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路远

章铜胜

天长路远，是我们常有的感受，也该是我们应有的情怀。心若知天长，才会觉出所行路之远，唯其如此，人生似乎才会拥有阔大的格局和绵延无边的美好。那些经历过风雨磨砺和顺境坦途的人，才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风景。

天长路远，是富于联想意味的，它容易让人想起远方之远，想起过往的物事人情，它是念天涯之渺远。天长路远，对于我们来说，感觉它似乎有些空茫，但它却能让人有更深刻的感受，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人的诸多想法有时候是很奇怪莫名的，譬如感知天之长路之远。

晏殊的“天长不禁迢迢路”，是我想象中的天长路远。在晏殊的心里，长天再长，也是不能阻拦迢迢路远的。天自长，路自远，在一个人的眼里和心中，能感知到天长路远，多好。晏殊的天长路迢，总让我想起春天，想起那些雨绵云低的春日，想起春天的绿水和青草。绿水荡荡，青草绵绵，那样的自然而又美好，那样的深长而又具远意。

雨绵云低的日子，天就长了，长得接了远山，连了阡陌，和远山一道连绵远去。人说秋水长天，而雨绵云低的春日，天也是长的。秋水长天，易让人想到空，而春日天长，则是满满的、湿意盈盈的，我喜欢这样饱满而有深意的天长。而青草在诗人的笔下，总是渐行渐绿渐远的，也可以说是且行且绿且远，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草本无语。这样的诗，读来，让人和青草一样，会心生些许的远意。春天的青草，好像总是从我站立的地方，一直在向我目光所及和目光难以企及的远方生长的，在春天里，在我看着它们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我羡慕春草们不可理喻的顽强的生命力，以如草之弱的生命形象，给了我如此美妙的生命体验。

云低雨绵，春水就满了，长了，也远了。我站在春日的溪流旁，或是小河边，总看见它们欢快地向我流来，又高兴地离我而去，我会因每一次与一条溪流、小河的相遇，而变得欢快高兴起来。看着它们远远地流来，又向更远的地方流去，总会若有所思。它们带来了远方的诗意和细碎的消息，那些诗意和消息来自山林、原野、道途，来自某一座村庄、某一些人、某一片樹林、某一块庄稼地、某一朵花、某一丛草。这些并不重要，也或者说这些诗意和消息在溪流和小河那里是秘而不宣的，你无从查究，但你却可以从其清澈欢快的身影里，小心地去探寻。你所看到的，或许是它的秘密，也或者是你的心思，它们像水流和沿着水流的路，从远方来，又向远处去，带来了远方的诗意和消息，又将诗意和消息带去更远的地方，就像一地的春草，渐行渐远还绿。我们的心思呢？大概也会随着青草和春水，在我们向远方眺望的某个春日里，有了些许的远意和深意，那是草长水远、天长路远的远意。心远了，天自长，路自远。

天长路远，能怡心，当然也累人。天长，可以随心而游，那是会让人心旷神怡的。而路远，长路迢迢，对于行路人来说，总是不堪忍受的，但幸好有了驿和亭。驿站一处一处，长亭短亭一座一座，分开了天的长，分隔了路的远，天是可及可见的了，远路走走停停，也就不再觉得远了。

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站立在天地之间，所能感觉到的天长路远。在天长路远里，人的格局是阔大的，人同时也会觉出自己的渺小来，唯有这样，人才会心生敬畏。一个人，能心怀敬畏，终究还是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