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你的世界

莫须

高博士又在打瞌睡。李白池偷偷溜进他的实验室，打开那张占满一整面墙的屏幕，开始熟练地操作：太阳系——地球——中国……

很快，她定位到一所学校里，画面中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少年正捧着书在校园大道上慢慢地行走。李白池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像在看一部梦幻文艺的校园电影。

只是没一会儿高博士就走了进来，扶着门框无奈地说：“小白啊小白，你说你偷看就偷看，能不能不要打开声音吵我睡觉？”

李白池被抓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然后把高博士拽到屏幕前：“博士，你看他身上的红点，他生了什么病呀？”

在李白池生活的X星球，每个人都能用肉眼看到存在于人身体上的病毒，黄色是轻症，橙色是重症。

高博士摇摇头：“这我不知道，我们的身体不像人类那么复杂，就生两种病。”

李白池轻轻地“啊”了一声，目光变得有些担忧。

突然，她扯住高博士的衣袖摇了摇：“博士，跟你请几个月的假，这段时间你就自己扫地吧。”

高博士还没反应过来，李白池就从他口袋里顺走了仓库的钥匙：“我知道你上次去地球带了人民币回来做研究，先借一点儿啦。”

1.

用遥控器把飞船变成人类摩托车的样子，李白池平稳地降落在江墨临所住的出租屋后面的池塘边。

夏日正午太阳大，外头没什么人，这个时候着陆最好，免得又上新闻。

李白池正窃喜着，拐角处就快步跑来一个身影。那人在她面前站定，然后沉默地看着她的摩托车。

李白池被这不可言说的巧合震住了，面前这个身材清瘦，面庞白净的男生，可不就是江墨临吗！她运气怎么这么好！

李白池抬头挺胸收下巴，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好啊，我叫李白池。”

可江墨临看起来并不是很想打招呼，他指指李白池摩托车下的那件白衬衫：“我叫江墨临，麻烦你先把衣服拿给我。”

那件刚被风吹落就不幸被李白池车轮碾压的白衬衫，是江墨临下午参加学校合唱比赛要穿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压在李白池的车轮下，沾上棕色的泥土，皱成一团。

李白池连忙蹲下身帮他把衣服从轮子下面扯出来，她不好意思地笑：“那个……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洗干净还你。”

江墨临抿了抿嘴：“你给我吧，我下午需要。”

李白池只能挠了挠头把衣服递给江墨临，然后看着他转身慢慢走远。

两个小时之后，李白池拿着江墨临的衬衫到他们学校大礼堂找他。之前江墨临上楼后，李白池没走，就躲在他家门口，听见他打电话和辅导员说明情况，说刚洗半小时的衬衫还没干，下午合唱时可能要去別的班借一下了。

江墨临是两点整出的门，李白池四点进去收衣服正好能赶上他四点半的合唱比赛。

李白池在大礼堂找了一圈才找到江墨临，她和江墨临对上视线的时候，江墨临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李白池还没心没肺地朝他招手：“这里呀，快去换衣服吧。”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同窗这几年，大家都知道江墨临因为喜欢独处而在校外租房住，可谁也没想到还会有一个同龄女生从他的出租屋里给他送衣服过来。

江墨临走过来把李白池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上哪里拿来的这件衣服？”

李白池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开飞船飞上去的，就只能撒了个小谎：“顺着水管爬上去拿的。哎呀，你还比不比了？”

江墨临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还有满脑袋问题没搞清楚，可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为了集体荣誉，他只能先换衣服比赛。

穿着晒干了的，带着阳光气味的白衬衫站在台上，江墨临还看见李白池站在第一排蹦蹦跳跳地给他加油。唱完下台之后，江墨临没有去参加班里组织的饭局，选择自己回家。回家路上，李白池又跟了上来。

虽然弄脏衬衫的是李白池，可好心给他送来衬衫的也是她，江墨临只能有礼貌地说：“谢谢你帮我送衣服，没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江墨临不想在校园里和女生挨得这么近，所以委婉地请她离开。李白池却说：“我的摩托车还停在你家楼下呢，顺路。”

2.

