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的内涵与现实意义
2020-09-22章慧
章慧
[摘 要]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是中国共产党对外党际交流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在改革开放后逐步形成,其形成具有充分的历史条件,主要包括:马克思主义党际关系理论为其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础;中国共产党对外党际交流的经验教训为其形成提供了历史借鉴;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战略目标为其形成提出了现实要求。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内容丰富,其核心要义有四个方面:坚持社会主义,“独立自主”,“不以意识形态划线”,“永不当头”。作为一笔重要的思想财富,邓小平对外党际关系思想及其蕴含的交流艺术和政治智慧,对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对外党际交流的理论构建和实践探索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关键词]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形成条件;核心要义;现实意义
[中图分类号] A84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20)09-0019-06
中国共产党对外党际交流(以下简称“中共对外党际交流”),是指中国共产党与国外政党之间的交流互动、联系往来。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一直非常注重发挥党际交流在革命斗争、国家建设、改革开放中的重要作用,并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对外党际交流理论体系。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作为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本文中主要是指邓小平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阐述的有关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一系列观点和主张。它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理论依据和行动指南。在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突破了“文革”时期对外交往的孤立困境,实现了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历史性转变,开创了中国共产党对外工作的新局面。新时代,认真研究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深入发掘其中蕴含的交流艺术和政治智慧,对促进中共对外党际交流水平的不断提升具有重要意义。
一、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形成的条件
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因受国内“左”的思潮的影响,中共对外党际交流历经曲折,直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才开始全面调整,并开启真正意义上的伟大转折。这一时期,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在理论探索和实践活动中逐步形成和发展。
(一)马克思主义党际关系理论为其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础。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应通过国际联合与国际团结来进行共同斗争,从而谋求自身解放。这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提出的重要主张。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1]列宁根据无产阶级革命理论的新发展,要求无产阶级继续实行大联合。“我们懂得,没有国际的世界革命的支持,无产阶级革命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2]邓小平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党际关系理论中的国际主义原则,提出我国工人阶级“要进一步加强同全世界工人阶级和革命人民的团结,支持他们反帝、反殖、反霸,争取和维护民族独立以及争取社会进步的斗争”[3]。
无产阶级政党在国际联合中应遵循独立自主与平等原则,反对“老子党”“领导党”。这是马克思主义党际关系理论中的另一个基本原则。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工人协会总委员会不是“罗马教皇”[4],只要不违背国际章程和原则,“我们始终不渝地遵循给各支部以行动自由和自治权的政策”[5]。列宁针对布尔什维克过多干预共产国际和其他政党的情况,强调“必须预计到其他国家发展的一切阶段,决不要从莫斯科发号施令”[6]。邓小平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党际关系理论中的独立自主与平等原则,反对别国党、别国人干涉他党、他国内政,认为国际共运中也没有什么“中心”。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就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这些基本原理基础之上的。
