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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处的玫瑰海

2020-09-10江杳

花火彩版A 2020年9期
关键词:信件综艺

江杳

宇宙或是杳杳山水间,请把我认出来。陈屿,我还会看见你,坚定地走向你,不可避免地爱上你。

001号信件

陈屿先生:

昨天翻看信件时,看到你的工作室发来的新年贺卡,很特别的设计,简单又好看,末尾印刷的是你的字体:“新的一年,想我的话,便寄信给我。”

我便在这人来人往的片场,从剧本里扯了页纸,在反面给你写信。

我这次出演的是个民国时期的小丫鬟,玛丽苏剧,剧情酸爽,经纪人循循善诱:“好本子难等,但也不能没本子,得刷存在感。”

你知道的,我向来耳根子软,看女主人设还算可爱,男主又是我挺喜欢的演员,便答应了下来。剧本上情节跌宕起伏,我这封信却略显平淡,像我这个人一样,无趣得很。

我曾在你面前这样自嘲过自己。彼时我们还是初见,你在我出演的某场古装戏中当替身舞者,并指导我跳舞。我没有基本功,动作各种不协调,你教得耐心,一招一式,副导演不耐烦地敲了敲门,说:“陈老师,差不多得了,不用太认真。”

你侧过脸问我:“还有二十分钟,要继续吗?”

我不假思索:“继续。”

你點了点头,数着拍子从头开始,又跟着音乐来了一遍。快结束时,你随口问:“现在的小演员都这么敬业啊?”

我受之有愧,很实诚地说:“听说您很贵。”

你:“?”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张口就是你的履历:“陈屿,中戏现代舞第一,以《杳杳山水》一舞拿下13届舞蹈类个人一等奖,毕业后开创工作室,出来接单一小时要三千。”

听到这话,你略带诧异地看向我。你的妆是特意化的,公子如画般出尘,本该是清冷的,你却笑了笑,有了温度:“最近工作室在搞打折促销。”

我歪了歪头:“啊?”

你说:“你就是被送的那个。”

据你所言,你是来教女主角跳舞的,副导演随口提起我也有那么几秒的舞蹈镜头,你便答应教我个基础。却没想到我一板一眼,学得认真。本以为是敬业的小演员,现在才知道我是心疼钱。

你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说:“花的也不是你的钱,别心疼。”

我嘀咕:“万一呢?”

那边正在拍戏,这边的小片场几乎没人,初春的艳阳天里,冬雪正在融化,我的声音太小,你没听到,疑惑地“嗯”了一声看向我。

我说:“没什么。”

你笑了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自然是不好意思走,又苦于不擅于聊天,只能僵在那里等副导演来叫人。许是也觉得尴尬,你找我聊天:“演的什么角色?”

“女主伴舞。”

“第一次演戏吗?”

“……嗯。”

“起点挺高的。”你若有所思。

我怔了怔,那倒也是。我凭着长得还算好看,没被选去演个死人,还能露个脸、有两句台词,起点确实不低。你眨眨眼:“想再出彩一点吗?

“你天赋还行,练练是可以的。出彩一点,镜头说不定也会给多点。”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002号信件

陈屿先生:

上封信结尾太匆忙,所以有了这第二封信。

绝不是因为我又想你。

这部戏虽然是肥皂剧,但导演倒是拍得认真,哪怕我已经有了点名气,也别想耍大牌。现场收音,每条都要过关。上次就是被导演突然叫去补了个镜头,他走到我面前,称我为“今老师”。

我匆忙地把信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补的是场替人挡箭的戏码,我倒下时才想起血浆会溅到信纸。拿出来时信纸果然被血浆浸透了,我上了就近的天台,将它挂在绳子上晒太阳,遥遥地看见粉丝应援,喊着我的名字。

我招手回应,让助理买了奶茶送给他们。

这是跟你学的。

当时你提议要让我更出彩点,并说要给我开小课不收钱时,我是有点惶恐的。等演完了那出戏,我才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

刚刚那条反复拍了十几遍,你也就跳了十几遍,有汗珠自发梢滴落下来,没晕开妆,反而让妆容愈发惊艳。你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漫不经心:“闲的吧。”

闲是原因之一。后来我跟你学跳舞的时候,你又说了原因之二:“我看别人说,教有天赋的能有什么成就感,那是人家聪明,换个人教也一样。可是教笨的就不……”话说到一半,你才察觉说错话了,冲我笑笑,很是人畜无害。

但我还是凶巴巴地瞪了你好几眼,弱弱地反击:“我才不笨!”

你敷衍:“嗯,嗯。”

你是真的有天赋,过目不忘,每一个动作都能达到最完美的程度,是我无论怎么练习都做不到的。音乐停止,我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你也走过来,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屈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问:“你下场戏是什么时候?”

