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自制网剧《龙岭迷窟》的叙事逻辑分析
2020-09-17王鑫
□王鑫
2020年,腾讯对盗墓小说《龙岭迷窟》进行了影视化改编。《龙岭迷窟》上承《精绝古城》的故事结尾,从而展开寻找龙骨天书的情节。全剧目的明确、结构清晰。该剧在胡八一和雪莉杨两班人马汇合之前进行平行式蒙太奇的双线并进叙事,汇合之后便合二为一单线讲述,叙事逻辑环环相扣。下面以剧情发展脉络为基础,将这部网剧的叙事线条和叙事逻辑抽象出来进行分析,这对理解其“骨架”有一定的帮助。
一、巴尔扎克之蛇——勾画叙事线条
法国叙事学家巴尔特把重要的事件称为“核心”事件,把意义小一些的事件称为“卫星”事件,并进一步认为核心事件属于功能事件,卫星事件属于非功能事件,功能性事件必须在故事发展的不同可能性中做出某种选择,这种选择一旦做出,必然引发故事中接踵而至的下一事件①。据此定义,全剧主要由十个核心事件结构而成——破除迷信杀“河神”;逃脱“困卦”——马大胆围追堵截;初进鱼骨庙;地窖救胖爷;变异蜘蛛穷追不舍;强开棺材遇水银;深不见底循环梯;再战巨型蜘蛛;隔世解围棋;九宫八门需对应。这十大核心事件不断地改变着叙事趋势的发展,同时也形成了这部网剧的叙事线条②,如图1所示。
图1 《龙岭迷窟》叙事线条示意图
上述图中标识的十大核心事件不断地改变着叙事趋势,使叙事线条的运动轨迹向前发展。在水平线之上的事件皆为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无论是在故事层面还是话语层面皆为动态。而雪莉杨讲述其外公鹧鸪哨寻找雮尘珠这部分的内容只是占用了文本的篇幅,并没有使事件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若论其功能或起到的作用,即雪莉杨作为叙述者向故事世界的受叙者胡八一、王胖子和大金牙讲述红斑的由来,并告诉他们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故事之外的观众其实也是受叙者,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这部剧的完全意义上的受叙者,只是在这一阶段观众和胡八一等人是相同情景下的受叙者,加深了观众对剧情的理解程度。
在叙事时间上,这段倒叙的片段在全剧中造成了停顿。所谓停顿,就是叙述者为了向观众提供某些信息,从自己的视角来描述人物外貌或场景,暂时停止故事世界里实际发生连续过程时,描述段落才成为停顿③。雪莉杨作为故事世界里的叙述者,从其外公当年的日记中向故事世界里的受叙者描述当年搬山道人家族为解除红斑做出的种种努力,从书面叙事转换成画面的场景叙事。在讲述的过程中,故事时间本身没有发展,而是一直在回忆的世界开展一段新的故事,全知叙述者借雪莉杨之口带领受叙者回到过去时空,同时告诉故事内和故事外的受叙者多年前的事情,这一做法有两个作用:其一是给予故事内的受叙者胡八一等人随雪莉杨去寻找龙骨天书足够的动机,于公是为了解除搬山道人后代即雪莉杨家族的红斑诅咒,于私是为了根除自己在精绝古城意外感染的红斑;其二,这个回顾性的片段也让观众对胡八一、王胖子等人甘愿搭上性命也要去探墓这个情节予以信任。
二、叙事逻辑——两种复合序列的组合
法国著名叙事学家布雷蒙从逻辑学的角度探索叙事作品的深层结构,提出“叙事序列”的观念来作为叙事的基本单位,用它来说明功能与功能之间的逻辑关系,并将“叙事序列”分为“基本序列”和“复合序列”两种。“复合序列”又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连接式: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叙事序列前后连接,第一个序列的最后一个功能又是第二个序列的第一个功能;第二种是镶嵌式:指在某一序列完成前在其中插入另一个序列;第三个是两面式:这种方式实际上是由两种不同的眼光来观察同一事件造成的④。据此定义,《龙岭迷窟》的叙事逻辑大多为连接式间或掺杂有镶嵌式,前一事件结束后才能开始下一事件,下一事件的开始必须以上一事件的圆满解决为前提条件,这种叙事逻辑更为严密和紧凑,是一种线性的叙事逻辑,不会给观众造成逻辑上的混乱和语义上的不清晰。
(一)连接式序列
核心事件的发展基本上都是在前一事件的圆满结束后才开始下一事件,这种连接式的结构让这部剧的结构十分清晰,单线叙事的手法使观众可以毫不费力地进行解码,并且是按照编码者的“理想状态”进行解码,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良性的互动——编码者简明扼要传达信息,解码者轻松地进行解读。
胡八一和王胖子作为古玩倒卖者,对李春来要卖绣鞋感兴趣是合理的。以此为线索引出之后的情节,胡八一等人便随李春来去古蓝县取得一双完整的绣鞋,却不知早已掉入马大胆的圈套。自来到古蓝县,他们便开始了历险般的奇遇,其基本模式可以概括为:遇见困难→解决困难→新的困难→再次解决;整个剧沿着这样的循环不停地发展,直到最后达成目标、拿到龙骨天书,全剧才画上了句号。之所以采用这种连接式的方式进行叙述,是因为该剧设置的模式就是层层套叠的,类似于侦探题材的叙事套路,前一事件与后一事件之间具有前后因果关系的内在逻辑,使得各个事件严丝合缝地环环相扣,尤其是在一众人马全都进入墓穴之后,从第一次被巨型蜘蛛穷追不舍到被水银淹没的危机,再到进入深不见底的循环梯,进而再次碰见蜘蛛追赶进入冥殿后触发机关与前辈隔世下棋,最后将九宫八门对应解开终极机关。从叙事线条可以看出后面几个事件出现的密度和事件的强度及难度,将这部剧的叙事推向高潮,给观众酣畅淋漓的高潮式体验。
