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位健在的开国将军今何在

卜金宝

文击：率部打响抗击美军第一炮

人物小传：

文击，河北霸县人，1918年生，原名刘树堂。1937年参加八路军，曾任炮兵师长、宣化炮兵学院训练部部长、副院长兼训练部部长、济南军区炮兵司令员、军委炮兵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总参谋部炮兵部部长（副大区职）等职。1964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6月28日，我在北京拜访文击将军。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因长期当炮兵，听力受到影响，但思维依然敏捷。6月底的北京，已是炎热季节，他不开空调，拿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和我说话，一派儒将风度。

文击是河北省霸县人，19岁参加八路军，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征战沙场，九死一生，至今心脏旁还有一块弹片。1950年11月1日，他率部配合志愿军第39军，与美军“常胜师”骑一师、南朝鲜的李承晚的第一师对决于朝鲜平安北道云山郡，进行了志愿军入朝后与美军的首次较量。文击师长指挥有方，炮一师官兵英勇顽强，打得联合国军“美、李两个第一师”溃不成军。史称“云山之战”。此役，是自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军队对不可一世的美军的第一战，打出了新中国的国威军威。

战后，文击师长与一名被俘美军连长对话。美军连长说：“你们的士兵十分勇敢，炮火也很猛烈，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看你们的大炮一定比我们多，白天打晚上也打，打得我们坐卧不安。”

文击师长笑着说：“我们的战士勇敢顽强是真的，但大炮可比你们少多了。不过我们却知道怎样让有限的炮兵发挥最大的威力。因此，你会觉得我们的炮火无处不在。”

文击将军晚年四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今年7月12日，是文击将军和夫人杨志“白金婚”纪念日。杨志是1947年入伍，也是一位离休干部。70年来，两位老人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因为晚年耳背，文击将军和夫人常以书面语交流。今年4月，文击将军住院体检。医院因疫情管控严格，不允许陪护。夫人不在身边，这是近几十年住院唯一一次。文击将军寝食难安。一日晚，他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用笔抒发思念：“老兄（平时对夫人的称呼）：我想你，你有什么办法见面没有？”和夫人的难舍难分之情跃然纸上。

王扶之：国民党垮在腐败上

人物小传：

王扶之，陕西省子洲人。1923年9月生，1935年7月参加红军，曾任原总参谋部作战部副部长、部长，山西省军区司令员，山西省委书记，乌鲁木齐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64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我第一次见到王扶之是2007年。他身材魁梧，一米八的个头，特别慈祥。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山西万荣，和陕西隔黄河相望，他特别高兴，用一口陕北乡音，和我聊了一个下午。

王扶之将军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他年幼丧母，随父亲到延安谋生。12岁报名参加红军，进了刘志丹陕北红军“少共营”。

1952年夏，王扶之任志愿军39军115师代理师长，率部与入侵朝鲜的美军作战，坚守临津川以东阵地。8月2日，他在指挥部坑道约新华社记者整理战地新闻。突然一阵闷响，敌机投下的重磅炸弹命中指挥部坑道，记者与3名机关同志当场牺牲，王扶之与另外2人被埋洞中。随即，部队组织工兵紧急抢救24小时，未果。此时，工兵连长突然看见2只苍蝇从坑道中飞出，立即报告师政委：“苍蝇能飞出，说明洞里还有氧气，可能师长他们还活着！”最终，经部队全力挖掘，王扶之等人获救。

我和王扶之曾进行过深入交流。我说：您从战争中一路走来，特别是您参加了辽沈战役，战场的对手国军的好几支部队都曾是国军的王牌，在抗战中令日军闻风丧胆。为什么在国共内战中会一败涂地呢？他脱口而出：腐败！国民党垮在腐败上。抗战胜利后，国军的长官忙着进城做官，“五子登科”，谁还会为他们卖命？说到此处，他忧虑地说：现在，我们有个别共产党人也存在这个问题啊！

王扶之将军说：腐败是个毒瘤，任何政党和组织都必须警惕它、解决它。在这个问题上，共产党也不例外。我们党要永葆活力，就必须彻底铲除腐败。

这些年来，我多次拜访王扶之将军，每次都受益匪浅。6月27日，我给曾长期在将军身边工作的大连某干休所政委王宝国打电话，询问将军近况。王政委告诉我，首长的身体很好，他这几年主要精力用在撰写回忆录上，目前已经封笔。他期待着能够早日出版，为后人留下一些值得记忆和借鉴的东西。

陳绍昆：我是战争的幸存者

人物小传：

陈绍昆，江苏宿迁人，1921年4月20日生，1939年6月参加八路军，1940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军政治部主任、副政委、政委，沈阳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冶金工业部部长等职。1964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7月2日，我打电话给陈绍昆将军的儿媳徐菲女士，想拜访老前辈。徐菲女士告诉我：太遗憾了，老爸身体不太好，住在医院。不过，她告诉我，前些年家里人为老人家出了一本《回顾》，虽然太简单了，但还算留下点东西。 7月3日，将军的家人将书送来。我连夜阅读。