戏不多,我记得清楚:“后天晚上。”

你说:“那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跳得更好。”

你比我要忙得多,细节教了三四遍后,你就把我丢在了影视城的舞蹈练习室。“练十遍不会,就练五十遍”。我把你这句话记在心底,所以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几乎累得虚脱了。你冒雨而来,防寒的羽绒服上水珠滑过,略带诧异地看着我:“我走之后,你没休息过?”

我抿了抿唇,说:“喝了水。”

你失笑:“吃饭了吗?”

我摇头。我这人就是这样,认死理,轴得不讨人喜欢。你带我去吃了饭,面馆里挤满了人,似乎都认得你,你便叫了外卖请他们喝奶茶。他们欢呼:“陈老师万岁。”

我低着头吃面条,你推来一罐运动饮料,说:“你的。”

热腾腾的雾气升起来,你的面容也变得模糊。我抬起头,小声道了谢,又恍然想起什么来:“这些都是你的粉丝吗?我们这样出来会不会被误会?”

我虽然是初入圈,但深諳贵圈之道,“同台相视即有鬼,私下见面有一腿”。毫无关联的两个人都能被写成一出虐心之恋,更何况现在。你毫不在意地说:“是些演员的粉丝,我教过他们,所以粉丝认识我。”

顿了顿,你说:“传绯闻的话好像有话题度。”

我警惕:“你要跟我传绯闻吗?”

你答非所问:“今雨小姑娘,我猜你一定很难带。”你为了保持体重,吃了没两口就把筷子放下来,托着下巴看着我,说,“虽然耳根子软,但是有太多不合时宜的原则,执拗,做不到的妥协。你的经纪人一定很头疼吧?”

我沉默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擦了擦嘴,说:“我没有经纪人。”

你:“……”

003号信件

陈屿先生:

近日影视城下了好几场雨,地面湿漉漉的。我跑去隔壁剧组客串了个角色,也就花了三天工夫,我又基本上是一条过,还偷了半日闲躲在房车里吃甜点。

经纪人婉姐看着我,叹气:“能吃是福,挺好的。”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摊在方桌上的我写给你的信,这气就叹得更长了。她问我:“怎么不寄出去?我上次路过工作室时看了眼,信箱都被塞满了。”

我咬了口草莓,含含糊糊地应付她:“马上。”

婉姐一愣,旋即忽地笑了出来:“我记得见你第一面,你也说了这样的话。”她开始忆往昔,“那时候你二十吧?陈屿把你带到我面前,让我带带你,你一副被拐卖过来的样子,跟我说 ‘我想想,马上’,便扯着他的衣服往外跑。”

她纳闷:“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我抬头看她,十年如一日精致的妆容,干练却温柔的短发,还是初见的样子。我摇了摇头,说:“我是觉得太突然了。”

婉姐“啊”了一声:“也是,没过十分钟你就回来了。那十分钟陈屿跟你聊了什么?”

倒也没聊什么。

你是一时好心,像安利爱豆一样安利婉姐,并说:“等剧播出后,没个人替你处理这些杂事,会影响你的工作。”

我跟你熟了些,也敢对你吹胡子瞪眼:“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火吗?”

你长长地“嗯”了一声:“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还有个职业是给人看面相。姑娘,我看你面相会红遍大江南北。”

我憋着笑:“什么啊,好土。”

你给人看面相的本事不错。我参演的那部电视剧播出后,我以一舞多了近一分钟的镜头,这五十几秒的视频在网上疯转,让我飞快地出圈,小火了一把。而之后本子就多了起来,婉姐的眼光向来很好,在冬末入组前,给我挑了个开餐厅的真人秀综艺。

她叮嘱我:“陈屿是常驻嘉宾,圈了很多粉。我知道你跟他很熟,但要注意避嫌,以免被说成是倒贴蹭热度,懂吗?”

我凝重点头:“懂。”

我发誓,我是在尽力避嫌,但是失败了。因为我刚拉着行李走进你们住宿的地方,领了第一个叫早任务,敲开你房间的门后,你睁开惺忪的睡眼,呆滞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今雨?”

我没说话。

你似是有些不满,小声嘟囔:“你怎么又瘦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太瘦不好看,要匀称,懂吗?”

我:“……”

摄像老师:“……”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你,疲惫中的懒散,说话时像是撒娇,软绵绵地赖在松软的床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在沉默中,迟钝的脑子才缓慢地醒过来,你又睁开了眼,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摄影师。

好一会儿,你坐起来,说:“麻烦这段剪掉。”

004号信件

陈屿先生:

每逢年底,总有各种盛典跨年等等活动,我都毫不例外地会首选10台。哪怕它越办越烂,场地也一年不如一年,但红毯我年年都会走。

小辈的新人过来打招呼,小心翼翼地要签名,我一一签完后,跟他们要了张纸。

我在万众瞩目、随处都有镜头的地方给你写信。灯光闪烁,台上的少年们热血沸腾地唱跳,蓬勃得如同夏日的阳光,欢呼声震耳欲聋,在大冬天里上演热火朝天。我沉下心来,在纸上一笔一画。

这也是跟你学的。

还是那次10台的真人秀。我到的时候,你们的餐厅刚开业第五天,业绩不错,被允许可以松懈一天,仅接待五桌客人。我自愿请缨去后厨帮忙,到了才发现你是大厨。我愣了愣,问:“你会做饭?”

