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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装饰上的鹦鹉形象

2020-09-22王情

神州·中旬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壁画

王情

摘要:在唐墓壁画、石椁线刻装饰中,常见有鹦鹉形象。构图内容主要有两种,一是人与鹦鹉的人鸟组合,表现了逗鸟、调鸟的场景,二是百鸟形象,描绘了鹦鹉与其他鸟类于花间嬉戏的花鸟图、围绕盆的盆鸟图。鹦鹉形象流行于中晚唐墓葬装饰中,不仅由于唐人喜爱并大量饲养鹦鹉,同时与佛教兴盛、政治宣传密切相关。

关键词:唐墓;鹦鹉形象;壁画;线刻

0 引言

鹦鹉,俗称鹦哥、八哥,因其羽毛颜色亮丽、能学人言,自古以来颇受人们喜爱。在先秦文献中就有关于鹦鹉的记载,《山海经·西山经》:“[黄山]有鸟焉,其状如鸮,绿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礼记·曲礼上》有云:“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考古发现中的鹦鹉形象可以追溯到商代晚期[1],2012年周原遗址的姚家墓地M18中发现西周中晚期的玉鹦鹉[2]。在唐代,宫廷和民间大量驯养鹦鹉,鹦鹉的来源大体两种,一是洋贡,二是当地的土贡[3]。洋贡主要来源林邑、天竺、波斯、陀洹、盘盘等国。土贡则多来源于陇西、岭南。唐代鹦鹉形象不仅大量出现在诗歌、绘画等文献资料中,在唐代墓葬裝饰中也较为常见。

1 分布与年代

在唐代墓葬装饰中,鸟类是常见的形象,常见有各自、喜鹊、黄鹂、大雁等,或以羽毛靓丽见长,或具有美好的寓意[4]。其中鹦鹉也是常见的鸟类形象之一,常见于壁画、线刻中。鹦鹉以嘴短硬,上嘴钩曲相对于其他羽毛亮丽的鸟类,鹦鹉以其上嘴钩曲而极易辨认,额上、脖下有黑带,多见头部蓝灰色,上身草绿,尾羽天蓝[3]。

目前确认有鹦鹉图像的唐墓共6座,其中壁画3座、刻线3座。壁画中的鹦鹉形象多位于墓室西壁,或甬道一侧,线刻形象均位于石椁外壁。图像的组合形势有两种:鹦鹉与人物,鹦鹉和其他鸟类与花组成的花鸟图。这些墓葬主要集中在长安及周边地区,另外在陕北、安阳也有发现。流行时间集中于中、晚唐,最早出现鹦鹉形象的是韦浩墓,葬于景龙二年(公元708年)。墓葬形制皆为土洞式单室砖墓,墓主人身份均为贵族阶级,壁画为贵族阶级的特殊权利,故所列举的墓葬皆为贵族墓。且其中明确记载六座墓葬的墓主人有公主、皇后、外戚、大臣,均为贵族阶级。(表1)

2 人鸟组合

在墓葬装饰中,鹦鹉形象不单独出现,一般与人物共存,或与花、其他鸟类组合构图。在列举的六座墓葬中,有2座墓葬是人鸟组合,为韦浩墓、韦顼墓。韦浩墓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南里王村的韦氏墓地,1987年抢救性发掘[5]。墓主韦浩是中宗韦后之二弟,葬于景龙二年(公元708年),追谥武陵郡王。墓葬形制为前后室砖室墓,墓内遍布彩绘壁画,可惜保存不佳。甬道东壁残存一副侍女戏鹦鹉图,仅残存上半部分,一红嘴鹦鹉停于侍女右手上,呈回首状,与侍女四目相对。(图1)另一座为韦顼墓,葬于开元六年(公元718年),石椁残存10块壁板,推测为庑殿式石椁。其中一块上线刻一位侍女,头戴胡帽,腰系蹀躞带,右手小臂端平,有一只鹦鹉停在其右手手指上。

人与鸟的题材在唐墓壁画及石椁线刻中极为常见,人物身份均为侍女或侍者,鸟类除了鹦鹉,还有长尾鸟[6],一般均被概括成为逗鸟、调鸟图。但从手的形态来判断,人与鸟的关系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为人物与鸟儿嬉戏的场景,一般鸟类停在人物肩部或手上,另一手抚摸小鸟或伸向小鸟状,如懿德太子墓中石椁上有2副线刻均为侍女逗长尾鸟的场景,一只手上停鸟,另一手抚摸鸟喙,或者如韦浩墓中鹦鹉与侍女对视,体现出二者之间亲密的互动关系,称为戏鸟图。第二类人物多以一拳或一臂撑着鸟类,亦有放于肩膀的。如韦浩墓中甬道处的另一幅壁画,一个侍女左肩上停一长尾鸟,左手上举呈喂食状,右臂下垂,手提一竹篮[7]。(图2)这种关系没有戏鸟轻松亲密,体现的似乎是一种驯养关系,成为调鸟图。

