃。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儿一响,学生们各回各家。下午一点五十打进校铃儿,开校门,两点上课。午间时间散漫而悠长。我的午饭,经常是一碗蛋炒饭。蛋炒饭后,剩下的时间就是我自己的了。没人拘着要求睡午觉。不只我,那时村里的其他孩子,被要求睡午觉的少之又少。村里的父母,要不是在本村务农,要不是附近钢厂或电厂的工人,家家孩子多,家务活还忙不过来,睡不睡午觉他们是不管的。窗外的日头仿佛凝然不动,悬在头顶,亮晃晃的。于是,我,或者我们,一头扎进日头里,丰富多彩的午间时光就开始了。
一把小棍儿无穷欢乐
干什么呢?玩。有时,放了学就约好,几点,什么地方,和谁玩,玩什么。也有出家门路上遇见谁就凑堆儿和谁玩的。
玩的场所太多了。院里的梧桐树下、胡同口的一处拐角、谁家门口伸展出来的一块水泥地,都是玩的场所。记得那时班里有一个姓俞的女同学,家与学校的石头墙仅一路之隔。她家的房子地基高,房檐探出一个廊子,遮风遮雨遮太阳,廊下又有水泥平台,是玩拐、玩欻子儿的最佳场所。我们几个女生经常约好了,中午时上她们家房檐下玩,听到进校铃再收摊都来得及。更多时候,我们是约在学校门口玩。你见过这样的情景吗?走出院子,走上街道,街上先是零零星星往学校走的人,渐渐的,就汇成一条小溪流了,不断有雀跃的小身影从小巷子、小胡同里飞出,也汇入这条小溪流,快到校门口时,这条小溪流已经成了人的洪流了,刚刚十二点半过了的样子,校门口已是一片鼎沸。
我们玩的游戏,有趣又极富时代特征。
村中的矮墙,曾经上学的必经之路
木头传电是我们常玩的一个游戏。校门口有很大一块地方,整个中午,可以有好几拨人同时在玩木头传电。这里,有院墙,有树,有电线杆子。玩木头传电时,一堵墙、或者一棵树、或者一根矗立着的电线杆子,都可以当成安全地带。两拨人,一拨追,一拨跑。跑的人从这堵墙跑到那堵墙,或者从这棵树跑到那棵树,或者从这根电线杆子跑到那根电线杆子,当然,也可以从一堵墙跑到一棵树,规则制定很灵活。追的人站在中间,拦截跑的人。这个游戏既看跑的速度,也要看灵活性。跑的很尽兴地跑,追的很尽责地追,不长的一段路,不说排除千难万险,经历几番刺激也是有的。自然有摔跟头的时候。有时因为躲得太灵活,身体一扭,避开了抓过来的手,脚下却一滑,侧着直摔出去。有时也因为跑得太急,腿突然打软,一下子窝在地上。好在,地面是土地,不小心摔一跟头,也不会摔得太惨,爬起来继续玩。也有撕破衣服的时候。衣服撕了又怎樣,趁着抓的人松手愣怔的瞬间,被抓的人斜刺里跑过,跑到对面的一堵墙停下来,又蹦又跳,裂开的衣服领子随之一颤一颤,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不去想回家要面临着一顿臭揍。每次我们都玩得特当真,赢了输了很当回事。
跳皮筋是女孩子们的最爱。两个人抻筋儿,几个人跳。小皮球、跳茅坑,是经常玩的。像通关一样,一节一节地过。越往后就越有难度,越有难度越吸引人。到最后几节,每个女孩子都变得身轻如燕,飞身挑战那高过头顶的皮筋。经常是中午没跳够,晚上放学接着约,那时跳皮筋跳到天黑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
玩拐、玩欻子儿、玩冰棍棍儿、拍画儿……在众多游戏中,还有几样需要物质供应,正可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几种游戏工具,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羊拐自然要费一点劲儿,要一样大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石头子、杏板、冰棍棍儿虽然低头可见,但小石子要找那种大小差不多且又圆的,杏板也要大小差不多的,冰棍棍儿要长短、粗细、甚至木头颜色都差不多的,满足以上条件不是很容易。所以,谁手里有一副游戏工具,都很珍惜。有的还涂上颜料,红的、绿的,以示不同。拍画儿是洋画,那时有卖的。这几种游戏玩时不占地方,屋檐下、墙根下、树下,只要有一小块空地,够几个人蹲着围在一起,就可以玩儿。中午的校门口,举目四望,东一撮、西一群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玩的,不用猜都知道在玩什么。这几种游戏,颇需要手的快捷与灵活,我现在每每想起,不但佩服发明游戏的人,同时佩服小时候的我们,怎么就能把一副羊拐在手里玩得如此顺溜。不由得感慨,人,真是聪明。想我们小时候家家都不富裕,没有钱买玩具,玩的这些游戏,材料低贱到不需要钱来买。但这些游戏要不锻炼手的灵活性,要不锻炼身体的柔韧性,要不锻炼协同合作的能力,与今天孩子的那些高大上的玩具比,其作用有过之而无不及。越是有难度,越是让人上瘾的,所以中午玩游戏的我们,是乐不思铃——进校的铃儿。
但是,铃声总有响起的时候。进校铃一响,校门外就像退潮的沙滩,迅疾恢复了宁静……
有味 有趣 有感情
我们中午的娱乐,有时也选择在永定河边,因为学校紧邻永定河。
顺着一面斜坡走下河堤,走到永定河的河边,空气中飘着一股鱼腥气。水很清,玩水、逮小鱼小虾、捞水草、掐野花,可玩的东西多了。在永定河边玩耍,有两件事情至今记忆犹新。有一段时间,收音机里正播袁阔成的评书《杨家将》,袁阔成说得特精彩,我们都爱听。一次,我突发奇想,面对永定河滩头的丛丛蒲苇,我手拿一根木棒,指向河床,仿佛剑指沙场,异常豪迈地说,这就是金沙滩的遗址。说完这句话,河风吹乱我的发梢,我昂首挺胸,仿佛化身为《杨家将》里的穆桂英,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眸子里透出一股英气。事后,我的说法被班里的一个男生好一顿嘲笑,情知自己的说法没有根据,臊得躲了他好几天。永定河夏天下暴雨后,河水猛涨,河里会出现大鱼,这时河岸边会站满人等着逮鱼。一次暴雨过后,我们小小的身影混在众多成人中,看滔滔河水从上游涌来。班里一个姓吴的女生,家就住在河堤边的宿舍区,她告诉我,一次雨后,逮到一条特大特大的鱼,据说,她抱个满怀。姓吴的女生长得好看,但她解应用题不灵,经常被老师骂。她很娇小,至今我想不出来她是怎样把一条那么大的鱼抱回家的。现在想来,成长的路上,有多少不可思议甚至危险曾经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平安至此,要学会感谢命运,这就是福分。
除了永定河边,我们也有溜达到某个同学家里玩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到一位女生家,不知为什么打起赌来,我输掉了母亲的一盆花,那盆花開着紫色的花朵,很稀罕,母亲知道后,也没责怪我。
小学的午间时光,像一束最美的繁花,摇曳在我的记忆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