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2020-09-10伍剑
伍剑
外婆一大早就背着布兜上班,直到落日把孤寂的房屋拉成长长的影子留在地面上,外婆还没有回家。我愣愣地坐在屋前的石块上,望着眼前通向山下的碎石小路,小路上的小石块竟然被涂上了一层葡萄色,灰红发亮。
“嘿,咋坐在屋外的石头上,会着凉的。”忽然我听见身背后传来外婆的朗朗笑语,我转过头便惊呆了。
外婆一只手拎着两只硕大的老鼠,大老鼠身体上的毛很长,尾巴却光溜溜的,另一只手抱着一根炮弹似的东西,身后的布兜里有绿色的叶子菜,也是我从没见过的。大老鼠是活的,一边“吱吱”叫着,一边在外婆的手上扭动。我没有见过如此硕大的老鼠,半尺来长,很肥,只是嘴巴比我见过的老鼠短多了。
外婆很是兴奋,她一直笑着,脸上的皱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她说:“今天运气真好,抓到两只竹鼠,还采到一根竹笋。”
大竹鼠似乎很笨,当外婆把它们放到地上的时候,它们不赶紧逃命,竟然还有心思耸着鼻子东闻西嗅。
那天的晚餐,外婆用干辣椒和生姜烧出来的竹鼠肉比野兔肉还要香,还要美味。辣椒配腌菜炒出来的竹笋,不仅嘣脆,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极为下饭。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熟悉的粗茶淡饭。外婆中午是不在家吃饭的。她用一个很小的铁饭盒盛上一点饭,再在饭上放一点儿菜,就是午饭了。我也是把头天剩下的饭菜热热吃掉。外婆在晚上下班后会带新鲜的菜回来。我常问外婆:“竹鼠还有吗?”
“有,都在菜园子里养着呢!”
于是,我就盼望着到外婆的菜园子去抓竹鼠。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睡得正迷糊,外婆把我叫醒:“今天到菜园子去!”
听说要去菜园子,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时,东方的天空刚刚发白,雾气很重。当我洗漱完毕,站到外婆家门前时,对面的山已依稀可见了。
“走吧!”外婆背着布兜出门了,我急步跟在外婆身后。
走了不远,迷蒙的山峦里慢慢涌出一团红雾,照射在树叶的露珠上,一片金灿灿的。
我一步不落地跟在外婆身后,翻过屋后的山,眼前出现一片竹海。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雾气笼罩的竹林更像是烟波浩渺的大海,茫茫无边际。
走了这么远,除了石头就是树木,就是没有见到一块菜地,我问外婆:“还有多远?”
“到了,就在竹林里。”外婆指指山坡下的竹林。
“噢——”我兴奋得叫了一声,撒开脚丫冲向竹林。
一种特殊的芬香在竹林深处萦绕……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沁人心脾……脚下的泥土像海绵一样柔软,忽然,脚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只听到“咔哒”一声。我低下头,一颗破土而出的竹笋,静静地躺在我的脚边。
“群,这可是一颗好笋哦,长起来就是一株高大的竹子。”外婆走了过来,心疼地拾起竹笋。
“正好回家烧菜!”我说。
外婆把竹笋拿在手中,像医生给病人看病似的瞧著。“哦,多好的笋,明年又是一棵好竹子。”语气里透着惋惜。
竹林里到处都是竹笋,我心里觉得没有必要为这一棵竹笋惋惜,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低着头、小心地看着地面,以免再次碰坏了竹笋。
我随着外婆往竹林深处走,依然没有看见菜地。外婆笑着问我:“外婆家的菜园子大不大?”我又朝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见到菜地,
我问外婆:“在哪儿?”
外婆在我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这里就是啊!”
这里?这里除了竹子就是满地蒿草。难道外婆对菜园子施了障眼法?
我正疑惑着,外婆走到一处洼地旁停下来。洼地有水,周围的蒿草极为茂盛。外婆伸出两个指头,小心地把蒿草尖摘下来,放进随身带着的布兜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叶子长得像菊花似的蒿草,我用手试了试,被掐断的蒿草有一股浓浓的刺鼻的辛香味。
“泥蒿,吃过吗?”
我摇摇头。我只听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常常吃泥蒿。母亲还教我唱过一首歌谣:“一月泥,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
听到我唱歌谣,外婆一边摘泥蒿尖一边告诉我:“这是江南的歌谣,我们湖北的春天比江南来得晚,现在是三月,正是吃泥蒿的季节!”
外婆说得我直流口水,我连忙帮着外婆摘起来。没一会儿的工夫,我们摘了半兜泥蒿,我想应该可以回家了,可外婆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去摘长在水洼里一种像莴笋叶一样的草。“多嫩啊,用开水一烫,加上酱油和辣椒,比炝生菜还好吃!啧啧,我都馋啦!”外婆说。
外婆埋头摘着,直到布兜装得满满的,才抬起头来,说:“回家!”
外婆满足地在前面走,在一个土坡前,她停住脚步,指着一处被竹叶覆盖的地方说:“这儿有对竹鼠,现在正怀着孩子,还有这儿……”外婆又指着一棵枝干已经枯黄的竹子说:“这下面也有一窝,是小夫妻俩……哦,这儿有群山蚁,炒着吃,味道鲜美极了……”
我明白了,外婆把这片竹林当成了自家的菜园!
(未完待续)
编辑/王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