在唐代随葬俑中有一类调鸟俑,被认为是专门为贵族驯养鸟类的侍从形象[8]。其典型的姿态为一只手臂抬起,手托一鸟类,另一手臂呈自然下垂状,双眼望向小鸟。上海博物馆馆藏一座三彩调鸟俑,其为汉人男性形象,头戴分瓣幞头,身穿翻领右衽窄袖长袍,脚穿尖头锦靴,身穿翻领右衽窄袖长袍,脚穿尖头锦靴,腰系带。男俑右臂抬起,右手呈握拳状,其上站立一只小鸟,从其嘴巴微呈弯钩状推测为鹦鹉;左臂下垂,左手张开,双眼凝视手上的鹦鹉[8]。(图3)该类调鸟俑反映的是驯养鹦鹉的侍者形象,流行于唐代中晚期,与唐墓装饰上流行鹦鹉形象的时期相同。与墓葬装饰上多为侍女嬉戏鹦鹉的组合不同,调鸟俑既有男性侍者也有侍女形象,说明唐代上层社会普遍有饲养鹦鹉作为宠物的风气,并不局限于深闺女性,官宦子弟也有养鹦鹉的爱好。

3 百鸟形象

另外4座墓葬中的鹦鹉形象的装饰题材为百鸟图,其作为花鸟图的一种,也是唐墓装饰画中的常见题材。根据内容的不同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鸟与花的组合,如唐贞顺皇后静陵中的石椁上有多处鹦鹉形象,如东壁南窗壁板,中层方框内为一展翅飞翔的鹦鹉,周围饰云纹。东壁北窗壁板,中部饰牡丹花纹,两侧各有一鹦鹉,左侧鹦鹉衔葡萄,右侧鹦鹉衔树叶,余处饰葡萄纹。椁室西壁中间壁板,中间主体为2副花鸟图,左侧长方框内为一株海棠花,上方飞翔两蝶,海棠两边各有一株野花,花下为一只回首右望的鹦鹉。右侧类似,为菊花与鸿雁组合[9]。(图4)从位置上来看,东壁南、北窗壁板上的鹦鹉,作为整体构图中的补白和装饰用,而西壁中间壁板上的花鸟图,则属于相对独立的花鸟画,带有屏风的性质。另如河南安阳的赵逸公夫妇墓墓室西壁绘有3副花鸟屏风,右侧一副以一块太湖石为中心,右侧石前绘有一起一伏两只鹦鹉,石后一丛红色的指甲草花,还有蜜蜂与蚱蜢[10]。(图5)

另一类是百鸟与盆的组合,描绘的是数个不同种类的鸟围绕一个盆的场景。如唐安公主墓西壁壁画,画面中部是一黑地带团花的圆形大盆,盆中有水,盆沿立四只鸟,姿态各异,其中有一只红嘴鹦鹉,呈回首状。在大盆南、北侧各有2只鸽子和雉鸡,均呈一前一后展翅飞翔状。画面周围空间也点缀了不少花卉[11]。(图5)。赵逸公夫妇墓西壁中部的屏风主体也是盛满清水的大盆周围围着数只鸟的题材[12]。(图6)盆鸟组合相较于花鸟组合,虽无人的出现却有人活动的迹象。盆中有水,应当为专门喂养鸟类的水盆,这种题材是对唐人驯养鹦鹉等鸟类的侧面描绘,体现出唐代鸟类饲养的盛行。

4 鹦鹉的象征含义

从壁画中人鸟的互动便可看出唐人对鹦鹉的喜爱。除了唐墓装饰画,在其他载体的唐代文物上也常见有鹦鹉题材,如铜镜、金银器,文学作品中也多有对鹦鹉的赞美。唐初李百药曾为鹦鹉作赋“能言之擅美,冠同类以称奇”。唐人喜爱鹦鹉,认为其美丽能言、品德高尚、富贵吉祥[13],因其诸多美好特征,故被赋予很多象征含义。