该剧短短18集的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都在紧锣密鼓地向前行进,每集大约半小时的时长讲述了十个核心事件,相较于动辄几十集的注水电视剧或网剧可谓干脆利落,但大结局时故事并没有得到圆满的解决,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即获取龙骨天书。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雮尘珠解除红斑诅咒,而龙骨天书则是找到雮尘珠的先决条件,因此这部剧并没有完全结束,而且为之后云南之行奠定了基础。相较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一个完整的故事,这部剧并没有做到有头有尾。以完整的故事而论,这部剧脱离于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从头到尾都是故事的中间部分,在叙事学上可称为“段落性”故事。
(二)嵌套式序列
这部网剧也并非只有连接式这一种叙事序列,若十个核心事件全部采用连接式的叙事序列未免略显单调,也让叙事走向过于简单。其中偶尔掺杂着镶嵌式的叙事方式,譬如胡八一和雪莉杨成功解救王胖子,从地窖中到达地面,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马大胆等人,他们协商好一起去探墓,胡八一等人要求带一些趁手的工具,其他人可能选择了洛阳铲等盗墓常用的工具,但胡八一却选择了一只鹅。在当时的场景下,不仅观众感到疑惑,就连故事世界中胡八一的同伴大金牙和王胖子都对胡八一的这个特殊要求感到十分疑惑,但叙述者并没有对其做多余的解释,而是一笔带过这个情节。然而在胡八一、雪莉杨等人克服重重关卡拿到龙骨天书之后,这只鹅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带领他们走出构造复杂的迷窟。至此我们可以看出,第四个核心事件已经为最后胡八一等人走出迷窟埋下了重要的伏笔,这只鹅最后发挥作用的时候,故事外的观众才明白当初胡八一要一只鹅的用意所在——动物对空气流通较为敏感,可以带领他们走出结构复杂的墓穴。
这种镶嵌式的序列的安排,在做铺垫的时候会带给观众一定的疑惑,让故事中人物所知大于观众所知的叙述方法能够引发观众的思考,在疑惑得到解答前观众会做出种种思考与预判。了解盗墓类影视剧或小说的观众可能会猜到胡八一的心思所在,而对此研究较少的观众可能就会不得其解,从而作为一个悬念牵引着观众的心。对于前者,在最终得知鹅的用处时,若自己的猜测正确就会产生一种挑战权威的快感,认为叙事者还是不免流于俗套;若猜测错误,就会有一种增加了相关知识的充实感,对叙事者产生一种认同感。后者则会在得知鹅的作用后恍然大悟,感叹叙事者情节设计之妙。我们无法对众多观众作为个体的心理进行总结和归纳,无论是哪种类型的观众在观看时总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审美快感,正所谓“有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通过对叙事逻辑两种复合序列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全剧的叙事结构是连接式与镶嵌式组合而成,使整部剧的“骨架”明晰而不单调。除此之外,这部剧的目标主体非常清晰——龙骨天书/金银财宝,胡八一、雪莉杨等人的目标客体从一开始就是龙骨天书,而马大胆等人则是为了获取入馆陪葬的金银财宝强行和胡八一等人同行,尽管两拨人马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无论是谁想要达到目的都必须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这给观众一种非常直观、一目了然的审美体验,其过程无论如何蜿蜒曲折,哪怕是暂时偏离客体都不会模糊他们的最终目标。逻辑上的简单明了并没有削弱这部剧的看点,因为每一核心事件的发生都有足够的吸引力,摆脱了以往盗墓题材神话主角或不切实际的光环加持,把角色设置得接地气,更贴近现实生活,也让观众更有置身其中的真实感和体验感。
三、结语
从上述对《龙岭迷窟》这部网剧的叙事线条和叙事逻辑的分析,可以窥见盗墓题材网剧叙事方面的进步。网剧的制作不再是强行拼凑情节、演技浮夸流于表面、情节设置漏洞百出,而是较之以往有很大提升。究其原因有诸多方面,其一是影视行业逐渐产业化,为影视制作提供了外在的硬性条件;其二是编剧对剧本的精打细磨,注重文本的内在逻辑和连贯性;其三是观众在面对种类繁多的影视剧,尤其是西方优秀的电影电视剧时,审美品位在不断提高,这从市场终端对影视制作公司形成了一种倒逼趋势,倒逼影视制作方为观众提供高质量的剧作。因此,无论是何种类型的剧作,都应秉持精益求精的原则,不断提高国产影视剧的水准。
注释:
①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40-41.
②申丹.解读叙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76-77.
③申丹.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23.
④罗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9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