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你的名字

张博

暑假的时候，得知奶奶所住的村子里要拆房子，我便和父亲一同回了趟老家。下了车，推开满是斑驳的木门，“嘎吱”的声音提醒我这里真的要拆了。走进门，正对面爷爷的灵位前插着燃了一半的香。看了看四周，屋里的家具都搬出去了，空了不少。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白发已经占据了她的头顶。我挥了挥手，用不太熟练的方言说：“走吧奶奶，村委会那边还有东西要填。”奶奶不急，走之前喂了喂鸡，又对着爷爷的灵位拜了拜，才缓慢地上车。我上车之前看了眼房子，在心里说了句再见。

在车上，奶奶靠在窗旁，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那是很纯正的方言，我听不太懂，只是心疼地看着奶奶那枯瘦的脸庞，脸上深深浅浅地刻满了皱纹，牙齿掉了一半，说话含糊不清，双手交在一起搭在腿上，青布外衣，黑布长裤，那身影我永远也忘不了。

到了，奶奶吃力地下车，我看着父亲将她一步步扶进去。我站在门前，空气中飘着很多灰尘，看着门上的春联，想着有多久没换了，想着门前那棵树是什么时候种的。父亲唤了我一句，我连忙应声进去，奶奶跟父亲正坐在红木椅上，浑浊的眼睛无神地转动着，父亲把东西递给我，示意让我去填。我坐在办公桌前，甩了甩圆珠笔，填到房主名字时，回头看了看父亲，问：“房主是奶奶吗？”父亲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奶奶倚着红木椅睡着了。薄光透进窗，照在奶奶的脸上，射进岁月的沟壑里，丝丝银发被电风扇吹起。我回过头，正准备下笔时，却突然连奶奶的名字也写不出。

我在记忆里检索，想起了曾经奶奶弓着腰从抽屉里拿出五角钱让我买零食的样子;想起了曾经奶奶摸着我的头带我去买烟花的样子;想起了曾经奶奶护着我不让爸妈打时的样子。在岁月的流转中，我想起了无数个奶奶为我所做的“曾经”。

我想写下奶奶的名字，可我连这样简单的事也做不到。我的眼中漫起了迷蒙的水雾。奶奶的名字是什么？那个青布外衣、黑布长裤的身影我明明忘不了，怎么却连名字都不记得？我握笔的力度越来越重，大脑越来越混乱，窗外的树忽然响起“沙沙”声，后院的狗突然叫起来。我眼角闪着泪光回过头，奶奶已经醒了，我用方言问：“奶奶，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听到一句方言，格外清晰。我重复了一遍奶奶的名字，记忆不再混乱，那个名字将所有思绪串成了一条线。我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眼角渐渐溢出一滴泪珠，我使劲儿眨了幾下眼，收起眼泪，写下奶奶的名字。

暮色降临，奶奶回到家便睡了，我站在爷爷的灵位前，默默地许下承诺：“我会保护奶奶的，你放心吧！”

（指导教师  王纪金）

【评点】

本文的出彩之处有以下两点：

一是外貌描写细腻。文中对奶奶外貌的刻画虽笔墨不多，却充分彰显出岁月在奶奶身上留下的痕迹，营造沧桑感，如“白发已经占据了她的头顶”“脸上深深浅浅地刻满了皱纹，牙齿掉了一半”等句，字里行间流露出奶奶面对老房子即将被拆时的感伤之情。

二是选材巧妙。本文意在表达祖孙深情，却以“写名字”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为切入点，可谓以小见大。奶奶对作者的爱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而作者却连写奶奶名字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如此反差，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