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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体小说的虚构性与非虚构性

2020-09-10陈怡婷

今古文创 2020年20期
关键词:叙事艺术虚构

【摘要】 “非虚构”作为当下文坛备受瞩目的文学现象,学界对文学写作中的虚构与非虚构关系的探讨也同样愈发甚嚣尘上,这同时也折射出当代文坛对“真实信念”的呼吁与追求。然而,目前来说,小说文本对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界限和平衡仍存在较多问题,因此,通过对惠州作家宝月(本名张梅梅)的自传体小说《梦圆南粤》进行分析,以小见大,探讨自传体小说文本的虚构性与非虚构性,以期能够拨开文学文本中虚构性与非虚构性之间的一些迷雾,洞悉作品中虚构性与非虚构性之间的逾越与平衡。

【关键词】 非虚构;虚构;自传体小说;叙事艺术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0-0016-03

自传体小说把明显的自传素材融入到虚构的故事中,不同于传统小说也不同于虚构小说,突破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兼有虚构性与非虚构性的特征,但目前而言,文学作品中虚构性与非虚构性的界定显然是尚未明晰的,因此也无法通过确定的概念去把握小说文本的叙事艺术中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平衡,但通过对《人民文学》非虚构写作专栏的文章进行分析归纳,不难看出非虚构小说在平衡虚构性与非虚构性上更有其优越与得当之处,因此,通过对非虚构小说在叙事艺术特点上的总结归纳,不难发现它们所具有的共通之处:在题材上,有历史“非虚构”如:祝勇的《宝座》,李晏的《当戏已成往事》,阿来的《瞻对:两百年康巴传奇》,袁劲梅的《“鸭子”使命》等,这些作品通过选取某一地区、某一类人群或某一个人的故事为线索,挖掘与此有关的历史材料,完成对历史的再现;有纪实“非虚构”如:梁鸿《中国在梁庄》,慕容雪村《中国,少了一味药》等,纪实“非虚构”作品都是作家深入生活,积极经历和积极观察的结果,作品关注生活百态,揭露社会现实,带给人们心灵的冲击与震撼。

在叙事视角上,《人民文学》从2010年至今刊载的“非虚构”作品均是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来进行阐述。在叙事文体上,非虚构作品不追求宏观叙事,而是从细微处探求真实,不追求事件记叙的完整性,而是以主观姿态去观察生活和描摹生活,表达真情实感;不强调细节的完全真实,而是在整体描述真实的基础上展开文学创作,此外,“非虚构”写作在叙述过程中多以理性的观察分析和思考为主,少了很多情感的抒发。在叙事风格上,非虚构写作的叙事风格真挚质朴,不追求华丽的辞藻,而是以情动人、娓娓道来。

因此,通过对小说文本的叙事题材、叙事视角、叙事文体以及叙事风格进行分析,小说文本中的虚构与非虚构的叙事艺术之间微妙的平衡也能凭此暂时确定下来。与此同时,对于自传体小说文本,也得以从叙事题材、叙事视角、叙事文体以及叙事风格这四个方面,把握自传体小说叙事艺术上的虚构性与非虚构性。

一、叙事题材

《梦圆南粤》是广东惠州作家宝月(本名张梅梅)于2019年8月份出版的具有一定自传性的又一长篇力作,是作家宝月的另一部小说《中国女兵》的姊妹篇,也是作家向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改革开放40余年的献礼之作。

1989年,作家宝月怀揣着创业的梦想,告别了20年的军旅生涯,放弃了优越稳定的生活,毅然踏上南粤这块改革开放的热土,由一名军人变成了一个创业者,她的这段创业经历也正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章梅梅的故事主线。

在《梦圆南粤》的首发会上,作家宝月也证实道自己小说主人公章梅梅与她个人具有一定的相互印证关系,因此在叙事题材上,《梦圆南粤》无疑更接近纪实“非虚构”题材。

此外,作家一方面通过描述女主人公章梅梅个人命运并串联起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的历史画卷,真实生动地描绘南粤大地包括广州、深圳、惠州、陆丰等地的民情民风和地方风情,例如广州火车站人来人往的情景;深圳开始崛起腾飞,处处可见高楼大厦的情景;惠州改革开放初期治安差,随时随地都有“飞车”抢劫的情景;以及“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的陆丰碣石镇乡风民俗的情景等,都大大增加了自传体小说的非虚构性,因此这样的叙事主脉络使得小说的非虚构性比例大大提高,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性和可信度。

但是,另一方面,《梦圆南粤》作为自传体小说,如果说“自传体”构成了作品中非虚构的成分,那么“小说”则是作品虚构的成分,作家宝月在深入生活,积极观察、将个人退伍下海创业的经历按时间顺序作为主脉络如实地进行叙述的同时,在真实的主脉络之外,也加入了虚构的故事与虚构的人物,甚至是梦境与宗教迷信的大量使用,例如第四章梦见一位老奶奶劝女主人公章梅梅去玄武山拜佛;来找章梅梅看病的人很多都说是在寺庙抽了签,按照签文的意思,是佛祖让他们来的;第五章寺庙解签先生徐先生对女主人公章梅梅命运的预测与伏笔;第六章章梅梅在梦境中与逝去的丈夫重逢对话;第八章男主人公陈天宇在梦中与女主人公章梅梅结婚婚礼的伏笔等等,在真实与虚构的糅合中,《梦圆南粤》平衡了作品中的虚构性与非虚构性。

