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时代的“后真相”初探
2020-09-10周南
摘要: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电子设备的广泛运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核心技术的高歌猛进,社交媒体已凭借其强大的交互性、参与性、聚合性、公开性等特性席卷全球,当今社会已然进入社交媒体时代。据《2020全球数字报告》,全球互联网用户愈45亿,社交媒体用户突破38亿。社交媒体创造话语狂欢盛宴的同时,也带来了情感为先、真相滞后、事实稀缺的“后真相”。2016年,“Post-truth”(后真相)被《牛津词典》评为年度热门词,《经济学人》杂志几乎将“社交媒体时代”等同于“后真相时代”[1];2017年慕尼黑安全会议的主题为“后真相,后西方,后秩序”,由此,“后真相”精准地把握了世界政治的脉搏,也给学界和业界敲响了警钟。作为热点与要点,了解“后真相”的内涵,分析其表现与形成动因,并探求社交媒体时代其应对之策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社交媒体;后真相;后真相政治;新闻专业主义
一、“后真相”的内涵与产生背景
“后真相”本意是指“情绪的影响力超过了事实”,在学界被视为政治学概念,最早出现在1992年美国《国家》杂志的一篇关于海湾战争的文章里[2]。2004年,拉尔夫·凯斯以“后真相政治”(post-truthpolitics)揭示了通过网络舆论影响或操控民意的美国选举政治的新动向[3]。2016年,“后真相”在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爆冷门等重大政治事件中走向极致。伦敦大学教授威廉·戴维斯称,我们之前奉若神明的“真相”已经从神坛跌落,逐渐失去了主导社会共识的力量,我们已经进入“后真相时代”[4]。类似事件的相继涌现也让“后真相”一词被政治、经济、文化等更广泛的社会议程吸纳。在中国,假新闻甚嚣尘上,反转新闻层出不穷,群体非理性情绪的肆意宣泄导致舆论撕裂等都是“后真相”的流弊表现。
《牛津词典》定义“后真相”为“陈述客观事实对民意的影响力弱于诉诸情感和个人信念的情况”。李良荣教授指出中国网络舆论场的后真相特征:成见在前、事实在后;情绪在前、客观在后;话语在前、真相在后;态度在前、认知在后[5]。英国《卫报》专栏作者马修·德安科纳认为,后真相时代的特征是,人们不评价某种主张是否真實,只评估它这某种程度上是否符合自身感受[6]。《南方周末》发文称,后真相时代情感太多,事实已经不够用了。在后真相的内涵中,“情感”“情绪”等词越发凸显。在社交媒体的助推下,传播主体不再完整呈现新闻事实,观点被当做事实广泛传播,自媒体人奉行的生存法则使其频发,煽情文字强化偏见以迎合受众情绪,政客们利用网民们无处安放的情感营销自己,客观真相和理性思辨离人们越来越远。情感先行、真相滞后、观点积聚、事实稀缺为后真相的主要特征。
需指出,后真相并非无真相,只是大众认知真相的环境更加复杂、过程更加曲折,人们对真相的态度也更加平淡了。
二、“后真相”的表现与影响
“后真相”冲击新闻业专业主义。社交媒体时代受众地位改变,主体性和主动性得到凸显,后现代的文化土壤逐渐形成。在人们的观念中真相的顺序后移,让位于感觉和情绪,比起准确无误的表达,人们更偏爱有温度、相符于人之常情、迎合自己观点甚至想象的陈述。中立的立场和确凿的证据被自我立场和喧嚣的情绪所取代,对新闻的客观性造成重大打击。社交媒体时代的信息爆炸与受众追求速度相对立,新闻核实的时间被挤压,新闻专业主义追求的真实性受到质疑。此外新闻选择的价值标准也在被迫发生改变。社交媒体的勃兴使得受众心态发生巨大改变,人们不再满足与时新性,更渴望看到实时新闻,实况直播已成常态。同时“眼球经济”盛行,为博得关注,传播者热衷于传播内容煽情、观点偏激的文章,使得趣味性变质,商业性占领高地。
舆论生态越发混杂。后真相时代,大众对新闻事件的认知建立在模糊扭曲事实之上,客观理性的思辨思维更是少有,由此,舆论生态逐渐被污染、新闻事件及其背后的本质问题被忽视。当真相的重要性被削减、情感出尽风头时,片段性的事实甚至谎言就会利用群众心理主动迎合。受众通过社交媒体反馈意见,回声室效应不断加强,舆情反转更加频现,碎片化的事实片段和个人观点,甚至个人猜想都被当做事实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新闻不断反转,舆情不断反转,这让网络舆论场上的受众陷入一种迷茫与无助的状态。虽然社交媒体赋权每个用户都能发声,但每每涉及到具体事件,意见领袖的发言更易受到关注和形成舆论,这种潜在的不均衡使得舆论生态更为复杂。话语权劣势方常常借题发挥,抓住事件的某个点或某个面表达个人诉求和宣泄个人情绪,形成“凝聚一心”的“团队力量”,然而这个“团队”难以使社会问题得到真正解决,社会焦虑依然存在。