(二)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经验教训为其形成提供了历史借鉴。1922年,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加入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从此成为共产国际的一个下属支部并开始接受其指导。新中国成立后至中共八大召开期间,中国共产党主要与以苏共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共产党、工人党积极开展党际交流,并保持着密切联系和高度团结。然而,在1956年到改革开放前的20年左右时间里,主要在“中苏大论战”和“文革”期间,中国共产党在“左”的错误思想指导下,过分追求意识形态统一性,与苏共关系决裂,与不少“兄弟党”反目成仇,国外大多数政党也与中国共产党断绝了往来,至使中共对外党际交流陷入了困境。
历史的借鉴意义在于它蕴含的经验教訓,鉴前毖后,稽古振今。粉碎“四人帮”后,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深刻地检讨了我们的历史”[7],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对过去作了系统的总结”[8]。1980年5月,邓小平指出:“我们在处理党与党之间的关系时,总的来说是清醒的。但是回过头看看,我们过去也并不都是对的。”[9]1983年11月,邓小平会见澳大利亚共产党(马列)主席希尔时坦承:“我们的真正错误是根据中国自己的经验和实践来论断和评价国际共运的是非,因此有些东西不符合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原则。”[10]1987年6月,邓小平会见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中央主席团委员时说,在国际共运中积累的经验教训,让我们党清醒地认识到“党与党之间要建立新型的关系”,基于此,才提出了党际关系四项原则。[11]显然,中共对外党际交流历史中的经验教训,使中国共产党深化了对党际交流规律的认识,促使了邓小平积极推动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理念的转变与创新。
(三)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战略目标为其形成提出了现实要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把全党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基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战略定位,即“当前最大的政治”[12]“决定祖国千秋命运的千秋大业”[13]和“一切工作的首位”[14],邓小平在20世纪80年代初明确提出:“要寻求一个和平的环境来实现四个现代化。”[15]他说:“中国太穷,要发展自己,只有在和平的环境里才有可能。”[16]到80年代中期,着眼于21世纪中国经济发展的预期目标,邓小平进一步提出:“我们希望至少有七十年的和平时间。”[17]
第一,承认意识形态差异,不搞意识形态争论。面对各国各类政党,邓小平主张不要纠缠于政党意识形态差异,要承认因历史传统、现实情况等因素而导致世界政党情况千差万别,并要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上与国外政党进行和平交流。1984年3月,邓小平在同中央有关方面负责人谈到“同外国党在思想理论上的分歧问题”时说,对于外国党的理论和思想观点,中国共产党不替他们宣传,不作评论,不同他们争论,更不像过去那样批评他们,而是让外国党自己评判自己的对错。[36]1990年3月,邓小平提出要“坚持同所有国家都来往”,“不管苏联怎么变化,我们都要同它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从容地发展关系,包括政治关系,不搞意识形态争论”。[37]这些论述都反映了邓小平反对搞政党意识形态争论的态度。
第二,超越意识形态差异,谋求国家战略利益。为了进一步打开中国共产党对外交往局面,广交天下朋友,邓小平主张对于意识形态差异,求同存异,从国家利益出发来开展党际交流。1989年10月,邓小平提出:“着眼于自身长远的战略意义,同时也尊重对方的利益,而不去计较历史的恩怨,不去计较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别,并且国家不分大小强弱都相互尊重,平等对待。”[38]根据邓小平的表述,党和国家要以国家利益为最高准则来谈问题和处理问题。发展国家关系如此,发展党际关系亦是如此。
(四)策略方针:“永不当头”。“永不当头”关乎中国共产党在国际政治运行中的自身定位。这是对独立自主原则的践履,是中国共产党的一种务实的政治考虑。
第一,永不称霸,永不当头,这是一个根本国策。作为第三世界中的一员,中国往往被视为第三世界的老大、头头。对此,1982年8月,邓小平表示:“头头可不能当,头头一当就坏了。搞霸权主义的名誉很坏,当第三世界的头头名誉也不好。”[39]苏联解体后,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党强烈希望中国能够当头,西方社会也有人将“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新中心”“第三世界的头头”的称谓强加给中国共产党。对此,1990年12月,邓小平明确提出:“我们千万不要当头,这是一个根本国策。”[40]永不当头是邓小平经过审慎考虑而决定的,原因在于:一是中国现在还属于建设中的发展中国家,自己力量相对薄弱;二是当头头不仅绝无好处,反而会使中国丧失一些主动权。因此,邓小平坚决地表示:“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中国永远不称霸,中国也永远不当头。”[41]
第二,低调谦虚,埋头实干。在不当头的同时,邓小平还主张低调谦虚,韬光养晦。1989年9月,邓小平立足于国际形势,提出在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我们不要吹,越发展越要谦虚”[42]。在对外交往方面,中国共产党要广交朋友,友好往来,但也要谦虚,“不随便批评别人、指责别人,过头的话不要讲,过头的事不要做”[43]。邓小平提出,面对国际局势,党和国家要做到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埋头实干,做好一件事,我们自己的事”[44]。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中国的稳定,不断推进中国的现代化事业。
三、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的现实意义