李白池在江墨临家附近的自行车棚里安了家，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既舒适，又离江墨临近的地方。只是，第二天早上，江墨临来取车的时候，李白池跑过去打招呼，把他吓得够呛。

李白池把飞船停在车棚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看见江墨临时还特地把它变成摩托车，李白池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这么不禁吓。

江墨临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晚上睡这儿。”李白池冲他嘿嘿一笑，“你要出门吗？”

今天周末，江墨临要去邮局寄信，所以来这儿取车。可是……这才刚一跨上去，轮胎的气怎么漏光了？李白池在一旁贱兮兮地笑：“要不我载你去吧？我车技很好的。”

江墨临不喜欢欠人情，拒绝了她，往公交站走去。李白池只好小跑着跟着他去了车站。上车后，江墨临刷学生卡，李白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就要往投币箱里放。公交车司机制止了她：“小姑娘，你放五十得站着收多久的钱啊？”

李白池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颜色不一样的钞票。她来时没注意，高博士怎么每种面额都收藏了一张？那五块的好了。

李白池刚想好怎么放的时候，身旁伸来一只手，是江墨临帮她刷了卡。李白池连声道谢，顿时为刚才偷偷放了他轮胎的气感到不好意思。

公交车开一路，李白池就缠着江墨临问东问西问了一路。她发现江墨临脾气真是好，明明看起来很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嘴上还是礼貌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直到进了一趟邮局出来，江墨临看见李白池还蹲在路边等他，终于忍不住委婉地问：“同学，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白池叹了一口气，非常直接地告诉他：“你生病了，我想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听完这话，纵使好脾气如江墨临，也忍不住垮下了脸：“谢谢你的关心，我没病。”

江墨临说完就要离开，李白池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小红点，企图用蛮力拽他跟自己一起走。江墨临从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姑娘，他一边挣扎着一边焦急地喊：“别闹了，这里是马路上。”

话说到这儿，老天爷就很给面子，为了证实江墨临设想的危险性，一辆车从他身后驶来，千钧一发之际，李白池把他往人行道上一推，自己结结实实地被车撞出两米远。

江墨临惊呆了，他惊慌地跑过去，司机也连忙下车。可他们眼睁睁看着李白池跟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生气地指着司机怒吼：“弯道不知道减速啊！你今天撞到的如果是他，我拿激光炮突你。”

说完这句“中二”的台词，李白池就气呼呼地拉着江墨临走了。

回到车棚以后，江墨临看着她停车的昏暗角落，虽然今天发生的危险是因李白池而起，但她在关键时刻救了他，还是让江墨临备受感动。

江墨临犹豫了一下：“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住在这里也不安全，我隔壁有一间空房间。”

听到这话，李白池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今天被撞那一下真值。

3.

江墨临在学校附近租的那套房，是两室一厅，带一厨一卫。原本是和校友同租，可之前那个学长半夜鼾声震天，差点儿没让江墨临精神崩溃。在他搬走后，江墨临就把整套房都租下来了。

李白池放好自己的东西后，在屋内走了一圈：“有锅有灶，以后做饭交给我。”

“扫把和拖把也在，打扫也可以交给我。”

在高博士那儿兼职，李白池的任务就是打杂，这会儿她要在江墨临家白吃白住，怎么也得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

只是房租虽然免了，每天买菜还得多买一个人的量，未免显得江墨临人傻钱多。在江墨临的委婉提示下，李白池去邮局应聘了一份工作，成为了一名邮差。

这天江墨临放学回来时，李白池兴奋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江墨临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说她之后也会有收入了，要她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上一次被车撞了。

李白池托着下巴对江墨临说：“你相信我，有事的是你，你更应该去检查。”

两个人都认为对方有病，都认为自己好得很。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江墨临去开门，一个踩着高跟鞋，极有气势的女人走了进来。李白池刚想问“阿姨你怎么不换鞋呢”，就听见江墨临轻声说了一句：“妈，你回来了。”

女人皱着眉头问：“我昨天发微信说我下午飞法国，你看见没？转账给你你也不收。”

江墨临抿了抿嘴：“昨晚睡得比较早。你不是才回来吗？”

“最近工作比较忙，我看看你就走了。”那女人拍了拍他的肩就要离开，转身时看见李白池坐在沙发上补了一句，“谈恋爱可以，不要耽误学习。”

李白池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女人走后，江墨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将李白池拉起来：“走，我们去医院。”

李白池有些莫名其妙：“你看病还是我看病？”

“一起看。”

