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小说的女性书写
2020-09-10朱姝颖
朱姝颖
摘要:自20世纪40年代起,玛格丽特·杜拉斯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戏剧和电影,展现出她作为女性的书写表达方式,在她的创作中极力将欲望和绝望展现在各类女性形象上,为她们在男权社会中的存在表达出最真实的内心声音。虽然杜拉斯自己称自己不是女权主义者,也不属于任何文学流派,我们仍能从她塑造的女性生存空间和女性角色中感受她以女性写作的方式所体验到的女性压抑和苦难。本文正是通过分析她塑造的母亲、女儿、女人等不同阶段的女性形象来展现她积极打破男性话语下女性形象神话的女性书写姿态。
关键词:女性书写;反神话;欲望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20)-24-129
20世纪法国女性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以其无条理凌乱的对话体小说创作表达了人性真实欲望,她不光用言语将其女性追求在作品中展现,也用声音和画面将女人的身份话语立体地突显出来。女人是谁?她的文学作品中创作的女性形象一直都在解答这个问题:劳儿·斯坦因从S海滩来到萨塔拉河,从舞会中消失一直行走到了回忆之城;安娜·斯特雷泰尔从恒河岸边神秘的大使馆来到钢琴旁;不惜一起代价的女人驾着游艇去寻找爱过的直布罗陀水手。欲望的杂糅成为杜拉斯,也成为她用自我写成的每一个女人。“女人”成为杜氏写作的主要支撑,“女人”成为其对抗社会和对抗自我的利器,杜拉斯的小说中看不见“男人”,或者说是处于社会中心的“男人”。“男人”成为了解答女性存在意义的方式。
20世纪60年代是女性主义运动第二次浪潮掀起的时代,波伏娃的《第二性》提出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而是后来才变成女人的。杜拉斯身处的时代是女权意识激烈发展,女性主义思潮变动的年代,她积极投入政治生活,即使并不愿别人将其归结到任何派别或运动,但她仍然像个女斗士一般将自己的激情融入到写作中。依托她亲身经历的“情人”故事,我们便能感应出作为女人在异国他乡成长过程中所体验的颠沛流离,情感缺失。她的欲望言说总是将女人的疑惑,需求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可以说杜拉斯为女性争得了完整话语权。杜氏文学作品中的主体性在其重复交错、重塑新生的文本中得到了巩固。如果我们将欲望的言说同杜拉斯颠沛流离、放纵肆意的爱情生活联系,我们也可以将一个女人的成长史总结在其为了得到爱情表达爱情而铺展开来的五十年的写作生涯中。
埃莱娜·西苏提出的身体书写,避开女权主义的口号,避免陷入男权二元对立的陷阱。传统女性作家受到了父权意识的操控,依照男性读者的标准塑造了女主角的特质,而无法创造自己心中的女性形象。西苏向男权壁垒进攻的第一击便是解构等级森严的逻各斯中心主义二元对立结构。传统父权话语下的二元对立,体现出了理性的坚韧与光环。西苏认为,传统男权文化的空间中构建了大量的对立体:太阳/月亮、白昼/黑夜、文化/自然、男人/女人、父亲/母亲、身/心、理性/感性、内容/形式等等。它们构成了男性话语的准则,使女性在他们构建的语境下呈现失语状态。而杜拉斯的写作便借助着这种非理性的模糊的言语,跳出男性的逻辑来叙述女性内心世界的狂热和不安,把对自己身份的追踪探寻安置于写作当中。我们看到她笔下的女性人物和男性人物都的共同特点便是对爱情的迷茫和无休止的探索,我们甚至看不到男权意识操纵下的英雄主义,为建立社会法则、主宰人生浮沉,明确清晰地做出人生抉择,又快意淋漓地承受由此带来的欢愉和痛楚。杜拉斯在其人物身上做出的选择和表达体现出了其强烈的女性意识,她的小说以大量女性群体作为叙述主体,又擅于将母女关系、文化冲突及身份认同糅杂在其作品中。
“母亲”“女儿”的女性形象
杜拉斯的写作中特有的女性忧郁是通过经历隐藏在她内心深处对童年、激情、异乡人、异乡语的排斥、敏感到接受的过程来体现的。杜氏的女性表达首先是声音的变化。《抵挡太平洋的的堤坝》、《情人》、《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这些文本中关于“母亲”以及“女儿”的角色塑造已经成為杜氏作品的核心叙事架构,这样一个“母亲”、“女儿”、“儿子”之间的矛盾体构成了以童年故事为背景的元文本。不同版本的“情人”,不同版本的“母亲”以及不同版本的“女儿”成为对这一文本的引用、改写、吸收、扩展。
杜拉斯希望读者知道这段她同自己母亲和大哥的经历,但同时她不愿意读者只认为那是童年经历的书写,所以叙述身份的改变表达了杜拉斯最初的羞怯和野心,让自己在写作中将真实忘却,同时我们也观察出其在女性家庭中的地位和角色扮演的。孤独无缘的女儿——渴望被爱的女人——疯狂执念的母亲,这成为杜拉斯小说中经典的互文关系,永恒的叙事母题。
克里斯蒂娃认为,在西方社会中,男性中心思维模式一直占据统治地位,而女性遭受被边缘化的命运。男权话语的叙事语境下,线性的时间与符号象征态的成立一起产生的时间,这种不可逆的线性时间支撑着超越论的自我及符号象征态的成立,可以说它就是作为过去的历史主人的男性时间。杜拉斯总是在讲叙述者的叙述身份和视角不断转化或固定中将叙事的时间性弱化,创造出她自己的叙事时间。她仿佛一个胜利者,用相同的身份叙述不同的故事,在其不同的作品中重复相同的互文性符号标志。我们无法找到完整的故事结构,我们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里看到的母亲西西弗式的命运,在《情人》、《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中都见到了再现。大众眼中“情人”的故事成为杜氏创作的元小说,其中的“母亲”形象塑造的变迁、异化成为杜拉斯记忆重构中的谜团,也成为她所塑造的女性身份的根源。母亲成为她对女性气质最初的向往,初期作品《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母亲是一个女人,她占据叙事结构中完整的一个部分:她在殖民地艰苦劳作,积攒一生的积蓄购买了一块总被海水淹没,无法耕种的盐碱地。童年困苦贫穷的生活点滴,在这部作品当中对母亲形象塑造的贡献最为巨大,因为在这里我们看到杜拉斯对母亲最完整细致的理解,也是对其女性角色最明确的表态。母亲经历过短暂而最美好的岁月,那时她丈夫还活着,在当地学校当校长。“她回忆那些岁月就如同在回忆一个岛屿,回忆一片遥远的、梦幻般的世界。”[1] 母亲对父亲的爱情被冰封在这段美好的回忆中,她每次进入回忆都会重新念及父亲的美好,其实父亲的形象早已模糊。母亲追忆的是往昔安逸舒适的生活,母亲怀念的美好其实便是对残酷现实的最后一丝慰藉,也是对其作为女人身份存在的质问:她所抗击的男权社会,将她改变成了什么?她同贪婪成性的土地管理员求情、哭诉、控告、威胁,最后变成唯唯诺诺的喃喃自语,她同喜欢女儿的诺先生周旋,机关算尽也没能让女儿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