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影片《寄生虫》中的人性与阶层
2020-09-10冯颜
摘要:《寄生虫》导演奉俊昊凭借其敏锐的人性洞察力和深刻的人文关怀从底层小人物入手,借助隐喻性的叙事表达探讨了阶层分化日益严重,阶层跨越愈发困难这一韩国乃至全球性的社会问题。影片讽刺与批判兼具,同情与无奈并存,在展现寄生虫与寄主的阶层对立中引导人们重新思考人性的善与恶。
关键词:《寄生虫》;人性;阶层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17-0103-02
韩国电影《寄生虫》从2019年上映开始到今年3月口碑与票房一路高升,拿下戛纳金棕榈奖后又斩获奥斯卡4项大奖,是亚洲电影史上首部获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最佳原创剧本奖的电影。其导演奉俊昊在表达电影主题时十分擅长应用隐喻性的叙事表达,常常借助“独特的富有针对性的符号或者事件在艺术文本中放大升华,抹去现实意味,加入戏剧感和荒诞性,在作品中把阶级矛盾具象化,使之跃然于纸上或银幕上。”[1]影片名为“寄生虫”便是电影最大的隐喻。家庭贫困的基泽一家借助欺骗和借助诬陷他人得以进入朴社长家就职,一家四口摆脱了无业的困境,得到了生活来源,成为依附于上层社会的“寄生虫”。然而在一场颇具讽刺的闹剧之后,真实身份存在暴露危机的一家四口在经历恐惧、迷茫、失望后,基泽向自己的寄主朴社长一家举起了长刀。影片将基泽一家作为底层社会的代表,朴社长一家作为上层社会的代表,通过两者的对立与冲突揭示当代韩国乃至全球的社会问题,激发人们反思问题的症结所在。
一、“寄生虫”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论是文学还是电影,底层的小人物都具有巨大的挖掘潜力,他们是现实世界真正的参与者,直面现实社会的诸多问题,亦是展现复杂人性的绝佳载体。影片中以基泽一家和前管家夫妻二人为代表的小人物被处理为上层社会的“寄生虫”。
电影一开始,镜头通过一扇半边窗户定格在地平线上随后缓缓下降,基泽一家半地下的生活展现在观众眼前,全家四口靠给比萨店折纸盒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因为贫穷不得不到处蹭网,妹妹不得不放弃学业补习,一家人蜗居在不见阳光的半地下,还时不时面对醉汉在窗边撒尿的窘境,他们是典型的穷人阶层。这样的生活在基宇同学送来象征财运和考运的石头并将原先的英文家教介绍给基宇后出现了转机,基婷凭借其艺术天赋为基宇伪造了一份学历证明,于是基宇获得了接触上层社会的机会。
当基宇第一次走进那间宽大、明亮的豪华别墅时,影片特意将镜头放在了基宇向上走的台阶上,暗示“寄生虫”找到了自己寄生的上层阶层。在基宇顺利通过朴夫人的面试、成功入职后,“寄生虫”们贪婪、自私的本性开始显露。基婷同样靠伪造学历,背诵大段艺术资料骗得朴太太的信任;为了给爸爸基泽找到“寄生”的理由,基婷故意将内裤藏在车上诱使朴社长解雇司机;为了给妈妈找到“寄生”的理由,他们更是倾尽全家之力,凭借天衣无缝的计划和高超的演技顺利赶走了前管家。
影片中的一家人本来挣扎于底层,受尽生存的折磨,让人叹息,可一旦他们有了向上爬的机会,便贪婪地想要抓住更多,一个接一个地牢牢吸附在朴社长家从而得到更多的生存资源,为此他们可以不顾他人、不择手段。前管家雯光为了躲债,将丈夫寄养在朴社长家4年之久,但在发现基泽一家真实身份时也立刻换了副嘴脸。
他们是贫穷的、贪婪的、自私的,与此同时也是短见的、露怯的、自尊的。影片前半段当所有事情都按照一家人的计划顺利进行时,他们一起吃烤肉、喝酒,甚至在朴社长一家外出野营时,鸠占鹊巢,只想着好好享受这依靠欺骗维持的美好“寄生”生活。在小儿子多颂嗅出他们身上共有的代表着贫穷的气味时,开心的基泽将其称为“幸福的烦恼”;然而当前管家发现了基泽一家人的真实身份时,他们陷入了被动;当朴社长将他们挥之不去的气味称之为“坐地铁时的味”“抹布煮沸的味”时,他们感觉被冒犯了;当大雨淹没了他们真正的家时,他们恐慌了、迷茫了,当最终事情的发展走向脱离计划,不再受他们控制时,他们不知所措了。
影片前半段看似春风得意的“寄生”生活,实则不堪一击,他们只看到眼前短暂的“幸福”,却意识不到依靠“寄生”的方式是不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他们值得同情吗?当然值得,生活在底层,每日挣扎在温饱线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他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会显露出善良的一面;然而他们也是可恨的、可悲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激发出人性中丑陋的一面,自私、贪婪的本性成为他们一家家破人亡的导火索。
二、“寄主”们——集体无意识的冷漠
