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红
2020-09-22姜桦
文/姜桦
条子泥,世界自然遗产地的天空下万鸟翔集。滩涂的另一边,大地深红,一大片碱蓬草滩 “久待深闺人初识”,我且用“红云三十里”来形容这片大地的开阔和“惊艳”。
我是最近才发现并且走进那片红草滩的。国庆假日,与家人朋友一起去看条子泥。正午时分,大海正在涨潮,海浪汹涌,呼啸的海风几乎要把岸上的我们直接带到大海里去。风声里,没看见太多的鸟,转身,却看见了这片碱蓬草滩,一大片的火焰红。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我将这一片红草滩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并且写上:“红云三十里。”九宫格的朋友圈,除了条子泥,红草滩的图片有六张。消息发出,几秒钟后就接二连三接到朋友们的电话,一律都是急切地询问:“这是在哪里?”“在东台,在条子泥!在条子泥的旁边!”风声里,我几乎是大声在呼喊。那一刻,我的声音乘着长风,一定传出去很远很远!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的生活每天都和这一片黄海滩涂,尤其是“条子泥”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事实上,我对滩涂和条子泥的关注显然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申遗”。作为一个写作者,20 年前,当我决定将我诗歌写作的方向定位于滩涂,我的足迹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行走过许多次。1997 年,当我拿起一度搁置的笔重返写作,第一首诗歌就写给了滩涂。而且也正是在一个蓝天碧水、盐蒿火红的秋天。20多年来,我为滩涂写下过上百首诗,这些诗发表在国内各种文学杂志上,我也就此被朋友们贴上了所谓“滩涂诗人”的标签。诗人是不需要标签的,我内心排斥却无法拒绝。我一次次走向滩涂,走进身边这片鹤鸣鹿舞、不断生长的土地。当然,我也在持续的行走和考察中目睹了原本美丽宁静的大地正发生着变化,滩涂被挖开,成了鱼塘,盐蒿草被挤走,成了造船的工厂,那化工厂的废水已经爬上了海边芦苇的胸部。2008 年春天,当我的那首题为《铁锈红》的诗歌完成,我想,延续多年的滩涂诗歌是否应该告一段落了?但是,这种逃脱毫无意义。几十年来,辽阔的滩涂早已经住进了我的生命。当我再次回到稿纸前,我写下的依然只能是一组滩涂诗歌。《白芦镇》,一个开满白色芦花的小镇,一个精神的乌托邦和生命的乌有乡,我问自己,对于滩涂,对于滩涂诗歌,我是否还能以一种新的方式进入?
是条子泥、是这片滩涂大地上万千只候鸟的歌声拯救了我——当然,也包括条子泥边这一片“三十里云霞”的滩涂红!对于滩涂大地,我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和它遇见,持续的田野考察让我遇见了它的大海、白云、蓝天、草滩、飞鸟。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夏天,我会有机会接受邀约,来为这片名叫“条子泥”的土地写一首歌,而且,歌的名字就叫《遇见条子泥》。蓝天之下,滩涂之上,无数只鸟儿南来北往,一个个可爱的精灵在这一片净土上繁衍生息。美丽的条子泥,美丽的滩涂,我在你干净的土地上放慢脚步,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们掉过头来的那一瞬间,一大片红色的草滩铺在了眼前——千万年的大海,这片草滩却是大海边一个新生长出来的孩子。十多年前,当那些填海者用汗水在这片浅海垒起一道高高的堤坝,他们断然没有想到,在海堤的一侧,在这片已经不再称为海的地方,有一天,会出现这样一片火焰奔腾的红草滩,没有想到,一块神奇的阿拉伯魔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姿势飘向人间、落在东台!
滩涂,太阳底下,那一片新生长出的土地,一片连绵无际、望不到边的红。一只只白鹭飞过天空,草地巨大而又旷远。因为涨潮,因为海风海浪,那一天,我们的脚步真的是慢了许多,但也正是这一次的慢,让我的视觉和精神都受到了一次巨大的冲击,有了一种新的寄托和依靠。
事实也正如此,有时候,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像110 多万东台人对于滩涂这片诗意大地的久久守望和深情呵护。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当初,如果这里也像周边的其他地方一样,将这片从大海里捞出来的土地开挖成鱼塘,建设起厂房,或者干脆引进一些被外地所淘汰的化工企业……真的那样,还有今天这片干净的滩涂吗?还有今天这片条子泥吗?还有这片无边无际的候鸟栖息地吗?
当然,也就没有了此刻,没有了现在这样的一大片大地深红。
大美东台,一幅幅美丽的图画闪耀着绚丽的色彩和光亮。一切并非从天而降,条子泥边的这一大片火焰殷红的碱蓬草滩,也是当年的建设者用汗水一寸一寸堆垒和浇灌出来的。“红云三十里”,我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这一片红草滩,这一片海边的草原,这一片火焰升腾的大地。
条子泥,一片面向大海的土地。在你的身边,在这美丽滩涂的另一侧,我躬下身体,轻轻匍匐向这片温暖厚重的大地,匍匐向河流奔涌、候鸟飞舞、草籽炸裂的滩涂——这一片美丽的红!
红——我的母亲、妻子、女儿的红!
我的殷殷祖国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