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江村经济》及其研究方法
2020-09-10樊冬乐
【摘要】 《江村经济》自从诞世以来就被誉为中国人类学和社会学的扛鼎之作,它借鉴了国际学术研究田野调查的方法,表现出了作者意想不到的多方面价值。《江村经济》是中西方经济、文化碰撞的产物,人类学田野调查的价值在这部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是对过去摇椅上学术的真实批判,也为研究者提供了研究中国宗教、礼仪消费、家庭关系等各方面问题的可信资料。
【关键词】 中西交流;定量研究;人类学
【中图分类号】C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19-0093-02
费孝通先生所著的《江村经济》,被视为中国人类学和社会学的学术研究典范。本文将对该书研究方法的价值和其所蕴含真实的中国状况进行分析。主要包括这些角度:研究对象—开弦弓村,它的现状是中西方交流的产物,同时对它的现状进行研究的学者是现代教育的受益者;研究者所使用的研究方法是不同于传统而合于国际标准,包括定量研究和田野调查,是具有开创性的。
一、中西方交流的产物
(一)调查对象的现状是中西交流的产物
中国从地理环境上看是一个较为闭塞的半内陆国家,西南高原、西北沙漠、东方和南方临海,长期以来比较阻碍对外交流,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的条件下更是如此。同时,山川丘陵占地多,平原较少。从自然条件来看,东部、中部大面积地域处于温带季风性气候,比较适宜发展农业。受多方面因素影响,我国长期以来形成了以自给自足自然经济为主的发展模式,农业经济经过长时间发展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在耕地不足、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中国农村的产业也依赖于渔业、蚕丝业、茶业等补充,尤其是蚕丝业。然而在过去的中国古籍中,是极难找到相关的记载的,纵然记载也只是一笔带过。如《孟子·梁惠王上》中就有“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这样的记载。然而中国农民具体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并没有一个详细的描述,在传统的古籍中永远是一个宽泛且模糊的概念。《江村经济》通过运用现代的研究方法把这些情况详细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而且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论据翔实,足以证明他的观点——当时中国农村的经济正在受到西方的冲击。
“《江村经济》试图证明,中国乡村的经济结构不是纯粹的农业土地经济,而是一种‘农工混合的乡土经济’,即分散于农户的手工业和农业相互配合的经济形态。农户把丝织作为副业,可紧可松,随做随置,这样灵活利用了农闲时间,补充了农业收入的不足。如果不是这一补充增加了收入,单靠农业生产,农民无法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准,更不可能养得起地主阶级并支撑起三十年代城市消费的繁荣。”费孝通在《江村经济》的第二章调查区域第三节经济背景中提到,“工业革命影响丝织业的力量同样使国内蚕丝市场随之缩小。市场缩小的结果带来了农村地区传统家庭蚕丝手工业的破产。蚕丝业的传统特点及其近年来的衰落就形成了我们目前所分析的开弦弓村的经济生活背景。”可以清楚地通过书中描述的村庄经济状况看出作者表达的观点,那就是江村的蚕丝业经济受世界工业浪潮冲击逐渐萎缩。“因为在《江村经济》中,费孝通特别指出,机械化丝织业的冲击使得乡村原本发达的分散丝织业处于不利的竞争地位,甚至被逐渐摧毁。”
(二)研究者亦处于中西交流背景下
近现代中西方的交流是一个大背景,本文不着重强调其他方面的影响,主要指研究者本身受教育经历是这一大背景的产物。费孝通先生接受教育的时期正处于中国的大变动时期,清政府灭亡、国民政府成立,为了适应世界发展局势,清政府和国民政府都开始兴办教授现代知识的学校。当时中国的有志之士都逐渐觉醒,开始主动学习西方的先进知识为我所用。也有大批知识分子翻译国外经典著作,欲使中国精神觉醒而改变中国现状。
当时研究者所接受的教育广泛地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同时其研究生导师史禄国是俄国的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的第一次田野调查正是在他的建议下成行的。那么他的思维就不可能再像传统的知识分子一样。他所拥有的研究思维、研究方法是接受了完整教育形成的,因此后来的作品才被无数人认为是具有国际标准。“麻国庆教授认为,费孝通很早就有全球化意识。这种全球化,是在文化视野下同时涵盖政治与经济议题的。”而且,他又不完全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拥有着后来自己所言的语言、地理等便利,还和中国人民有着共同的心理愿望——渴望中国的兴盛。所以他的作品对中国农民心理的把握完全不同于外来研究者,这也开启了本土人类学的先河。
综上,《江村经济》是中西方交流的产物。首先,它的研究对象被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它的经济状况因为世界工业化浪潮发生了改变,它的地理位置也决定了这个村庄是中国较早受到世界经济冲击的地方。这个研究对象也决定了《江村经济》内容和价值的重要性。其次,作者的人生经历同等的重要,没有本土化的经验,这两个月的调查可以说只能流于表面。没有现代的思维和研究方法,这部作品又会走上过去中国地方志的老路,甚至不会产生。
