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 · 斯奈德诗歌中的生态受难

【摘要】 本文首先介绍了加里·斯奈德诗歌中龟岛的生态受难，其次分析了斯奈德在诗歌中呈现生态受难的手法，最后梳理了斯奈德对龟岛生态受难的理性反思，并总结了斯奈德积极化解生态受难的智慧。

【关键词】 加里·斯奈德;诗歌;生态受难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5-0033-02

美国“普利策诗歌奖”得主加里·斯奈德 （1930- ） 曾于1956年东渡日本，学禅十余载。他凭借《砌石与寒山诗》《龟岛》《山河无尽》等数十部卓越诗集的终身贡献于2012年荣膺“华勒斯·史蒂文斯奖”，彰显出美国文学界认可其诗歌反映现实，关照现实，救治现实的诗学观念，赞赏其东西兼容的“人与自我”和解，“人与自然”和谐的生态思想。

一、斯奈德目睹“龟岛”的生态受难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斯奈德目睹了加州北部森林环境的种种惨状，他在诗集《神话与文本》的系列诗作“伐木之二”中痛陈了生态受难，“旧金山那些2×4的木板/曾是环绕西雅图的森林：/有人毁灭有人建设，一间屋/一座森林，毁灭或复活/整个美国落入陷井/被人用赞美焚毁”。他于1970年4月22日首个“世界地球日”在科罗拉多大学演讲时强调了他的生态理念，重申了他自1968年离开日本重返美国后就投身于对生态受难的抗议和对生态系统的守护。

1975年，斯奈德的诗集《龟岛》获得“普利策诗歌奖”，书名源自美国印第安人对北美大陆的称呼。根据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整个北美大陆是浮游在海洋中的一只神龟。因此，生态环境本身就是一个有机生命体。然而世代更迭，沧海桑田，环境涂炭，生态受难。斯奈德在《龟岛》“荒野的呼喊”一诗中真实还原了龟岛上的生态受难，“不可更改，政府决定/开战 全力以赴……/于是他们日复一日轰炸/轰炸，炸遍这个行星/炸瞎麻雀的眼睛/震破夜枭的耳鼓/把樱桃树炸成碎片……/这些美国人往选定的/城市倾泻毒药炸弹/先是横扫亚洲/接下来轮到北美/一场反对地球的战争/当战事终结 郊狼/将/无处藏身。”如果推行人类中心主义和短期利益至上的权力集团一旦对生态环境开战，那么从植物到动物，从无情众生到有情众生，龟岛内外的生态共同体将集体受难，无一幸免。

此外，郊狼意象在斯奈德诗歌中多次出现，它既代表印第安部落的英雄，也代表生态受难的牺牲品。人类与郊狼，是盟友还是宿敌？人类与环境，是仅仅张举权力还是共赢互利？人类与郊狼的相处方式，人类与环境的互动模式对消除生态受难具有深刻的影响。正如斯奈德在《斧柄集》“魅惑”一诗中写道，“一个人年轻时未能准确地辨认/他的盟友，就出门寻找权力……/随后传染上貪婪病，带回家/商品买卖，他们发现他疯了……/贪婪又疯狂，他活到现在。损害着/他的族人/文明传播：在那些慷慨的/不知‘所有权’为何物的人当中/像一场病。像喝毒药。/一场魅惑的病/一种耀眼的毒/‘超级摧毁’”。由此可见，一味以人类的权力野心或经济红利为驱动力的盲目生态扩张不仅会戕害自然，导致生态受难，而且也会将人类自身拖入到临渊咫尺而不自知的危险境地。在反生态的进犯过程中，人也感染了具有“超级摧毁力”的“魅惑的病”和“耀眼的毒”，但却不自知生态受难的病根就在人自身。

二、斯奈德对生态受难的诗歌呈现

斯奈德在《空性》“诗歌如何降临我”一诗中写道，“深夜，它跌跌撞撞/跨过巨岩，惊惶不安/呆在我那堆/篝火的外围/我走到火光/边缘去和它碰头。”对于斯奈德而言，诗歌就是日常降临的生活，就是内修外行，既是表达，也是救拔。诗歌无须矫饰造作，诗歌就是他日常的行止坐卧，或克制，或洒脱，或感慨，或批驳。

斯奈德在多首诗歌里都呈现出他对生态受难的批判。他在《偏僻之地》“七月七日”一诗中写道，“大街的排水系统，一列饥饿的山脉和互不相容的，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燃烧的分子一同喧嚣，他们怎样通过——它们如何喧闹—— /大街上增建的石灰窑，已到生命尽头/森林被泥浆和石棉覆盖，河床吞吐着紧抱住溶解的氧化物的板块/人类你的内心就像那些让树叶变成煤块，将沙砾烧成黑曜岩的东西一样沉重，难以承受。”事实上，人与生态环境互依共存的平衡关系一旦被摧毁，人就会担心生态危机终将吞噬自己的生命。因此，人会对生态受难产生慢性恐惧，终而导致生态焦虑，正如诗中所言，“内心沉重，难以承受”。人在难以自拔的犹疑困顿中寻求外在的解药，但却忽视了生态焦虑的病根和解药恰恰都在人本身。

