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治黄名臣——丁宝桢
2020-09-23吴济夫
吴济夫
山东省菏泽市李村镇兰口村东南隅原大王庙旧址,屹立着一通石碑。帽顶镂刻二龙戏珠,原碑阳面楷书“障东堤”三个大字,也叫“新筑障东堤碑”,高2.9米,宽1.32米,厚0.36米;碑头高0.7米,宽1.4米,厚0.43米;碑座宽1.84米,厚0.78米,高0.59米。碑文共330字,铭刻于阴面。
碑文主要记述了清光绪元年(1875年), 丁宝桢修筑大堤治理黄河的事迹。石碑完美无缺,图文有惊世之美,书法风格为隶书并糅杂颜体。新碑阳面为草书“修复东大堤”,背面为丁宝桢撰书碑文。碑文面积为一张半六尺宣纸,至今完好无损,字体厚重大方,大有别开生面之感,极具考古和历史价值。
丁宝桢(1820—1886),字稚璜,贵州平远(今毕节市织金县)牛场镇人。他生于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清咸丰三年(1853年)考中进士,先后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步入仕途;清同治二年(1863年),丁宝桢由长沙知府调任山东按察使,次年迁任布政使;清同治六年(1867年)三月晋升为山东巡抚。他任职期间,察知民情,体恤民困,十分重视兴修水利和黄河治理,与鲁西南沿黄各县十分结缘,并留下碑文这一历史记载。
丁宝桢任山东巡抚近10年,多次督修黄河大堤,档案记载中最重要的有三次:清同治十年(1871年),黄河在郓城县侯家林决口,交通阻塞,多个州县被淹。丁宝桢亲赴工地,指挥抢险。负责治河的大臣建议,第二年动工堵筑。丁宝桢力请水涸时动工,并请命亲自督修,与役夫同甘共苦,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二月二十四日“工竣合龙”,堵住了决口,未及两月工竣,费半而功倍。
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秋,“(河)决开州焦丘、濮州兰庄,又决东明之岳新庄、石庄户民埝”(《清史稿·河渠志》)。河水夺溜南趋,山东、江苏、安徽数百里为灾,运河交通废弃,朝廷上下治水之议莫衷一是。丁宝桢毅然奏请督工堵筑,同年十一月,堵复东明石庄户口门。清光绪元年(1875年),黄河在东明石庄户北十余里的菏泽贾庄复归原河道后,丁宝桢又挺身而出,亲自督修,军民同心,三月动工,五月堤成,筑起了先由贾庄龙门口向下修到东平县十里堡,后由贾庄向上,修到东明县谢家庄,高14尺、顶宽30尺、身厚百尺、全长250里的障东堤。堤修好后近百年黄河没再决口,保证了方圆几百里村庄百姓的安全。
新筑障东堤碑文,记述了“光绪纪元,岁在乙亥”,即1875年在菏泽贾庄督监修筑长堤。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是因为古先人逐水而居,助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菏泽就是黄河支流直接催生的古文明发源地。古菏泽有四大泽、十三条河流,纵橫交错,草木繁茂,很适宜人类居住生活,成为伏羲之桑梓,尧舜之故里。菏泽古来就是黄河入鲁第一站,既受益黄河水的滋润,也曾因几次决口而饱受水患之苦。昔日的几大湖泽和河流被黄河泥沙淤没,沉埋地下8~10米,形成而今的地貌。这从菏泽城区因楼盘开发,挖出的元代古沉船和价值上亿的青花瓷就可略见一斑。菏泽县境内这一段大堤,属于关键部位,清光绪元年(1875年)正月开始动工,三月初主体完成,“长二十一里二十六丈”。
障东堤250余里,碑文仅用70个字描述,着墨甚少。工期从农历三月到五月,“五阅月而堤成”。最主要的社会效果是“庶几,民安其居,运道永固”。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跨省域(直隶、山东)、连六县(东明、菏泽、鄄城、郓城、梁山、东平)的浩大工程,战胜了水患,使得黄河安全改道,流入渤海。并且从南向北,一直修到黄河与大运河的交汇处东平,保住了运河的水源,恢复了大运河漕运、灌溉、经贸功能,保障了南北运输的大动脉,使得人口最密集的半个中国受益。
丁宝桢在碑文中用了近一半的篇幅,记述工程账目,这种做法极为罕见。碑文语言平实,记述具体,从大堤的长度、宽度、高度,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可以看出障东堤工程浩大。此工程造价,最初估银470万余两,经勘查坝工约需120万两,堤工约需150万两,后堤工又核减到81万两。“帑银五十四万两”是工程花费国库银两的总数,虽是库银,也是民脂民膏。丁宝桢这样记述的目的,一是为了让后人永远牢记人民群众的历史功绩,后面有“今幸借民力,独告厥成功”;二是为了客观真实地给工程做个总结,而核心的一句话则是“工用物料有稽”。丁宝桢是要告诉天下人,障东堤工程善始善终,清清白白,皇天后土,均可为证。
丁宝桢在工程施工中,不仅成立了指挥部,还专门设立类似现在的会计、统计、检查、审计、纪检、监察等在内的机构。工程结束后,拉出了“菏泽贾庄大工合龙收支各款清单”,尾数精确到“六钱九分八厘”,余款精确到“四十五两三钱二厘”。可见,丁宝桢立碑的目的不是炫耀,而在于向朝廷、向百姓、向历史交一笔明白账。一个封建时代的官员能做到这样,可谓是有胆有识、有胸怀、有气节。
