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土两国再临战争边缘，都是油气资源惹的祸？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宋相申

2020年9月12日，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在该国第二大城市塞萨洛尼基宣布新经济和改革计划，以应对疫情带来的压力，并同时宣布国防开支计划，计划购买18架法国“阵风”战机，以及反坦克武器、鱼雷、制导导弹等武器装备，这是希腊近20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购计划。新华社❘图

希腊卡斯特洛里佐岛风光。ICphoto　❘图

★多年来，土耳其坚决反对希腊领海宽度超过6海里，它还担心希腊扩大领海面积，将爱琴海变成“希腊湖”。希腊方面则担心，土耳其会突破希腊岛链，将势力扩张到爱琴海中部。

卡斯特洛里佐（Kastellorizo）是希腊最东端的一个小海岛，面积不足12平方公里，生活着五百多名居民。不过，这座小岛距离土耳其海滨小镇卡什只有两公里。

平素，一些游泳爱好者时常从希腊游到土耳其。2020年8月28日，卡斯特洛里佐岛开始禁止跨国游泳。当天，希腊还向该岛派遣了军队。

“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挑衅行为取得成功！”土耳其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回应，根据1947年的巴黎和平协定，卡斯特洛里佐岛应该是一个非军事化的岛屿。

2020年初以来，围绕边境难民问题和东地中海争端，希腊和土耳其多次处在战争的边缘，法国、德国等域外国家也卷入争端。

2020年9月7日，希腊《每日报》援引希腊国防参谋部的消息称，14架土耳其军机当天在爱琴海东北部和中部上空飞行时，6次侵犯希腊领空，迫使希腊战斗机进行4次“缠斗”，以近距离对抗土耳其战机，希土两国随时可能会擦枪走火。

海上对峙升级

近年来，东地中海多个地区发现储量可观的油气资源，惹得多个国家垂涎三尺。就领海范围、海上专属经济区等问题，希腊与土耳其等沿海国家一直存在分歧。

2019年11月，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地中海“海事管辖权”谅解备忘录，寻求在东地中海获得更大面积的专属经济区，拉开了新一轮争端的序幕。

希腊、塞浦路斯等国随即表示强烈反对，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2020年8月6日，希腊与埃及签署海上边界协议，双方宣布设立海上专属经济区。

土耳其外交部再次表示“强烈抗议”，认为上述协议涉及区域位于土耳其大陆架内。8月10日，土耳其还以“地震研究”等名义派出科考船，并在多艘海军舰艇的护航下前往争议海域进行勘探。

一场外交口水战迅速升级为海上对峙。8月12日，土耳其与希腊的海军军舰发生碰撞事故，希腊国防部称这是一起“事故”，土耳其则评价为“挑衅”。

“任何攻击土耳其钻井船的人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发表声明称，土耳其将按计划在有争议的水域勘探石油和天然气，直到8月23日。

地中海局势进一步恶化。8月28日晚，土耳其政府发布海上航行通告：将从8月29日至9月11日在塞浦路斯西北海域举行“射击演练”。

双方随后都在东地中海海域进行军事演习。8月26日，希腊、塞浦路斯、意大利和法国等欧盟四国在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以南海域开始举行联合军演。

土耳其国防部发表声明称，土耳其空军F-16型战机于8月27日阻止了6架希腊F-16战机飞入土方发布的安全警告空域。

“土耳其在捍卫其对地中海东部天然气的权益上绝不让步。”埃尔多安还警告希腊不要采取任何会导致其“走向废墟的错误行动”。

都是油气资源惹的祸？

希腊与土耳其的海上争端由来已久，两国都是爱琴海沿岸国家，爱琴海属地中海的一部分。

根据1994年11月生效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每一国家有权确定其领海的宽度，直至从按照本公约确定的基线量起不超过12海里的界限为止。希腊签署了该公约。

但是，土耳其并不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签署国。目前，土耳其只承认希腊和土耳其在爱琴海的领海宽度为6海里，而与希腊主张的12海里相去甚远。

经土耳其外交部计算，如果双方在爱琴海的领海宽度均为6海里，那么希腊领海面积占到爱琴海的43.5%，土耳其占7.5%，公海面积占49%；如果希腊在爱琴海的领海宽度延长到12海里，那么希腊的领海面积将会占到爱琴海的71.5%，土耳其只占8.8%，公海面积缩小至19.7%。

多年来，土耳其坚决反对希腊领海宽度超过6海里，它还担心希腊扩大领海面积，将爱琴海变成“希腊湖”。希腊方面则担心，土耳其会突破希腊岛链，将势力扩张到爱琴海中部。

2015年以来，爱琴海发现大量天然气资源，重新激活了希土两国历史上的领海主权争端，双方纷纷拉拢地区伙伴进行油气资源勘探和开发。

2020年1月2日，希腊与以色列、塞浦路斯签署了东地中海天然气管线项目的协议。据法国国际广播电台（RFI）报道，该项目总投资在60亿欧元至70亿欧元之间，旨在修建一条长度近2000公里的管线，建成后每年可以从位于地中海东部的黎凡特海水域（Bassin le-vantin）输送近100亿立方的天然气至希腊。

这一天然气管道项目还途经塞浦路斯和克里特岛的争议地区。

“东地中海天然气管线对任何人都不是一种威胁。类似希腊、以色列和塞浦路斯之间的三方合作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这是一条让地区参与方致力于和平与合作的天然气管道。”当天，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在一份声明中说。