1939年6月，陈绍昆进入苏皖抗日军政干校，接着到淮海区泗阳县4区任区委书记兼区队指导员，此后一直带兵作战。他曾率部与淮海2支队配合，在半年内与日伪军作战50多次，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解放战争时期，陈绍昆任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5师15团政委，率部转战大半个中国。在朝鲜战场，陈绍昆任116师政治部主任，参与指挥所属部队参加抗美援朝著名的“云山之战”。抗美援朝进入尾声时，他调任115师政委，师长是王扶之。他们两人密切配合，部队反空降反登陆准备充分，美军无隙可乘，为和平谈判创造了有利条件。回国后，他和王扶之相继在116师任职。

陈绍昆回忆戎马生涯，十分感慨：我经历14年的革命战争，一直在一线带兵作战，参与大仗恶仗无数。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我竟然从来没有负伤。我是战争的幸存者啊！

杨思禄：从放牛娃到空军高级将领

人物小传：

杨思禄，江西于都人，1917年10月4日生，1933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长征，曾任空军第五航空学校参谋长、副校长，航空兵第十九师师长，兰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空军顾问等职。1961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2020年6月24日，我給杨思禄将军的女儿杨英迈联系，询问将军近况。我发微信给她：老人家从战火中一路走来，战功卓著，令人敬佩！他的经历本身就是一部人生教科书。

2010年4月，有关部门组织老干部参观上海世博会，杨思禄将军以90多岁高龄参加。其间，我和著名军旅摄影记者卢炳广有幸听将军讲故事。老首长目光坚定，笑声爽朗，一脸阳光。谈起过去的事，眉头紧蹙，神情严肃。那次采访后，我和卢记者都很感慨，非战争年代九死一生，难以有如此非常的气质。

杨思禄告诉我，过草地的遭遇令他刻骨铭心。一天宿营，他枕着一根树干睡着了。半夜下起倾盆大雨，他在睡梦中竟全然不知。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全身泡在水里。他心里一急，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见自己身上的干粮还在，觉得还有活下去走出草地的希望。他挣扎着往前赶路，遇到因腿部受伤掉队的红军战士马仁辉。他俩相互搀扶，终于追上了大部队。马仁辉后来当了中国民航局局长。

杨思禄将军在抗战中参战无数，屡立奇功。1937年8月，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杨思禄任115师343旅警卫连排长，旅长是一代名将陈光，政委是开国上将萧华。343旅作为先遣部队，从陕西韩城渡过黄河，在侯马火车站上车，日夜兼程到平原下车，再步行前往战场。我对将军说，你们从韩城渡过黄河，对岸就是我的家乡荣河镇的庙前村。那时，荣河是县城，庙前村有渡口，与对岸韩城渡口隔河相望。后来，我专门回家乡拜访几位90多岁的老人，听他们讲述当年荣河县城男女老少欢迎八路军的情形。

新中国成立后，杨思禄到空军学飞行，那年他33岁。他没有上过一天学校，硬是用两年时间，跨过道道难关，最终翱翔蓝天，成为为数不多的老红军中能飞超音速战斗机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涂通今：我军医学神经外科奠基人

人物小传：

涂通今，1914年生，福建长汀县人。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51年入苏联学习，1955年获医学副博士学位。1956年回国后，先后担任第四军医大学副校长、校长，总后卫生部副部长，军事医学科学院院长和顾问等职。1964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2013年春节前夕，我在北京拜访涂通今。当年，他是听毛泽东的演讲后当红军的。他说：1929年10月，毛委员路过我的家乡涂坊乡，住在与我家同街的药店里，上街和大家同庆同乐，在群众集会上讲话，号召我们打土豪分田地，用革命武装粉碎反革命武装。听到毛委员声情并茂的演讲，涂通今被深深地打动了。从那以后，他就下决心跟共产党走，立志要当红军。

1932年，涂通今如愿以偿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成为一名白衣战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人无数。

新中国成立之初，涂通今以优异成绩被苏联医学科学院神经外科研究所录取，与钱信忠、潘世征成为新中国第一批赴苏联学习的留学生。在这个充满巨大挑战的全新领域，涂通今攻坚克难，出色完成各项课程，获苏联医学副博士学位。至此，他成为我军为数不多的红军医学博士。

回国后，他在第四军医大学创建了全军神经外科训练中心，一直从事军队医疗和教学工作，硕果累累，桃李满天下，为我军医学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

2020年6月19日，我给涂通今将军的小儿子涂西华打电话，他说：爸爸住院好长时间了。我说，首长创造了三个奇迹：是为数不多的红军博士、开创了我军医学神经外科、是至今健在的10位开国将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