江墨临的心思很明显，用一张病历单，来绊住妈妈不停向前的脚步。

江墨临前段时间忙着改论文，没怎么好好吃饭，有几次差点儿晕倒在路上，他怀疑自己低血糖。

两个人一起去医院做了体检，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李白池觉得江墨临有些可怜，以前在天上看他的时候，他就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待着，偶尔感冒发烧，也是自己到医院挂水，看得李白池一阵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对气氛的渲染，现在这种情绪更甚了，李白池深情地望着江墨临：“哎，你想不想上天？”

江墨临差点儿被脚下的坑绊了一下，还好李白池用半個身体撑住了他。

江墨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这还没检查出个什么病，你就觉得我该上天？”

李白池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耐心地和他解释：“其实，我来自一个离地球很远的地方，对于你们来说就是天上。我觉得你在地球上挺孤独的，你要不要和我去我的星球……”

在那里，人们不会生这种用红色小点来警示的不知名疾病。可这句话李白池还没说出口，江墨临就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4.

自那天起，李白池就不常见到江墨临了。他总是一大早起床去上学，晚上一回来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吃饭，很少和李白池待在一起。

李白池起初不知道江墨临怎么了，直到他又一次到邮局寄信，李白池偷偷拆开看，才知道是自己那一次说他孤独，戳中了他敏感的自尊心。

周五，李白池再次杀到江墨临的学校。他正从教室出来准备回家，看到李白池吃了一惊：“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半天没见到你了，就想见你嘛。”李白池的表述比较直白，丝毫不顾一旁江墨临同学们诧异的目光和他在瞬间羞红的脸。

李白池拉着江墨临出门，摩托车就停在校门外，她载着江墨临一路开到家门口，却风一般地驶过，江墨临问她：“你要去哪儿？”

李白池嘿嘿一笑：“当然是带你去找乐子呀。”

不顾江墨临的反对，李白池把车一路开到市郊的一处山坡上。天暗下来了，远山和眼前的花草像被笼上一层灰色的纱。

月亮也出来了，只是暂时收敛着光芒，如印在灰色画布上的一个圆盘。江墨临望着天，望着山，好景在眼前，先前不安的心情平静不少。

李白池从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和自热小火锅，分给江墨临一份。

江墨临看了她一眼：“准备得还挺齐全。”

“那是，我总不能饿着你呀。”李白池为了今晚的约会可是用心良苦。她把自热袋放进碗里盖紧盖子，然后往江墨临那边挪了过去，肩膀挨着他的肩膀，手臂挨着他的手臂。

这让江墨临有一种怪异感，可他想李白池一个女孩子在这样荒芜的地方可能会害怕，所以没有推开她。

火锅很快就煮好了，李白池一边嗦着粉条，一边让江墨临看天上。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星月的光辉已经显露出来。

李白池指着那轮圆月：“你看，那么多星星都在闪，可满天星星凑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月亮。我觉得你就挺像月亮的，虽然没有融入人群中，却是独一份的。”

孤独不算缺点，只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

江墨临其实是不喜欢孤独的，他只是害怕吵闹，小时候父母就常常争吵，他不喜欢那种气氛，却十分渴望与人说话。

江墨临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食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可惜我不会发光。”

“哪里不会了！”李白池用一只手豪气地捶了江墨临一拳，“你往街上一站，我离一百米也能看见你。况且你要是不会发光，在学校怎么吸引了那么多女孩子啊！”

江墨临脸一红，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

李白池又想到什么，把脑袋歪到他面前笑得很暧昧：“话说回来，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若是放在平时，江墨临肯定不会轻易和别人分享这种事情，但李白池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说了真话：“有。”

这个答复脱口而出的瞬间，江墨临感觉李白池的眼睛暗了一暗，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5.

周末江墨临在家复习英语，李白池出去上班。

不知不觉，李白池来了快两个月。江墨临习惯和她一起生活以后，连她的叽叽喳喳也一起习惯了。

一早收到医院发来的短信，要他们去拿体检报告。江墨临打电话给李白池，李白池说：“你去拿你自己的就好了，我不是地球人，我肯定没事。”

江墨临只当她是胡言乱语，说会帮她一起拿回来。

中午李白池下班，拎了一手的菜，才进门，就看见江墨临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白池把菜放到厨房去洗手，一边洗一边问他：“怎么了？魂丢了？”

江墨临没说话。

李白池把手擦干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扔到江墨临面前：“你的信。最近天气这么好，人也要开心起来啊。”

