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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培养不出有创造力的儿童吗

2020-09-11程黎牛卫华

教育家 2020年27期
关键词:创造力创造性绘画

程黎 牛卫华

20世纪70年代,英国学者李约瑟提出了一个世纪难题:为什么近现代科技与工业文明没有诞生在古代科技与经济最发达的中国?这一问题引发了中外人士诸多思考与争论,被称为“李约瑟之谜”。21世纪初,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提出了世纪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同样,问题激发了国人对我国教育和人才培养的反思。尽管“李约瑟之谜”关注的是科技和工业文明的发展,但其本质与“钱学森之问”具有共性,即探讨的都是创造力及其培养问题。这不禁让我们困惑:难道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创造力,随着时代的发展竟然在不断下降?答案当然是“否”。

研究者发现,东西方不同的文化传承与发展,造就了人们对创造力的不同理解,从而形成了对儿童创造力培养的不同理念和态度。我们有必要从东西方文化差异的视角解读创造力的内涵,并进一步思考如何保护和培养儿童的创造力。

关于创造力,迄今为止人们仍然没有得出统一、精确的定义。但对如何描述创造力的特点,学术界已形成共识:即从产品入手,聚焦新颖性与适用性这两个创造力的根本特征。其中,新颖性指的是创造出的工作成果是前所未有的,具有独创特性和新异性;适用性指的是所创造的内容是有价值的,是在特定情境下不超出现有条件限制,符合社会和个人的需要。而這两个特征在个人取向与社会取向上关注的不同,导致东西方文化对创造力认识的差异。西方文化基于个人主义价值观,注重个人自由创意的独特性与新颖性想法展现,强调自我实现需要的满足,要求特立独行,具有激进性的特点;而东方文化基于集体主义价值观,提倡以集体和团队的形式表现创造力,关注创造者与环境的互动,注重创造的实践应用与问题解决的价值,强调社会性和道德性,要求在继承的基础之上进行批判性地创新,具有渐进式的特点。

例如提到苹果,我们是不是会不假思索地想到乔布斯创造了这个品牌和iOS操作系统?提到微软,比尔·盖茨的面庞是不是迅速就浮现在脑海之中?将这些创造和发现与一个人物紧紧相连,这充分体现出西方个人取向的创造力,即尊重并倡导个人的无限创造潜能。与之对应的,提到华为5G技术、我国如今的新冠肺炎疫苗研制,我们似乎并不熟悉某个人的贡献,而是以研发团队去进行认识和了解的。这就体现出了东方对创造力的理解,个人的能力和才华要尊重集体的需求,以达到集体内部的平衡。

另外,除了强调创造者是个人还是集体贡献的差异,东西方对创造力的表现形式的理解也不同。

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钱学森的世纪之问。或许并不是我们个人的创造力在下降,而是我们更倾向于展现团体的智慧和创造性,以达到社会价值的最大化,背后蕴含的是平衡和共赢的思想。

作为家长和老师,我们可能更想知道的是,创造力如何培养呢?美国心理学家考夫曼和阮寇提出了创造力的4C模型,将创造性表现分为4个层次,从低到高依次为微C(mini-creativity)、小C(little-creativity)、专业C(pro-creativity)和大C(big-creativity)。其中,微C体现的是个人层面的自我突破,自娱自乐的创造。小C主要是在日常生活中展现出的创造力,通常由他人来评价。每个人的创造力发展都从微C开始,有的循序渐进发展出小C,有的直接发展出专业C——即在某些特定专业领域中做出创造性成就,由专业领域和社会来评价。当微C和小C在个人的天赋能力、兴趣爱好、环境和机遇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获得专业人士的指导,进入专业领域学习时,就能发展出专业C。大多数人的创造力到了专业C的层次就不再发展了,只有极少数做出卓越成就的高创造者才能达到大C的水平。大C通常由历史和时代从个人成就的角度来评价。我们认为每个人生而具有创造力,在良好环境和能力兴趣的共同作用下,个体的创造力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发展。

一般而言,儿童所表现出的创造力主要是在微C和小C这两个层次上。那么,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有利于儿童创造力的发展?基于东西方文化对创造力理解的差异,家长对儿童创造力培养的观念和态度也不一样的。从具有极高创造力的历史人物的儿时故事中也可以看出两种不同的教养观念。西方对于高创造力儿童的描述多与“破坏王”“淘气鬼”等称号相联系,而东方对高创造力儿童的记述则大多是“聪明伶俐”“家教良好”“饱读诗书”等。