二、《江村經济》的研究方法
(一)定量研究在社会科学的应用
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哪一个更加适用于科学研究,一直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甚至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哪一种研究方法水平更高也有争论。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定量研究是自然科学的方法,定性研究是社会科学的方法。至于社会科学怎么定量,这是一个难题,虽然现在学界的社会科学研究中已经有了大量运用定量研究的成果,在人类学、法学、社会学等多门学科均有涉及。然而,在更多普通群众的认知中,社会科学甚至不算科学,是可以任意解释的,更遑论是使用定量研究了。那么费孝通先生所处的20世纪早期,中国学术研究的风貌是可以猜测到的。费先生实际上也是中国乃至世界,最早将定量研究方法使用到社会科学中的研究者之一。在这一时期之前,中国的知识体系中不要说定量研究了,定性研究都是缺乏的。实际上,中国的科学意义上的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是近乎同时发展起来的。
过去的文化教育状态,以儒家为例,只起到了传播文化、教育人的作用,是看不到什么科学的逻辑。历朝历代以儒家治国,都要讲一个仁字,但是这一个仁字从孔子开始到封建王朝终结,没有具体的标准,也没有定性。关于仁的定义,孔子本人就说过相当多的数量。如: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第十二》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论语·颜渊第十二》司马牛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论语·子路第十三》长期在这种文化氛围熏陶下,也难免国民会认为文科类的学科是没有标准的,同时文化也就成了统治阶级任意解释的工具。
费孝通先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定量研究的方法引入了社会科学研究的领域,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贡献。在《江村经济》中,我们对调查区域、家庭、经济状况、人口、男女比例、土地等多种要素都有非常直观的了解,就是因为在这些方面费先生都提供了翔实的数字。如:第二章第四节的村庄提供了耕地面积的数字图表。借助这些数字我们对比过去从古籍中得到的信息,可以发现一些新的结论。
至于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哪一个更适合社会科学研究,本文认为它们仍有同时存在的必要。定量研究虽然更为精确,但是在社会科学领域,目前的技术水平还不足以达到将所有的因素量化的地步,同时社会科学相关的研究领域又不能止步,所以在广大的不能精确量化的研究领域仍然需要定性研究。定性研究虽然方便经济,但是也存在标准模糊、研究出错的缺点。所以目前两种研究方法最好同时存在,互为补充。
(二)田野调查对人类学的革命
费先生师从史禄国和马林诺夫斯基,前者是俄国著名人类学家,而且在通古斯人和满族研究中实地调查过,是这方面的权威,费先生的第一次田野调查正是在史禄国的主张下进行的。也是在这次广西大瑶山调查后,费先生负伤归乡进行了对开弦弓村的田野调查。后者是功能学派创始人之一,著名人类学家,同时也是人类学田野调查的变革者。因此费孝通的田野调查方法运用得非常純熟,恰到好处,对《江村经济》的成书有重要影响。
人类学经历过“摇椅上的人类学”这一阶段,深知学者们脱离实地调查的弊端。在上世纪20年代——30年代,马氏的田野调查引起了人类学的革命。通过田野调查,整理出来的资料和成果更加真实可靠,而且可以发现过去文字资料中忽略的重要研究内容。
《江村经济》的成书过程中,费先生对这一方法的运用就很纯熟,找到了有代表性的村庄、有特殊关系的村庄——自己姐姐任职的村。因此他得到了大量翔实可靠的资料,来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中国的农村正处于变动之中,同时这种变动是因为蚕丝业受西方冲击的萧条造成的,而且最终的结果是中国地租经济的难以为继。我们可以通过两个事例来进行说明田野调查或实地调查的重要,费先生的中国地租难以为继和毛主席的中国地主阶级要消亡其实是相同结果的不同方面,一个是经济方面,一个是政治方面。他们同样经历了实地调查,所以最后得出了未来的正确发展方向,而相同时期的国民政府,他们有丰富的文字资料查看,最终却预估了错误的发展方向并不是偶然。以江村为例可以推测,通过文字资料的查看,能够看出蚕丝业的萧条、人口的变化,但是这些现象最终会造成什么就难以把握了。而通过田野调查,可以亲身感受到江村的经济变动对人民生活的影响和人们生活的不安气氛,最终就能把握正确的发展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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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志辉.《江村经济》与《禄村农田》:民族志的政治经济学[J].思想战线,2018,44(02):51-60.
作者简介:
樊冬乐,男,山西朔州人,内蒙古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民族学研究生,主要从事民族学、中国少数民族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