江墨临接过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李白池拿了橘子过来，递一个给江墨临，却被江墨临猛地一下伸手打掉。

江墨临带着怒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是不是看了我的信？”

李白池愣了。江墨临举着信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和信里的一模一样，你凭什么拆我的信？”

江墨临今天看起来格外暴躁，他甚至伸手推了李白池一下，要她搬走，去别处住。

李白池有些着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偷看……”

可江墨临此时什么也听不进，他就想让李白池出去，像是一个急需发泄情绪的孩子。

李白池跟他推推搡搡着往门外走去，她挣扎着，用力大了一些，把江墨临推到了门框上，就看见江墨临突然倒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李白池慌了，她蹲下去拍了拍江墨临的脸，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李白池连忙把他背在背上往楼下跑去。

等到数小时之后，江墨临悠悠转醒，他们已经在X星球了。

李白池坐在书桌前发呆，江墨临一醒，她就跑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江墨临转过头问她：“这是哪里？”

李白池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家。”

江墨临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再次开口：“抱歉，我刚才对你凶了点儿。”

无论如何，对女孩子是不能这么凶的。

李白池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真不是偷看……”

江墨临躺久了，想坐起来，一起身，就看见窗口的柜子上一沓厚厚的信件，信封上，全是熟悉的落款。

江墨臨拿起那些信，仔仔细细地看，最早的一封，是写在一年以前。

李白池小声说：“其实你写的那些信，根本不会有人收到。”

和高博士发了信息，李白池带江墨临去了实验室。

她在那块屏幕上搜索她曾经保存下来的影像，没一会就找到一年前，她第一次拿到江墨临写的信的那一天。

6.

一年前，极度缺乏亲情、友情的江墨临，在妈妈又一次远赴异国他乡，甚至失去联系半月后，情绪跌入谷底。

他急需与人交流，急需与人诉说。

他把自己的迷茫和孤独写了下来，在上学路上经过邮局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尽管他并不知道要把信寄去哪里，要寄给谁。

江墨临写的地址是“天堂街1号”，收信人是“某位不知名的天使”。他认为这封信会被邮递员随便丢在某个角落，或许有一个流浪汉会捡到它。

事实上，邮递员确实打算把这封信扔进街边的垃圾箱，只是那天风大，没扔准，就落到在路边休息的高博士的帽子里。

李白池就是在高博士的帽子里找到这封信的。她收到了一个少年的孤独，就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他，给予他回应。

李白池通过寄信地址查到了江墨临的相关信息，后来她时不时就看一看他在干什么，看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

高博士在一旁擦器皿，没忍住插嘴：“就因为你这小子，她每个月都要去地球收信、寄信。”

李白池总是在中午的时候去，穿上隐身衣，拿到信就匆匆离开，不曾去打扰江墨临，直到这一次在他身上看见那个小红点。

李白池问江墨临：“不是拿体检报告了吗？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江墨临望着她轻声说道：“癌症。”

轻症、重症，李白池都得过，可癌症是什么？这并不在她的知识范畴之内。

李白池蓦地转头看向高博士：“博士，我把人带回来就是让你治病的，癌症你会治吗？”

高博士手一抖，差点儿扔掉手里的器皿：“不会。”

李白池刚把人带回来他就检查过了，癌细胞扩散到肺腑，他压根没辙。

在李白池要哭出来的瞬间，江墨临伸手捏住她的脸：“别哭，我睡一觉已经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该计较长短，而是应该活得有意义。”

江墨临从前的生活孤独且乏味，他希望自己能在余下的短暂时光里，做些开心的事。

这在李白池看来不是难事。她带江墨临去了X星球最大的游乐园，看外形奇特的机器人在广场上跳舞，她带江墨临吃了X星上特色的美食，别样的口感刺激着江墨临的味蕾。

几乎每一天，李白池都要带江墨临去接触一样新的事物，让江墨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做全新的自己。

X星房屋低矮，最高的建筑是一个巨人雕塑，左手边有软梯，可以攀上巨人的肩膀。

江墨临因恐高，有些胆怯，李白池拉住他的手：“别怕，这里能看见整个X星的风景，我每次站上来，就感觉自己是世界的主人。”

江墨临被她软软的手牵着，就很想被她一直这样牵下去，可一想到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他逼迫自己放弃这个念头，调侃：“哪个世界会有你这么傻的主人？”

李白池噘着嘴要挠江墨临痒痒，江墨临往后躲，一个没站稳，竟拉着李白池一起摔了下去。

巨人雕塑旁是一圈紫色的花，江墨临本以为自己受伤已成定局，没想到落在花上时，被稳稳地托了起来。X星球的花，看着与地球无异，压上去像果冻胶，软软的，凉凉的。

李白池半个身体趴在江墨临身上，呈一个大字，她发现江墨临的身体比花垫着更舒服，她突然有些舍不得起来。

她还听见了江墨临的心跳，“咚咚”“咚咚”地急速跳動着。

地球人的心跳，都这么快吗？

7.