据史载,丁宝桢创建的黄河南岸的“官堤”——障东堤,就是现在的南金堤,1946年人民治黄以前为临黄堤,后为黄河的二线堤防,1954年曾全面进行修补。1958年以后,随着临黄大堤的复修和防洪能力的提高,障东堤只作为绿化林带,仍由黄河河务部门管理。至今人们漫步林间、乘凉树下,仍念念不忘丁巡抚功绩。
丁宝桢在山东任巡抚,为官廉洁刚烈。礼部尚书李端芬感于其功德、胆识、情操,把他与曾国藩、左宗棠等同推为中兴名臣。这表明丁宝桢不仅在治理黄河上有显著的成就,就是在其他方面也颇有建树。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他在督工堵筑决口、专注黄河治理入海时,日本挑衅,以武力侵略中国。丁宝桢密陈海防计策,在烟台、威海、登州(今蓬莱)等处构筑炮台,加强海防建设。同时,他面对外界“船坚炮利”的现实,积极致力于“求富自强”的洋务运动。他放眼看世界,“仿照外洋枪炮之巧如法制造”“弃我之短,夺彼之长”。
清光绪元年(1875年),丁宝桢以“靖海安边”为名,上奏清政府批准,开山东近代工业之端,在济南北郊新城择地300亩,兴办山东机器局,引进国外机器设备,制造火药、马梯尼洋枪,成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典范。次年丁宝桢升任四川总督,又借鉴山东机器局的经验,创办了四川近代第一座机器制造工厂——四川机器局。山东、四川机器局的创办,成为两省近代工业的开端。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不使外洋一人夹杂其中”,制造了一批性能优良的武器。
丁宝桢从小就熟读孔孟著作,仰慕孔孟之乡,又长期在山东任职,早已将山东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努力为山东父老办实事。清同治八年(1869年),丁宝桢创办了山东第一家新式学堂——尚志书院,不但传授传统儒学,还教学天文、地理、算术等,培养了一大批人才;还创办了山东第一家官办书局——山东书局。丁宝桢在百忙之中,为山东书局校勘刻本《十三经读本》。清同治九年(1870年),丁宝桢协助整理辑书史的巨著——《玉函山房辑佚书》594种,分订一百册印刷行世,为后世学术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清朝晚期出了一个红极一时的太监安德海,先后侍奉咸丰帝和慈禧太后多年。咸丰帝死后,安德海成为慈禧太后心腹,颇受宠信,在宫廷内外骄横无比,连同治皇帝载淳、恭亲王奕■都不放在眼里。清同治八年(1869年)秋天,慈禧太后派安德海到江南采購同治皇帝大婚所用之物。安德海在未携带任何公文的情况下出宫游玩,借机公然巨额索贿。生性廉洁刚烈的丁宝桢,早就对安德海的仗势骄横非常愤慨。八月二日,他以清宫祖训“太监不得私自离京”为由,派骑兵将行至泰安境内的安德海抓获,押往济南,并火速上报与慈禧太后有矛盾的慈安太后,八月六日得旨,获许将安德海就地正法。可就在此时,慈禧太后发来解救安德海的懿旨。八月七日,丁宝桢果断地决定“前门接旨,后门斩首”,将安德海拉到济南泉城西门外丁字街(今饮虎池街北段)斩首,生米做成熟饭,慈禧太后最后也奈何不得。丁宝桢太岁头上动土,此举震惊朝野。曾国藩赞叹丁宝桢为“豪杰士”,慈禧太后也亲笔题写了“国之宝桢”。
清光绪二年(1876年)十月,丁宝桢调升四川总督,治蜀十年,多有建树。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丁宝桢病逝于成都任上。丁宝桢本应叶落归根,但贵州早已无家。原来,丁宝桢母亲去世,他返乡丁忧期间,贵州发生“匪患”,丁宝桢变卖祖传家产,组建队伍剿匪,老家荡然无存。丁宝桢任职山东按察使后,便携家眷和族人到山东,任职长达13年之久,其妻和二哥等人先后辞世。丁宝桢向朝廷请旨同意,在济南购置10亩土地作为墓地。因此,丁宝桢病逝后,山东父老联名具奏朝廷,请求将丁宝桢的灵柩运回济南安葬。朝廷下旨:“准葬山东,予山东、四川、贵州建祠。”并追赠其太子太保,谥号“文诚”。按照规定,丁宝桢的灵柩可以一路直行,遇水搭桥,逢屋拆屋。丁宝桢的长子认为这样做会扰民祸国,不符合丁宝桢心愿,便舍近求远,走水路。第二年,丁宝桢的灵柩回归济南,安葬于丁家林地、原配谌夫人墓东侧。济南士绅百姓“郊野祭吊,军民悼哭”。在丁宝桢陈列馆里有丁公铜质雕像,身后额匾镌题“高山仰止”,两侧镌有金字楹联“平远奇男抚东督川勇于任事惩恶扬善一身正气;晚清重臣爱国为民睿智超群廉洁奉公两袖清风”,高度概括了丁宝桢“勤勉为官,清廉自守”的光辉一生。
现在有一道名菜——“宫爆鸡丁”,原名叫“宫保鸡丁”,由丁宝桢发明。据传,丁宝桢喜欢吃鸡和花生米,尤其喜好辣味。他在四川总督任上创制了将鸡丁、红辣椒、花生米下锅爆炒而成的美味佳肴。这原本是丁家的“私房菜”,但后来越传越广。所谓“宫保”,本是丁宝桢的荣誉官衔。清廷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追赠“太子太保”,是“宫保”之一,于是他发明的菜由此得名“宫保鸡丁”,也算是对他的纪念。时过境迁,很多人已不知“宫保”之意,就把“宫保鸡丁”按炒制方法写成了“宫爆鸡丁”,虽一字之差,却失去了对丁宝桢的纪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