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剧《梦回三迁路》创作侧记
2020-09-10周大鹏
周大鹏
摘要:真正的文化,并非陈列在纪念馆里,也不在博古架和展览会上,那不过是亡者之骸,它应该是活的,活在原来的地点,活在人的日常习惯中。它的载体不是档案和文献,而是人的呼吸、体温、脑海和举止。一座有文化的城市,应像晨钟暮鼓一样,时常响起历史老人的咳嗽声;应有能力收留、维系和传递一种“不变”,其真正考验的,是来自民间的热爱、秉持和消费,及民间精神的自信与定力。
关键词:《梦回三迁路》;孔孟文化
对于城市记忆的历史名城而言,以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融汇了一切可以融汇的文化现象,形成了星光璀璨的儒学波澜,这里上至孔孟颜曾,再到水浒梁祝,或者微湖飘渺、黄河滔滔,都和孔孟之乡山东济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我有幸这一刻,能站在这样的城市,与孔孟儒学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并为济宁艺术剧院创排的儿童剧《梦回三迁路》进行采风学习。
一、日月同在的曲阜
这一刻,我站在曲阜孔庙前,左侧是象征月亮的半壁街,右侧是象征太阳的阙里。在这里,从孔庙出发。
孔庙红色的门墙在雨中显得越发不稳定,渐渐地被一股股阴暗的气流和不紧不慢的雨丝给团团裹住。
红色原本就是极不稳定的色彩,如若再捱上漫长的光阴,冷暖夹击,毫无遮蔽地流露出沧桑之调子来,那孔庙外这大模样的“红色”给人的直观印象,便是一面朦胧复朦胧的历史了。但只要稍微提醒一下被冷雨冷风冻着的知觉,从伞下或略显冷清寂寞的场景中抬起头,孔庙便从先秦之前的某个时间的褶皱里和感觉的显影液中露出形象来,渐渐变得清晰,即便是那些千年不语的松柏,似乎也从单纯的悼念或纪念中醒过来,真真切切地燃气生命,为所有感他恩泽之人继续带来福祉,也毫不吝啬地向他们致以谢忱。
至圣孔子的庙堂,在文明的起源和发达进程中,需要大绿,需要天雨。雨落在宅院里,与阴雨霏霏,杨柳依依,又是另一种文明。
时间落在文明的一侧。曲阜落在山东济宁,盘坐于运河一域,便有了子在川上曰,也便有了无数的外来者,以及人与人文、人与诗意、人与历史的深切意会。
虽然时令是四月初,但在齐鲁大地,已是春光盎然。我便在这虫吟草绿、秋光疏淡、秋雨绵绵之中,走进了孔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被细雨密密纠缠着,在中路如便看到了在“金声玉振”后站立了千年的“擂星门”,从它的“勾心斗角”上,读到了形形色色的生活,领悟到了艺术家的艺术良心、感悟和对真善美的传承,那一切有关生存、生活、生命和艺术的解读,都豁然开朗,就像突然从阴雨中亮开的那一幕天光,会使孤独的旅行者在猛然间看到自身和诸如他一样的行者,在人生这个博大的艺术与生命的舞台上的形象和个性。
穿过庙门,我在钟鼓楼里的一排看起来像木栅栏的木条前站了一会儿。一阵风盛,雨水飘了进来,这楼便湿了。那些细腻的雨丝似乎就成了远远隐去的钟声鼓韵,使楼渐渐倾斜,或者风雨就那么倾斜着敲在楼上鼓上,那些未能闻得的声音,未曾解构过的文明中的楼台和钟鼓,越发显得深远了。
在钟鼓楼之外,乃至右上边一宽阔大院内,是一些古老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柏树,丝毫不逊色于蜀道上著名的“翠云廊”上的古柏。有人吟诵松柏的诗中有这么一句:“唐槐周柏矜高古,宋殿唐碑竞炜煌。”其中的古柏,指的就是周柏。想想那历史,就得咋舌,它们比泰山脚下岱庙中的汉柏听起来还要苍老。
想来真是让作为众生之灵长类和具有最高智商和情商的人类气短,而被奉为长寿之星的彭祖,也不过活了一百三十多岁(古代计算年岁与现在不一样,八百岁的彭祖,其实只活了不到一百四十年),而动物界植物界动不动就是成百上千年,乌龟王八居然可以活上万年。只是文化意义不同,历史呈现的内涵不同,人类大可不必自伤。当然,这些见证了历史和沧海桑田的树木兽类,它们在耳闻目睹了人类篡改、歪曲、亵渎和不敢面对历史的时候,会如何感想呢?