《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了一则鹦鹉作为“绿衣使者”为主人伸张正义的故事,使得鹦鹉成为有情有义、智慧忠孝等高尚品德的代名词[12]。鹦鹉寿命较长甚至可以活百岁,常常被奉为长寿的象征。铜镜中流行的鹦鹉衔绶纹镜常作为千秋镜献寿给皇上[14]。鹦鹉羽毛美丽,聪明粘人,能学人言,作为上层社会流行的宠物,演化出许多美丽的传说。在《明皇杂录》、《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等书中都记载了杨贵妃与雪衣娘的故事。讲述的是杨贵妃饲养的一只名为雪媚娘的鹦鹉,通体羽毛雪白,可吟诵诗文,极为伶俐可爱,颇通人性,深得贵妃与玄宗喜爱。在内蒙古赤峰市宝山辽代早期贵族2号墓的墓内石房北壁发现一幅“颂经图”,壁画中所绘为手持拂尘,右手轻按经卷的贵妇与一只昂首注视贵妇的白鹦鹉[15]。据考证其内容应当就是描述了此传说,定名为“杨贵妃教鹦鹉图”[16]。其流传范围之广之久,也体现出历史上不同时期人们对鹦鹉的喜爱之情。

鹦鹉倍受欢迎与佛教的盛行有关。在印度的佛经故事中,有很多关于鹦鹉的故事,鹦鹉常以佛祖释伽牟的过去世和虔诚佛教徒的身份出现[12]。唐代随着大量佛经的翻译和传入,佛教的思想观念影响了唐代的很多鹦鹉故事及其形象。《西川鹦鹉舍利塔记》中记载一则鹦鹉死后,火化得“舍利十余粒”的故事。而在鹦鹉纹镜中,鹦鹉常佩璎珞,其璎珞形制与佛教中菩萨所佩一致[12]。

除了宗教因素,唐代统治者利用鹦鹉作为符瑞大造政治舆论,使得鹦鹉的流行带上了浓重的政治色彩。武则天时期曾有鹦鹉谶,以鹦鹉谐“英武”音,将鹦鹉的“鹉”与武氏联系在一起,以证明武则天称帝乃顺应天命。《大云经疏》以鹦鹉作图谶,并称鹦鹉“应圣氏也”,更增加了神秘色彩[17]。开元时期鹦鹉常被作为颂扬政治清明的使者,因为鹦鹉是异邦的贡品,所以它能证明万邦来朝,四方归附的盛世景象,是对太平盛世、政治昌明的首肯。

鹦鹉形象开始流行在唐代中晚期的墓葬装饰中,尤其墓葬主人均为上层贵族阶级,与佛教盛行与政治含义关系密切。唐中期大兴佛教,广修庙宇造像,有白马寺、龙门石窟等,而鹦鹉与佛教联系密切,故备受推崇。武则天,唐玄宗时期对鹦鹉的政治需求,使其具有了前代所未有的祥瑞象征。综合佛教意义、政治意义,使鹦鹉地位更加尊贵,又加之其本就因能言而被唐人喜爱。故在唐中晚期鹦鹉装饰能够广为流传。

参考文獻:

[1]中国玉器全集编辑委员会编;陈志达,方国锦卷主编.中国玉器全集 2 商·西周[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1993.

[2]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编.周原遗址东部边缘2012年度田野考古报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

[3]钱玉林,黄丽丽主编.中华传统文化辞典[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9.

[4]蔡昌林.唐墓壁画中的动物.周天游编.唐墓壁画研究文集[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

[5]负安志.陕西长安县南里王村与咸阳飞机场出土大量隋唐珍贵文物[J].考古与文物,1993,(第6期).

[6]欧佳.鲜见于唐代文献的驯禽——红嘴蓝鹊[J].碑林集刊,2016(00):209-219.

[7]陕西省文物局,上海博物馆编.周秦汉唐文明特集 壁画卷[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12.

[8]熊丽萍.河南博物院藏三彩调鸟俑研究[J].寻根,2017(05):77-84.

[9]程旭,师小群.唐贞顺皇后敬陵石椁[J].文物,2012(05):74-97.

[10]张道森,吴伟强.安阳唐代墓室壁画初探[J].美术研究,2001(02):26-28.

[11]陈安利,马咏钟.西安王家坟唐代唐安公主墓[J].文物,1991(09):16-27.

[12]张道森,吴伟强.安阳出土唐墓壁画花鸟部分的艺术价值[J].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1(06):42-44.

[13]李娟.唐人与鹦鹉[J].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09,29(03):75-77.

[14]吴悦.唐双鹦鹉系绶纹镜[J].收藏家,2012(09):67-68.

[15]齐晓光,盖志勇,丛艳双.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发掘简报[J].文物,1998(01):73-95.

[16]吴玉贵.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颂经图”略考[J].文物,1999(02):81-83.

[17]范淑英.从异国献瑞到时乐鸟——唐玄宗时期对鹦鹉形象的艺术与文化塑造[J].西北美术,2015(02):136-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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