无论在X星上有多快乐，江墨临还是要回去的。

他没有让李白池留在地球陪他，他让李白池把他送去法国，去妈妈身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希望他们母子能多些时间相处。

李白池的飞船在停在一条小巷里，不远处就是塞纳河，河畔有人放声歌唱，唱《红莓花儿开》。听到“他对这桩事情一点儿不知道”时，李白池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江墨临拿出纸巾给她擦脸，李白池仰着头问他：“你在中国不是还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吗？你还会回去吗？”

“不知道。”江墨临轻柔地帮她擦着眼泪：“这种时候还惦记这件事，你喜欢我吗？”

李白池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不然谁会盯着一块屏幕看你一年？”

江墨临望了李白池许久，伸手将她圈入怀中，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声音里是化不开的落寞：“对不起，你的到来带给我的是光和快乐，而我只能给你留下悲伤。”

李白池看见江墨临身上的小红点已经变得很浅，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红点消失了，他就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再不舍也终有一别，江墨临拥抱的温度退却，李白池最终只能一个人坐上飞船回到X星球。临别前她的口袋里装着一封信，江墨临说，这封信不需要回信。这便是他们之间故事的终结。

回去之后李白池还是没忍住，每天遛进高博士的实验室里看一看江墨临在做什么。他在法国待了一阵子，就回中国办理退学手续。李白池看见江墨临在经过邮局的时候驻足良久，她知道，他是在想念她了。

江墨临写下的最后一封信，收信地址写的是“X星球最温暖的地方”，收信人写的是“给亲爱的李白池天使”。

他在信里讲述了一个少年在迷茫的青春里因感知到爱，而产生爱的故事。他曾一度怀疑自己爱上的是看不见的灵魂知己，依赖的是摸不着的臆想伴侣，直到她出现，证明这一切不只是幻觉。

李白池慢慢地把手伸向屏幕，冰凉的触感让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突然间掌心少了温度，就像有什么被从身体里抽离一样。

高博士兴冲冲地地拿了个半人高的人偶娃娃进来：“小白，我给你看样新奇事。”

李白池兴致缺缺地说：“你先看看江墨临身上这个红点怎么变深了，这颜色的变化到底代表什么啊？”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高博士把娃娃放在李白池面前，“之前你把江墨临带回来，我从他身体里提取少量癌细胞，并模拟了能让它们生存的人体环境，但你现在看一下。”

高博士又搬来一个高倍显微镜，李白池凑过去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高博士拍了拍她的手：“这就是X星球的居民不会得癌症的原因，由于环境影响，癌细胞即使依附人体也无法长时间生存。我上次提取的那一点儿，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

李白池呆呆地看着那个娃娃，突然起身朝门外跑去。

8.

江墨临回到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的出租屋后，第一时间打扫卫生。扫地，擦窗，还把一些匆匆离开时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整理个大概之后，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洗好了，江墨临去晾晒。他从一堆衣服里扯出一件白衬衫，拿在手里看得失了神。

江墨临看了约有十分钟，最终叹了一口气，拿起衣架晾晒。不知道是不是精神飘忽不在线，他手一抖，白衬衫就像一只纸飞机，往楼下飞去。

江墨临忙不迭地转身下楼去捡。

而与此同时，一辆造型特别的摩托车降落在阳台下方。李白池刚准备把车开到车棚，拐角处就快步跑来一个身影。那人在她面前站定，满眼惊愕地看着她。

李白池和他对视着，随后莞尔一笑：“你好啊，我叫李白池，是X星球派来接你的天使。”

江墨临沉默半晌，伸手指了指李白池摩托车下的那件白衬衫：“我叫江墨临，麻烦你先把衣服拿给我，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走。”

（编辑：白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