此外，斯奈德也书写出他对生态受难的痛惜之情。例如，他在《山巅之险》“1980年：喷发”一诗中写道，“一条燃烧的天空之河在流动，/灼热熔岩像冰雹一般，/风暴中的巨大冰山，喷发的岩浆/平直射出，呼啸着滚滚而来/云朵般的岩石碎片，/水晶，浮石，玻璃碴/爆炸着直直向前—— /高大树木的天堂之家平平落下/闪电的舞蹈划过巨大的烟雾……/被卷走的两匹马正在热泥泞中挣扎/一个静止的孩子在一辆蒙了灰的陷落的/皮卡里/翻滚的“地球心脏的垃圾”火山灰的云朵又十二英里高/灰烬像雪一样落在东边的麦田和果园里/五百枚广岛炸弹/在亚基马，正午成了暗夜。”斯奈德在创作诗歌的历程中不仅淬炼文字，同时也修炼心性，提炼智慧。他的诗行消解了“逻各斯”式二元对立的表达模式，超越了“熔岩”与“冰雹”的热冷，“云朵”与“石片”的软硬，“正午”与“暗夜”的明暗。或“直直向前”，或“平平落下”，无论是“热泥里挣扎的两匹马”，还是“冷灰里静止的一个孩子”，斯奈德呈现了多处意象的对比，但却超越了意义的对立。斯奈德的诗歌手法破除了二元对立的樊篱，吸纳了崇尚二元统一的禅宗智慧。他的诗歌如禅偈，展示了内在与外在、自我与自然、心态与生态交互建构，彼此更新的“不二法门”，其中的智慧可以用来化解生态受难投射在人们内心的生态焦虑。

三、斯奈德对生态受难的理性反思：

上世纪七十年代，斯奈德在西艾拉山下购买了近百英亩的山地，修建了他的生态保护型家园“奇奇地斯”，取名源于该地区非常普通的一种灌木，体现出斯奈德与草木共生的生态观念。作为“美国当代梭罗”，斯奈德理性反思了生态受难的原因，将引发生态受难的自然危机归因于人类中心论的文化危机。斯奈德在《山巅之险》“珠光香青”一诗中写道，“不要被人类中心论欺骗。……/悉达多听到人的求告/看了他一眼/悄然離开——去另一个森林——真正去进入生与死。/如果你请求帮助，它就会来。/但不会用你所知道的任何方式。”通过诗歌，斯奈德启发读者与其因为生态焦虑而怨天尤人，不如从“人有病，天知否”的怨嗔中冷静反问“天有病，人知否”，进而追问“人有病，自知否”。这就表明斯奈德并没有深陷生态焦虑的泥潭，恰恰相反，他在积极探寻消除生态受难，化解生态焦虑的智慧。

生态共同体中的无情众生和有情众生，各有其居，各有其用，各有所言，各有所倚。斯奈德认为生态受难就是共同体受难，要感同身受，要有难同当。所以他在《龟岛》“弗莱泽溪瀑布旁”一诗中写道，“这生机勃勃奔流不息的大陆/是仅有的一切，永永远远/我们就是它/而它凭着我们歌唱。”斯奈德呼吁人们从生态共同体的角度来体味自然这部磅礴的诗作。智者如山峦般深沉思考，仁者如河流般绵久感受。斯奈德在《斧柄集》的收尾诗篇“致万物”中写道，“我立誓忠诚于龟岛/这片土地/以及居于此地的万物/同一生态/千姿百态/在太阳下/万物交融而欢喜。”斯奈德把来自遥远的历史与辽阔的东方的种种智慧容纳到心里，融入诗里。因此，他的心与他的诗可以更接近万物澄澈、悠然相安的本色本相，也可以感召更多的人来缓解生态受难，感染更多的心灵来化解生态焦虑。

注释：

本文所引用的加里·斯奈德诗歌的汉译版分别选自杨子所译的《盖瑞·斯奈德诗选》，柳向阳所译的《山巅之险》和许淑芳所译的《斧柄集》。

参考文献：

[1]Snyder， Gary. Axe Handles.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 1983.

[2]Snyder， Gary.Danger on Peaks. Washington， D.C.： Shoemaker Hoard Press，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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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nyder， Gary.The Back Country. New York：New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 Press， 1968.

[6]Snyder， Gary.Turtle Island.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74.

[7]加里·斯奈德.山巅之险[M].柳向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8]加里·斯奈德.斧柄集[M].许淑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9]盖瑞·斯奈德.盖瑞·斯奈德诗选[M].杨子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

[10]钟玲.美国诗与中国梦：美国现代诗歌里的中国文化模式[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11]钟玲.史耐德与中国文化[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霍红宇，女，博士，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