“后真相”政治。“后真相”的概念起源于政治领域,也在政治领域中发挥到极致。特朗普执政至今,种种依托社交媒体助推“后真相”的事件都耐人寻味。2016年特朗普赢得大选,频频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一些含糊不清、带有主观臆断的言论,虽然有传统媒体针对其言论涉及内容展开调查并辟谣,但真相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群体偏见已经形成,群体情绪已经高涨。据《华盛顿邮报》对特朗普和希拉里竞选言论的检验,希拉里存在49%言论失实,特朗普则高达92%。在这场竞选中,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感觉[7]。谎言败露却无政治代价,反而可能大获政治红利[8],虽然荒唐但这也是后真相政治的一大特点。特朗普作为“后真相”政治中的重要符号,利用社交媒体展开政治游戏,设置全球性话题,将舆论与权力绑定,加大了辨别真相的难度,给美国政治和外交关系都带来了严重后果。
三、“后真相”的形成动因
传统媒体的失守。社交媒体兴盛挤压了传统媒体核实新闻的时间和空间,传统媒体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和客观性遭受质疑,媒体竞争日趋激烈,传统媒体的新闻道德受到挑战,优质的生产内容减少。其次,传统媒体把关权“旁落”。在社交媒体平台,用户是信息的接受者,更是信息的传播者、议题的设置者和把关者,这削弱了传统媒体的把关权力。其三,传统媒体的舆论引导作用减弱。社交媒体上公共舆论场逐渐形成,舆论引导变得多元化复杂化,然而传统媒体并未做出强有力的引导,甚至陷入失语的尴尬。
社交媒体的乖张。由于社交媒体天然的传播属性,比起严肃的事实报道,以惊惧、愤怒或惧怕为情感色彩的消息总能得到更广泛的传播,而中立客观的报道很难得到共鸣[9]。因此越来越多迎合受众口味的信息出现,裹挟着大量同情、爱恨、悲悯等情绪的少量事实被人们接受,内心偏见进一步固化,群体非理性愈演愈烈。其次,社交媒体的商业模式催生“后真相”。为赚取流量实现经济利益,大量自媒体平台发表耸人听闻的、具有煽动性的观点,制造话题,引发网络战乱。随着疫情突起,社交媒体上不乏“嫁接”信息、制造恐慌博人眼球的现象。其三,社交媒体缺乏社会责任。“键盘侠”仗着社交媒体是虚拟空间肆无忌惮,网络治理法律法规又亟需完善,这都给带有强烈主观情绪的不实信息可乘之机。第四,社交媒体的回声室效应强化了后真相的现实效果。在一个信息相对闭塞的环境下,部分类似的观点被重复提起,并且越来越背离真相,使得身处在这个环境下的民众误以为被重复提起的才是真相,而不去考证[10]。
受众缺乏理性。受众具有极化心理,人们总是通过优先选择信任关系来选择传播和接受信息,以强化他们固有的价值观和信念[11]。受众已经习惯于新闻反转,因此心安理得地参与其中“坐等”真相,且受众会在个人观点确认的前提下选择性地相信某些“事实”,以此证实自己的观点。其次,受众的媒介素养较低。社交媒体时代信息庞杂、泥沙俱下,人们乐于穿梭在不同的社交平台上,习惯于寻找自己所需要的新闻,习惯于接受社交平台提供的碎片化信息,并且不会深究其真实性、更不会思考背后深意,阅读新闻成为一项满足主观意愿、迎合主观情绪、强化主观立场的活动,而新闻阅读者也逐渐演变为“新闻游牧者”。截至2020年3月,我国受过大学专科及以上教育的网民群体占比仅为19.5%[12],这也侧面反映了受众媒介素养有待提高的事实。第三,群体情绪狂欢。每一次热点新闻事件上传至网络后都会迅速形成网络舆情,每个人都在这个公开的“场域”中抒发己见,个人情绪迅速发展成群体情绪,社交媒体满足了大众的表达需求,他们成为每一场群体狂欢中最重要的群众基础。然而狂欢后人们迅速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此外,后真相的勃兴也与社会环境、社会文化、思想理论等有关。经济全球化、民粹主义等都成为后真相政治的助推力。而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群体事件多发,社会矛盾激化,再加上社交媒体可接触性强,都加大了舆情挑战,使得“后真相”事件频发。
四、“后真相”的应对之策
传统媒体的救赎。面对社交媒体时代层出的“后真相”,传统媒体应保持头脑清醒,坚持生产有态度的客观新闻,彰显理性的价值判断,对后真相时代麻木、迷茫的受众进行引导,巩固话语权,重塑影响力。面对海量的信息和被挤压的时间,传统媒体需在一定程度上牺牲时效性,有效核实新闻,而对于未来得及核实的新闻应予以声明并保证后续新闻的真實性和客观性,积极履行其纠错、核实的职能,保证传统新闻的权威性。同时,传统媒体要保持技术敏感,积极探索融合发展道路,利用短视频平台的优势,让优质新闻迅速广泛传播。面对迷信、谣言,传统媒体尤其是主流媒体,要注重科普、尽快辟谣。在新闻的表达形式上,传统媒体需做到精简,生产符合现代受众阅读习惯的短新闻,形式上的短并不意味着内容上的浅薄,精炼和深度应兼备。