不过，土耳其仍感受到了威胁和竞争。继2019年11月与利比亚全国团结政府签署一项海洋协议后，土耳其不顾欧盟的制裁威胁，迅速恢复了对有争议的天然气田的试探性钻探。

据土耳其阿纳多卢通讯社报道，土耳其通过海上通信系统NAVTEX发布信息，称钻井船亚武兹号（Yavuz）将在8月18日至9月15日期间在塞浦路斯岛附近海域展开油气勘探工作，双方多次发生海上摩擦。

希腊四处找帮手，土耳其拉拢“老冤家”

面对土耳其的强硬反应，希腊开始向欧盟等国求援。2020年8月14日，应希腊的要求，欧盟各国外长召开特别会议，讨论地中海东部水域的海洋权益纠纷。

希腊力促欧盟对土耳其实施制裁。据《希腊城市新闻》报道，希腊要求欧盟制裁土耳其旅游、金融系统和进出口贸易等多个领域。

希腊和塞浦路斯均为欧盟成员国，土耳其一直试图加入欧盟。但是，希腊多次行使否决权或游说法国等成员国取消土耳其的欧盟候选成员国资格。

希腊还请法国军舰前来助威。2020年8月13日，两架法国阵风式战机抵达希腊克里特岛并停留数天。法新社9月7日消息说，法国海军“戴高乐”号核动力航母正全速赶来。

“地中海不应成为某些国家野心的游乐场，这是一项共同财产。”在一条推文中，法国国防部长佛罗伦萨·帕利（Florence Parly）向土耳其发出警告。

当天，法国还派遣两艘军舰与四艘希腊巡防舰举行联合军演，与希腊定期举行联合军演的埃及、以色列也表达了对希腊的声援。

“如果发生了意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需要承担责任。”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也意识到，“如此多的军力投放到某一片水域，发生意外的风险正在上升。”

这场海上危机也导致土耳其与北约盟友和整个欧盟集团对立。当前，土耳其、希腊、法国均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员国。土耳其和其它北约成员国的裂痕正在加深，正如法国总统马克龙所批评，“北约已经脑死亡”。

从最新地中海国际合作趋势来看，希腊与塞浦路斯、以色列都达成了油气管道建造协议。但是，作为利益相关方的土耳其均被排除在外。

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即为朋友”的原则，土耳其还谋求改善与“老冤家”以色列的关系。2010年5月，以色列对载有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的土耳其籍货船“马维·马尔马拉”号（Mavi Marmara）发动袭击，造成至少十人丧生。

两国关系由此降至冰点。经过数年的断交后，土耳其与以色列于2016年宣布重新恢复外交关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以色列还帮助土耳其向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地区和被封锁的加沙地带运送大批医疗救援物资。

不过，以色列依旧“两边下注”。2020年5月，它将苍鹭无人机系统租借给希腊，用于监控土耳其在爱琴海的活动。

从短暂的蜜月到全方位对抗

土耳其与希腊宿怨已久。15世纪中期，奥斯曼帝国消灭拜占庭帝国以后，将巴尔干半岛纳入版图，希腊因此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希腊人被土耳其人统治了三百多年。

奥斯曼帝国对希腊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造成极大的破坏，这引起希腊民众的强烈不满，随后不断爆发反抗奥斯曼帝国的起义。

二战至今，两国关系一直龃龉不断，双方就爱琴海部分岛屿主权问题发生过数次冲突。1964年，土耳其军队击毁了一架希腊直升机。1996年，土耳其击落了一架希腊军用直升机，导致机上三名军官遇难，双方几乎开战。

2008年之后的十年是希腊与土耳其为数不多的好时光。那一年的1月，时任希腊总理卡拉曼利斯对土耳其进行了具有“破冰”意义的访问，土耳其则重启了被冰封37年的希腊东正教牧师培训学校。

2018年4月，一架希腊战斗机在地中海海域上空遭到土耳其飞机拦截后坠毁，飞行员遇难，新一轮希土争端自此开启，并呈现全面对抗的特点。

在外交上，2020年2月，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发起“春季之盾”大规模军事进攻，面临着与俄罗斯直接冲突的风险。为此，土耳其希望北约为其撑腰。不料，北约向叙利亚派兵一事被希腊一票否决。

为了报复希腊的否决票，土耳其接连找茬报复。2020年3月7日上午，在利普西上空，希腊国防部副部长阿尔西比亚德斯·斯特凡尼乘坐的直升机遭遇土耳其两架F-16战机，希腊战斗机立即起飞硬怼土耳其F-16。希腊方面指责，“土耳其在埃夫罗斯、爱琴海和空中开辟了新战场”。

2020年5月，希腊海岸警卫队指责土耳其鼓励成千上万寻求庇护的难民非法越境。从希腊发布的视频来看，当希腊海岸警卫队接近时，土耳其船只的乘员会故意将其推翻，以此迫使希腊海岸警卫队来拉船救人。

“新战场”还延伸到希腊与土耳其的陆地边境线上。2020年2月，土耳其“开闸”放难民进入希腊，并经希腊前往欧洲其他国家，希腊边境执法人员用高压水枪试图驱散难民。随即，土耳其向希腊境内发射催泪弹，被指为难民越境“开路”。

希土边境冲突一触即发。2020年5月23日，一支大约两百名士兵的土耳其军队突然进入埃夫罗斯河东岸的洪泛区，并在一棵树上悬挂了一面土耳其国旗。

埃夫罗斯河东岸为两国争议地区。希腊紧急从全国调集5000人的大军，奔赴争议地区，对峙数日后双方各自撤兵。

当前，土耳其现役部队超过60万人，希腊军队只有15万人。但是，希腊的军队支出却稳居北约第三位，仅次于英国和美国，希腊空军有227架战斗机，包括相对先进的F-16战机、幻影-2000系列的战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