清雨中的老槐老柏,显得如智慧老者一般从容、慈祥、宁静、开泰和悠然,尤其像国人心目中的“鹤发童颜”形象。秋风轻拂,慈颜尚在,人间的老胡须老眼力,却也是这突然轻柔的雨帘后最豁达的一幕情景了。我拍下那棵倾斜的老柏,让雨在其躯干上闪出的光泽,成为一段悠远历史的高光。
孔庙有水,水因孔庙更有灵性,孔庙则因有水则显得更加灵秀。祠内的沟渠里流动的是来自传奇的“泮水”,此刻,它们与上天之水相融会,便有了阴性的柔美。相传,孔子在修建孔府孔庙时,因为没有水,风水不是太好,可是他推算出后人会为他送得水来,当时孔子说了一句话“自有秦人送水来”,很多人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到了秦朝,秦始皇开始焚书坑儒,他很痛恨孔子,为了使孔家断子绝孙,他下令在孔府孔庙孔林的周围挖了一条大河,破其风水,没想到孔家越来越旺。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当时孔子所说的“自有秦人送水来”那句话的深刻含义。
走出孔庙,雨下得愈加紧凑,好象是那泉的水从空中不停地滴落。我冻得瑟瑟发抖,赶紧将旅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穿上。回过头去,烟雨凄迷之中,城市的人们也瑟瑟抖索起来,惟有三孔,将所有风雨、历史变故与未来,都悉数纳入怀中,端端正正地落座在红墙黑瓦之内,安之若素,气定神闲。
二、倾听邹城的细节
一座人文城市最大的具象是什么?不应该是高楼,不应该是财富,甚或,也不应该是旅游。
而对于邹鲁文化发源地的山东邹城,你所能表白的,其实恰恰就是沉默,你无法开口,一个是因为此前有太多的人对她进行过暧昧或清晰的诠释,一个是因为没有人能说清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只能沉默,而沉默的背后,是孔老夫子的那句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从儒学的某种意义上说,孟子都站在了孔子的阴影里。无形。无处在,而又无处不在。那些洪钟大吕,在圣人的衣袂飘却中,依稀可闻,高山仰止,令人沛然而慨。
过度的喧嚣,在儒家的担当入世中,无以落地;而莫名之语,更多地陷入对传统文化误解的尴尬之境。因为,从祖先那里,如果仔细倾听,你会领悟到更多鲜活的人生体会和宇宙认知,那些涤荡心灵的道德语言,有时,是我们这些话语过度消费者所无法安静领会的。
所以,在孟庙里,你会看到,孟子像在这个城市矗立着的状态:在阳光下,在雨中,在风中,孟子是那样谦恭,孤独,塑像的背后,往往车水马龙,彩旗飘展。
邹城,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宁静的,是从容的,是质朴而内在的,我们希望的是,这个时代太多的经济形态,不要干扰了她真正的人文内涵。
換言之,邹城的人文,应该在她“民为贵”的民生状态,在她的子民的生活起居中,作为影响了中国几千年思想的儒家风范,我们如何给予它现代意义,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应该思考的。
我们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具象场馆,我们有了一座又一座的表演场地,这是所有历史文化名城都可能具备的,但是对于邹城来说,这些具象的存在仅仅是这个城市的毛发,让其精神实质凸显出来,并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到,此役缓慢,此功却善。
在高厦林立、庙影消殒的今天,庙会——更多变作了一场摹旧仿古的演出。从气象到构造,它都不再是真实的生活现场,而是以展览和怀旧的姿态进入视野,进入了时尚序列。无论生产者还是消费者,心态都不同于旧时,“二月二,逛庙会”这一古谚,在今日语境中,多少有股祭典的意味了。透过这条复制的大街——犹如时空隧道,让我重温了一个古老童话,让我与祖辈们的快乐不期而遇。
某种意义上,只有“文化”,才永远时尚;只有“古老”,才永远年轻;只有“陈腐”,才永远神采奕奕。而真正的文化,并非陈列在纪念馆里,也不在博古架和展览会上,那不过是亡者之骸,它应该是活的,活在原来的地点,活在人的日常习惯中。它的载体不是档案和文献,而是人的呼吸、体温、脑海和举止。一座有文化的城市,应像晨钟暮鼓一样,时常响起历史老人的咳嗽声;应有能力收留、维系和传递一种“不变”,其真正考验的,是来自民间的热爱、秉持和消费,及民间精神的自信与定力。
这是我跟随儿童剧《梦回三迁路》主创团队采风时,所写的一些文字,赘为结尾,无他,是因为我觉得孔孟之乡山东济宁需要静静观看,需要仔细倾听。
作者单位:济宁艺术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