二、叙事视角

在文学文本中,叙事视角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作家从“幕后”走到“台前”,作者既是故事的叙述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这种叙事视角保证了叙述的可靠性,保证了叙述者与现实人物的同一性,作品文本的真实性也会因第一人称的使用大大增加,换句话说,有没有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是衡量作品虚构性和非虚构性的重要标准。

《梦圆南粤》作为自传体小说并不是纯粹的非虛构小说,更侧重“小说”的虚构性,而不是“自传体”的非虚构性,因此并未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而是采用了第三人称叙事视角,且叙事视角不断切换在不同的人物上。

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虽然有助于展现不同人物的心理活动,并以此塑造人物形象,使得文本叙事多元又生动,例如在第七章“陈家风波”中,叙事视角不断切换在章梅梅、刘教授、陈阿公三人之间,把那种紧张焦灼的氛围烘托了出来,也将章梅梅不畏强暴、刘教授仗义执言、陈阿公咄咄逼人的形象塑造得格外鲜明,但我们也必须看到,作品的真实性也因第三人称视角的使用而大大减损,特别是小说虽然“以作家个人下海创业的真实经历为主线,以退伍的留洋博士陈天宇回国创业的故事为支线,从爱情、亲情、友情和事业情等维度,把创业过程中的事业梦与爱情梦结合起来,双线结构全篇,两条线索相辅相成,写出了真情实感的新时代中国军人的寻梦之旅”,但是支线的故事始终以留洋博士陈天宇的视角进行,而不是作家作为故事叙事者的身份介入故事中,虽然支线的故事同样引人入胜、人物同样立体饱满,却也因完全与作家无关的第三人称叙事相对削弱了《梦圆南粤》这部小说的非虚构叙事艺术。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作家没能舍得放弃自己作为“小说作家”的身份,而恰恰是这个身份,导致作家在进行写作的过程中,最后还是落入了小说写作的窠臼,沒能真正突围艺术真实,走上‘非虚构’真实”。换句话说,《梦圆南粤》以小说的方式呈现,读者以小说的方式阅读,结果是所有人都一致并一直处于小说之中,处于虚构的故事之中,虽然那些小说中的故事主线是作家的个人经历,大部分是真实地发生过的,但小说写作却离虚构愈趋愈近、离非虚构愈渐趋远。

三、叙事文体

在叙事文体上,《梦圆南粤》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以作家个人下海创业的真实经历为主线,以退伍的留洋博士陈天宇回国创业的故事为支线,宏观地描写了主人公两名退伍军人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下海创业到新世纪创业成功的故事,但这种宏观的结构并未影响作者在细微处记叙真实的追求,作家宝月个人真实经历的添加,如参加唐山大地震伤员和对越反击战伤员的救治,抢救为修建南疆铁路而受伤的铁道兵战士等,还有对上世纪以来南粤大地各地风貌的描写和乡风民俗的记录,如四次登上陆丰碣石镇玄武山的不同描写、碣石海湾的描写、深圳都市风景的描写、当地行拜师礼的风俗描写、惠州人文历史和城市发展的介绍等,以及真实新闻的使用,如第十八章1993年惠阳县淡水派出所副所长彭宝林在打击黑恶势力的行动中不幸壮烈殉职的真实新闻,使得作品在宏观叙事的结构中更具有非虚构的真实性,特别是在女主人公诊治病人的事件上,作者对每一个病人的病情都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记录,包括治疗过程中的具体而微的手术经过,如果没有作为医生这样真实的身份和诊治病人这样的真实经历,是不可能如此详尽地记叙每一处的真实的,例如第四章抢救被砂轮打伤面部的桂林村村民华仔;第六章对牙齿发炎引起的咽旁间隙感染的欧局长的治疗;第六章对身受三叉神经痛的开电子厂的香港老板的治疗过程等。宝月的《梦圆南粤》在细节真实的记叙和追求使得小说的非虚构性也因这些具体而微的细节而大大提高。

但是在叙事文体特征上,由于作家难逃小说创作的窠臼,因此更着重于追求事件记叙的完整性,此外,在叙述过程中多以情感的抒发为主,少了很多理性的观察分析和思考。

《梦圆南粤》作为具有一定自传性的小说,通篇都结构明晰、事件完整,尤其是小说三要素中的情节要素,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兼有,以《梦圆南粤》其中一个情节为例,例如上海姑娘吴媚对男主人公陈天宇的追求以及后来对男女主人公爱情进展的影响在第十章就已有暗示,吴媚作为男主人公陈天宇所在的天悦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负责接待来客,但却对章梅梅的到来和她正常的言行无缘由地多加腹诽和排斥,这一开端并未直接多加解释,直到第十五章中才继续发展下去,点出吴媚对陈天宇的痴迷与暗恋,并在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中迎来吴媚向陈天宇吐露真情、设计间隙陈天宇与章梅梅感情的高潮,而这一情节的结局在第二十章中,吴媚给章梅梅的信解开了男女主人公的间隙,也成为吴媚放下陈天宇展开新生活的结局。作者以上帝视角的身份,完整记叙了时空跨度极大的事件,更接近小说作品的特征,而不是自传体写作中,以主观姿态局限地观察生活和描摹生活,并对局部真实表达当下真情实感的文体特征,因此作品的虚构性大大增加。