社交媒体的责任。社交媒体需增强社会责任,与传统媒体联手打击假新闻,强化传播规范。自媒体人不可盲目追逐商业利益,热衷迭代新闻。社交媒体应进一步完善认证机制、实名机制,尤其要对影响力大的意见领袖发布的信息进行严格审核,针对传播假信息的用户进行封号等严肃处理。社交媒体还应建立数据分析库,进行舆情监测,针对可能集中爆发的负面情绪做出预警,并结合传统媒体及时疏导。社交媒体也需保持技术敏感,主动与传统媒体展开深度融合,积极应用5G、AI等新兴技术,将权威媒体的新闻内容聚合分发,发布新闻事件的实时动态,帮助大众甄别谣言。
受众的理性思考。受众媒介素养的提升是网络空间清朗的前提,受众应培养良好的信息接受习惯,时刻保持质疑精神、主动核查甄别信息的真实性,不当假新闻的“二传手”。受众应注重理性思辨、独立思考,不妄下判断,破除偏见,破除刻板模式,不做群体盲目狂欢的助推者,不做被情绪裹挟的乌合之众。受众应保持探索精神,始终保持对真相和真理孜孜不倦的向往态度,不要一哄而上再一哄而散,关注真相,追求真理,并透过现象看本质,有所思考有所收获。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常有受众被社交媒体上的错误信息误导,如“喝板蓝根可以预防新冠病毒”“吃野菜会感染新冠病毒”等,可见受众应主动提升个人文化水平,力求跨越日常生活和科学文化间的知识鸿沟,不被谣言蛊惑。
在众声喧嚣的社交媒体时代,信息呈现碎片化、爆炸式传播,传播方式的变革使得公众的主体地位更为凸显,个体主观情绪不断涌溢并形成共鸣,将真像逐渐淹没。传统媒体话语权在相当程度上的“旁落”也让真相获胜难上加难,正如马克·吐温所说:真相还未穿好鞋子,谎言已跑遍半个世界。然而后真相不是无真相,只要多方发力,社交媒体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传统媒体发挥权威、重塑影响力,媒体人坚持有温度有锋芒的态度,受众不断提升媒介素养,理性思考,真相终会如约而至。
参考文献:
[1]张华."后真相"时代的中国新闻业[J].新闻大学,2017(03):33-38+66+152-153.
[2]夏文辉.“后真相”:牛津词典2016年度词为啥是它?[EB/OL].新华网http: / /news. xinhuanet.com/world/2016-11/18/c_129368227.html,2016-11-18.
[3] Keyes, Ralph. The Post-Truth Era: Dishonesty and Deception in Contemporary Life. (New York: St. Martin's, 2004):p.78
[4]史安斌,张耀钟.反思社交媒体时代的“后真相”,2017年6月21日,http://blog.sina.com.cn/s/blog_81651ac 20102wxc4.html
[5]李良荣,袁鸣徽.中国新闻传媒业的新生态、新业态[J].新闻大学,2017(3):1-7.
[6]崔莹.“后真相”时代,公众已不在意何为真相,2017年9月20日,http://gy.qq.com/original/story/sto245.html
[7]史安斌,张耀钟.反思社交媒体时代的“后真相”,2017年6月21日,http://blog.sina.com.cn/s/blog_81651ac 20102wxc4.html
[8]王金林.后真相政治探幽[J].探索与争鸣,2017(4):21-23.
[9]陈凯.从美国大选看后真相时代社交媒体的乖张[J].传媒,2017(1):22-23.
[10]刘洁吟.浅析“后真相时代”真相敌不过情感的原因[J].新闻研究导刊,2017,8(11):79-79.
[11]全燕.“后真相时代”社交网络的信任异化现象研究[J].南京社会科学,2017(7):112-119.
[12]《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0年4月28日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004/P020200428596599037028.pdf
作者简介:
周南(1994.5-),性别:女,民族:汉,学历:硕士研究生,单位:中国传媒大学,职称,研究方向:国际新闻学。
(中国传媒大学 北京市朝阳区 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