进入朴家工作的基泽一家,基宇得到了多蕙的喜欢,本来调皮的多颂在基婷的教导下变得礼貌听话,基泽的开车技术得到朴社长的肯定,忠淑也将家里的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总之,朴社长一家对基澤一家的业务能力是比较满意的。然而两家毕竟属于不同的阶层,长久相处总能发现彼此间的不同,这种由生活环境带来的烙印已经内化在他们身上,成为他们的集体无意识,总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基宇一家和前管家丈夫因为常年居住在黑暗潮湿的半地下,身上沾染了一股气味,对于朴家人来说这种气味是陌生甚至不好闻的,他们本能地排斥这种味道,这是他们上层社会面对“异味”时无意识的表现。起初这种气味只有小儿子多颂闻出来了,后来朴社长也察觉到了基泽身上的气味,而在大雨淹没地下室的那一晚,无家可回的基泽一家只能睡在体育馆,因为身上沾满污水又无处洗澡,使这种气味越发明显,在后座的朴夫人也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打开了车窗,这些举动无疑触碰了基泽的自尊心。在影片最后,当多颂被吓晕,朴社长不顾躺在血泊中的基婷要基泽开车未果向其索要车钥匙时,车钥匙压在了前管家丈夫的身下,前去拿钥匙的朴社长再次闻到了这股刺鼻的气味,镜头特意突出了朴社长捏住鼻子这一举动,这嫌弃的动作成为压倒基泽自尊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外,作为上层精英代表的朴社长十分反感佣人们的越界行为,误以为前司机在自己的车上与女性做爱,气愤地说道:“为什么要逾越界限?要做在自己的前座就好。”并认为解雇司机不需要提到车内做爱,因为这是降低格调的事;当基泽像唠家常似地询问朴社长是否很爱朴夫人时,朴社长选择以笑声缓解自己的愤怒,因为在朴社长看来,这种涉及个人隐私问题无疑是逾越了界限,在多颂的生日派对上基泽再次提及私人情感问题时,朴社长直接拒绝回答并说道:“反正今天算加班,你就当作是工作好吗?”对于朴社长来说,不论是之前的佣人还是现在基泽一家,只要逾越了界限就会被解雇,只有把握好分寸才能长久获得高薪。
无论是本能地排斥异味还是反感佣人逾越界限都是上层社会的集体无意识。“所谓集体无意识,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的行为行动都是受到其家族世世代代流传的生活经历的经验积累所建构而成的,是一种心理群体现象……在方方面面都影响着我们在社会中的为人处世。”[2]在朴社长这些上层人士看来,佣人只是帮助他们处理生活工作琐事的工具,只要好用就行,不需要与其进行过多的感情交流也无须对其解释过多,这是上层社会长期以来主动与下层社会保持距离的下意识,他们表面单纯,好像被基泽一家骗得团团转,实则对待与他们不在同一阶层的人时无疑是冷漠的,而这种冷漠像一把刀深深插在下层人们的自尊心上,同时也颇具讽刺地成为朴社长被杀的间接原因。
三、“寄生虫”毁灭“寄主”——跨越阶层的悖论
“没有一个社会是‘无阶级的’,或者不分层的。”[3]也就是说每个社会都会依据社会资源的多寡将社会进行分层,贫穷与富有就像一把标尺将人分割开来。一边是上层社会时刻保持距离,努力维护界限不让自己的权益、资源遭到挑战和稀释;一边是底层人民只能得到越来越少的社会资源,跨越阶层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二者处于社会的两端,是互不交叉的平行线,但奉俊昊安排他们相遇,“借用二元对立的叙事策略来产生情节落差与戏剧张力,进而深化主题。”[4]
对于基泽一家来说,他们不是游手好闲之徒,爸爸当过司机,开过蛋糕店,妈妈是女子链球项目的获胜者,基宇努力备考,基婷有很高的艺术天赋,设计的名片,朴社长都称赞高级有设计感。可就是这样,他们依旧没有在社会上找到实现自己价值的地方,他们固然贪婪、自私,但就像忠淑说的那样:“如果我有钱,我会比他们还善良。”“钱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没有一丝褶皱。”归根结底,贫穷是人性的镜子。
在影片前半段中,基泽一家顺利进入朴社长家,他们看到了上层人是如何生活的,并产生了自己也可以融入上层生活的错觉,在朴社长一家外出时,基宇躺在宽敞的大草坪上沐浴阳光,想象自己未来与多蕙一起结婚,基婷躺在浴缸里享受泡澡,一家坐在客厅悠闲得喝着威士忌,望着外面的大雨而不用担忧家是否会被淹没。可是当身份受到威胁时,谎言要被拆穿时,他们只能落荒而逃。逃回去的基泽一家面对的是漫过胸口的雨水、无家可归的窘境、身份被拆穿的忐忑,在再次回到朴社长家的别墅时,望着真正上层社会的人们不需要提前安排,反复训练就可以坦然自若时,基宇问道:“我适合这里吗?”他们终于明白即使自己一家各有所长,社会阶层终究是难以跨越的,自己小心经营却始终处于社会的底层,他们只不过是一只只“寄生”在上层社会的“寄生虫”。
影片最后,基宇幻想自己终于赚到了很多钱买下了那幢别墅,父亲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地下室走出来,然而在“一个警卫职缺,都有500个大学毕业生应征的时代,”这是导演替基宇留下的缥缈微弱的希望。
四、结语
奉俊昊在电影《寄生虫》中以“寄生虫”为隐喻,通过安排底层基泽一家和上层朴社长一家戏剧性的相遇,展现出下层人们的贪婪与不幸、上层社会的冷漠,进而折射社会阶层难以调和的矛盾,并以其特有的人文关怀让影片在残酷中透露出一丝希望。
参考文献:
[1] 叶南希.“他者”的困境与挣扎[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5.
[2] 张子扬.《寄生虫》里的集体無意识表现[J].艺海,2020(03):12.
[3] 李强.社会分层十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1.
[4] 李冰.奉俊昊电影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6.
作者简介:冯颜(1995—),女,江苏宿迁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