此外,《梦圆南粤》较少理性的观察分析和思考,情感和情绪抒写多,情感泛滥。例如在第一章“没有了丈夫毅民,离开了家离开了孩子,离开了父母亲……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情油然而生”;第七章“章梅梅难过极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和泪水,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第十六章“她感到自己的心被冻住了,而脑子里却像一盆火在燃烧……她告诫自己: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要怀着喜悦的心情去迎接新升的太阳,那些伤心的事就让她随风飘逝吧”等等,不胜枚举。这种情感和情绪的抒发有助于展示主人公的心情和思想,有助于情节的发展,但也因其过于感性而偏离了非虚构性的理性思考,转向缥缈感性的虚构性。

四、叙事风格

在叙事风格上,《梦圆南粤》小说人物对话语言平实质朴,不追求华丽的辞藻,富有真实生活情境的口语化色彩,但是叙事描景语言更贴近书面语,富有强烈的抒情色彩和诗意氛围。

人物对话语言最具代表性的是在小说第七章,章梅梅、刘教授和陈阿公三人的对话:“‘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签合同就不还钱喽?’刘教授问。陈阿公点点头,转过头对章梅梅说:‘章医生呀,如果你和我们合作的话,咱们就马上签合同,然后我就把这个月的工资付给你,还有借你的钱也都还给你,如果不合作就不给钱了!’章梅梅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她愤怒地吼道:‘陈阿公,你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不知道借钱还钱的道理吗?’陈阿公看着章梅梅,一脸无赖地说道:‘钱在这里借条也在这里,就是不还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段对话的口语化色彩浓厚,贴近现实,并生动鲜明地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和各自的立场,刘教授的是非分明、仗义执言;陈阿公的强词夺理、仗势欺人;章梅梅的坚强不屈、不畏强暴的形象和性格特征都刻画地入木三分。

《梦圆南粤》的叙事描景语言具有强烈抒情色彩和诗意氛围,在第一章女主人公章梅梅离开熟悉的家乡,在前往南粤下海创业的轮船上“她伫立船头,凭栏远眺……水天一色,浑然一体,让人有缥缈不知云归何处之感”;第五章章梅梅的妹妹章晶晶和她的丈夫带着章梅梅的儿子赵继民探望她,当他们一同来到碣石湾海边时“蔚蓝色的海水被海风吹得哗哗作响……分不清哪儿是大海哪儿是蓝天。”第二十章“弥漫的薄雾慢慢消散……水面上泛起一层微微涟漪,顿时给湖面住去了生机”等等,不一而足。特别是小说中紧贴人物心情和故事情节的歌曲,比如小说开头送别母亲,作者提到了《再见吧妈妈》;陈天宇在新疆考察雪莲的生长状况时,作者写到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冰山上的雪莲》《怀念战友》;在做梦梦到丈夫,梦醒只剩自己独自面对现实时,作者写到了《浪迹天涯》;在云南祭奠烈士陵墓以后,提到了云南风情的歌曲《马铃响来玉鸟唱》《蝴蝶泉边》。

小说《梦圆南粤》在叙事风格上平衡了文本的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界限,写景抒情的句子所带来的浪漫的虚构之感和人物语言对话的句子所带来的质朴直白的非虚构之感,使得小说的叙事风格文白掺杂,具有审美感。

五、结语

进入电子信息媒体的新时代,真实与真相变得越来越匮乏,甚至,现实的真实比文学的“虚构”更超乎想象、更令人瞠目结舌。面对二十世纪现代派文学的荒谬、非理性、虚无、无逻辑等艺术特征所带来的文学与学术的虚浮,社会的虚假与文学的虚浮都要求“真实性”的回归。“在真实性问题上,跟雄辩的现实比较起来,小说的姿态越来越低;在真实性问题上,再精巧的故事也难敌读者自己的现实”。

也正因如此,文本中的非虚构性与虚构性之间的平衡问题仍是目前所有文人作家必须慎重对待的问题,小说文本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平衡还需要更多更深入的研究,作品《梦圆南粤》尚未成熟,但通过对《梦圆南粤》这本自传体小说文本在叙事艺术上的探讨,以小见大,见微知著,更能直观地把握自传体小说文本中虚构性与非虚构性之间的关系,在另一方面,也将更多的目光吸引到一直处于文学研究边缘地位的地方城市与地域作家,为文坛发掘更多的新生力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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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尚晓进.跨越真实与虚构的边界:论后现代自传体小说[J].外国文学研究,2004,(6).

作者简介:

陈怡婷,女,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2019级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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