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具有鲜明的历史积淀性、现实谋略性、动态发展性等特点。它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共对外党际交流工作具有长期的原则性指导意义,对新时代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理论构建和实践探索也具有重要的指导与借鉴意义。其中蕴含的政治智慧,对在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两大背景下的中共对外党际交流,尤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为新时代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理论创新提供思想资源。20世纪80年代,邓小平基于现实,总结历史,立足中国,放眼世界,提出了党际关系四项原则,积极探索建立“新型党际关系”。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政治报告这样表述:“在马克思主义基础上,按照独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内部事务的原则,发展我党同各国共产党和其他工人阶级政党的关系。”[45]此后,党际关系四项原则的内涵不断丰富,适用范围也不断扩大。2017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提出:“建立求同存异、相互尊重、互学互鉴的新型政党关系。”[46]关于邓小平的“新型党际关系”与习近平的“新型政党关系”,从话语表述、精神内涵和逻辑结构上看,后者是对前者的继承与发展,是前者的升级版、拓展版,是习近平总书记在继承邓小平等前人思想的基础上,根据当今世界形势和时代特点而进行的最新理论创造。两者之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为新时代中共对外党际交流的活动开展提供方法论的指导。除了具体的方法主张和策略方针外,邓小平有关对外党际交流的诸多观点,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同世界各国政党加强往来,进行文明交流对话,促进世界政党更好地“相向而行”,从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一些方法論上的指导。其一,尊重各国政党的特殊性和差异性。邓小平反对用“已有的公式”“固定的公式”或者“某些定型的方案”来评论外国党的是非,哪怕是马克思主义公式也不行。[47]其二,正确处理历史遗留问题。邓小平指出,处理历史遗留问题,要弄清楚大是大非,不能在旧账上纠缠,对待总的历史“宜粗不宜细”。[48]其三,对于处理历史与未来的关系,邓小平主张“一风吹”和“向前看”。他说:“每个党都有权自己决定自己的问题,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现在采取向前看的态度,过去的事一风吹。”[49]邓小平的这些思想观点,对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发展党际关系和处理党际问题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为新时代中共对外党际交流艺术的提升提供智慧借鉴。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蕴含了丰富的交流艺术,彰显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集体的高超的政治智慧和举重若轻的政治实践风格。面对全球政治生态恶化、大国战略博弈激烈的外部环境,这些智慧具有朴素但重要的启示意义。
其一,有守有为。邓小平提出,在国际舞台上,我们永不称霸,永不当头,这是“守”。同时指出,“在国际问题上无所作为不可能,还是要有所作为”,“要积极推动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这是“为”。[50]邓小平主张在国际政治中,党和国家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面对当前复杂的全球政治生态,中国共产党在对外党际交流中要正视、适应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全面对抗中国的现实,保持战略定力,不惧事、不挑事,不采取不负责任的强硬对抗态度。同时,做好长期全面对抗的最坏打算,积极引导、调整国家间对抗的方式,使对抗破坏性最小化;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积极布局,以有效应对来自美国等的挑战。
其二,张弛有道。1981年1月,邓小平会见美国共和党副领袖史蒂文斯等时指出,尼克松、基辛格执政时期的共和党打开了中美关系新的一页,中国共产党能够理解美国政党“竞选中的语言执政后不一定付诸实施”的行为差异;我们“重视里根先生就任后将采取什么行动”。[51]前者体现了原则的灵活性,即“弛”;后者体现了策略的原则性,即“张”。邓小平主张,在对外交往中要刚柔并济,亦张亦驰,张弛有道。面对特朗普执政后大力强化对华战略竞争,中国共产党要向美国主流政党清楚地表明自身立场,坚决地捍卫国家核心利益。同时,充分发挥对外党际交流的特殊性和灵活性,积极争取美国共和党中友好人士和其他对华持友好态度的美国政党,推动塑造良性竞争的中美关系。
其三,崇和尚中。“崇和”是指崇和修好,和谐相处;“尚中”意在不偏不倚,掌握分寸,达到事物的最佳状态。“崇和尚中”体现在邓小平对外党际交流思想的各方面,是渗透其中和体现出来的一种高超政治智慧。它主要表现为尊重世界政党的多样性,推动不同政党之间和平交流,通过交流合作实现互利共赢。鉴于中国现代化事业的进程、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外部挑战,中国共产党在未来的对外交往中,要继续坚持和平不称霸的对外政策,继续将和平、发展、合作和共赢作为中共对外党际交流行为的价值偏好,推进新型国际关系建立,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构筑良好的外部环境,为推动人类文明继续向前发展作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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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
■ 责任编辑:刘 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