一项关于儿童创造性问题解决的跨文化比较研究发现,中国的家长在陪伴孩子学习的过程中往往表现出较高的认知参与度。他们更愿意根据自己的理解来指导儿童如何对问题进行创造性思考和探索,规范儿童的外在行为表现,关注问题是否被正确解决;而美国家长在陪伴中表现出的认知参与度较低,他们倾向于给儿童自主探索和创造的空间,很少规范儿童的外在行为表现,更关注问题解决过程中儿童的情绪反应和兴趣爱好。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东西方家长对于儿童创造力培养的态度差异,呼应了不同文化对创造力社会取向的偏好。

让我们再来看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1996年出生的James Rallison在美国是位非常成功的网络漫画家。不到24岁的他只用五六年就达到了很多专业人士奋斗10年甚至更久才能达到的专业C的水平。他有一位双胞胎姐姐Faith,两人从小都喜欢画画,并一起参加绘画班。姐姐在绘画班表现很好,得到老师的肯定,通过长期的专业训练,发展出高超的绘画水平和技术。James在绘画班的表现却不尽人意,家人没有要求他继续在绘画班学习,而鼓励他自己涂涂画画。James很喜欢漫画,16岁便创作了一部受欢迎的网络漫画,表现出极高的创造力。我们可以看到,姐弟俩有着不同的创造力发展路径。他们在绘画方面都表现出微C,并都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姐姐的微C在得到他人肯定评价后,逐渐发展成小C,通过专业的培训达到了专业C的水平。这条路径体现了东方文化下的家庭培养理念。而James并没有经过专业教师肯定和培养的常规阶段,而是凭借兴趣一路发展。父母所做的就是接纳和鼓励他,允许他自由发展自己的爱好。

其实中国的孩子从小同样都非常具有创造力。但父母和老师往往会期待他们走Faith的成才之路,对于像James这样有点子但似乎不具备绘画基本功的孩子很少有更多在艺术上的期待。中国的艺术训练更多强调的是基本功训练。专业训练有一种说法,叫10000小时法则,即要想成就专业C,必须要下功夫训练。许多孩子从四五岁开始学习练琴、画画,但在这漫长的训练期间反而对音乐和绘画失去了兴趣。基本功有了,兴趣没了,创造力也就逐渐被抹杀了。

再回到上述跨文化比较的研究中,该研究还发现,在成功完成解决创造性问题的任务的儿童中,中国儿童显著多于美国儿童,即中国儿童获得的创造性他人评价更高。而美国儿童在探索问题解决的过程中,产出更多独特的想法,表现出更高的兴趣,即他们可能会有更好的自我感知和评价。这似乎提示我们,两种不同的培养观点和态度可能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坏之分。结合4C模型可见,西方家长在培养儿童创造力时,鼓励和关注他们微C的产出和表现,重视自我评价和创造性的自我效能感。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在某些领域中有高天赋的儿童,通过某些机遇直接发展出专业C。但如果过分强调自由而不加适当的引导,可能不利于多数普通儿童从微C向小C和专业C发展。相比较而言,东方家长在培养儿童创造力时,更关注小C的产出,重视他人评价。这一方面有利于创造性内部动机较强的儿童快速发展出小C,并通过专业指导和训练达到专业C的水平。但另一方面也可能因为过于强调他人评价而扼杀了儿童产生微C的内部动机和兴趣,而微C是发展小C和专业C甚至大C的基础。

因此,在儿童创造力培养的过程中,家长要做到以下几点。首先,要善于观察,积极发现和注重保护儿童与生俱来的微C。对儿童的创意表现持更包容、更开放的态度,相信儿童可以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正确的价值判断,保护儿童创造的内驱力。第二,在不扼杀微C发展的前提下,鼓励和引导儿童小C的发展。鼓励儿童创造性的发现和解决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关注创造性想法的社会价值。第三,激发儿童的专业C潜能。我们要尊重儿童的天赋能力和兴趣,提供专业性的指导和训练机会,促进儿童从小C向专业C发展。此外,允许在特定领域有高天赋的儿童,直接从微C发展出专业C,进而有可能成为大C创造者。

(作者程黎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儿童创造力发展与教育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 牛卫华系美国佩斯大学心理学系教授)

责任编辑:谷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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