“小瞧谁呢?”你扎上围裙,示意我给你系上带子,“如果不是我选择了舞蹈,现在一定是顶级大厨。”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头,你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没事,让后期不剪出来就行了。”

我这才走过去,边给你系带子边问:“你怎么想到来参加这个节目的?”

你的理由很简单。节目组导演明年要筹备一档舞蹈类综艺,你自然在邀请之中。但舞蹈类综艺毕竟不出圈,要有档娱乐的综艺去圈圈粉。你卷起袖子,开火热锅,毫不避讳地为舞蹈综艺打广告:“我是圈粉来了。”

这我倒是信的。

你生得好看,扎着粉蓝格子围裙也显得可爱,做饭的样子认真又迷人。除了有一点——你在做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导演组提醒:“你们两个互动一下,别搞得真像是在开餐厅,综艺效果啊!”

你充耳不闻,一心坚决不二用,对于我抛来的梗一律用“嗯”敷衍过去,我没办法,走上前准备碰瓷。恰好一锅可乐鸡翅出炉,你看我:“尝尝?”

我被香味吸引住了,瞬间忘记自己初衷,咽了咽口水装矜持:“可以吃吗?”

你笑眯眯:“本来就多做了一个,专门给你吃的。”

我吃人嘴软,不管导演组怎么催促都不敢打扰你了。在前面忙活的歌手透过取餐的小窗口笑我们:“你们俩怎么跟仇人似的,连话都不说?”

我正准备编个合适的理由,便听到你头也不抬说道:“谁说的?我跟今雨关系很好。”

“好啊。”歌手扬声,“一会儿玩游戏看你们的默契了。”

我蒙了一下:“什么游戏?”

你又开了火,没空搭理我了,还是小歌手好心跟我解释——你们每天关门后会玩个游戏,输的人洗碗。小歌手声线清亮,小声地跟我说你:“陈老师每次都赢,你跟他一组,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赢!”

我笑了笑,很自信地说:“我运气一直挺好的。”

小歌手眼睛一瞪:“你最好是!”

游戏是简单的猜词,两人一队,在规定时间内哪一队猜对的多就获胜。你气定神闲地坐好,对我抬了抬下巴,线条干净的侧脸带着些许傲然,看起来很像个反派——必输的那种。果然,我们虽有默契,但是都默契地猜不出对方比画了什么,所以输得一塌糊涂。

你我半斤八两,平分秋色的菜,谁也别想独自背锅,只好对视一眼,叹口气准备去刷碗。哪想导演组起了哄:“陈屿老师跳支舞,碗我们导演组刷!”

你生气:“你们把我当什么人?我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你把围裙往桌上一扔,转了转脖子,对着镜头露齿一笑,“我是。”

跳得是那支《杳杳山水》。

你没换衣服,看似随意,舞姿却是认真而优雅,琴音悠悠,细雨潺潺,是令人惊艳的一支舞。最后,你双足点地,向前走去,又忽地回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陈屿,好像我的心脏从那刻才开始真正的跳动。

005号信件

陈屿先生:

昨天新剧杀青,虽然婉姐迅速给我安排好了下面的行程,但我还是偷偷溜了半天,去给你送信。你的工作室里大家忙碌依旧,门口的大屏上正循环播放的是你少年时期的舞台。

我停下脚步,仰起头看。

风姿绰约,天下无二,十八岁意气风发的你。

二楼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你曾经的助手探出头,语气讶异且不确定:“今雨?是你吗?”

我把棒球帽往上抬了抬,挑眉:“这也认得出来?”

他慌忙把我带进了工作室,确保没人拍到后,才指了指我头上的帽子,说:“我们家老板的帽子,我去买的,过时很久了。”他问我,“怎么想到要来这里?被人拍到的话,肯定很多人要骂你了。”

“骂我什么?”

“呃……”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为难地看着我,“总之还是小心点。毕竟当初你和老板的绯闻是轰轰烈烈。”

哦,是的,我跟你传过绯闻。

那档我去做飞行嘉宾的综艺导演组有心拉我跟你的CP,所以我们俩的镜头不但一刀没剪,反而特意把互动剪出来,画面充满了粉红泡泡多。那期节目播出时,我们捆绑上了两次热搜,你本来就圈了不少粉,我作为个刚冒出头的小新人,骂声多,但也有不少想当月老的。

总结一句话:“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来反对?”

我自觉给你添麻烦了,趁着跟你同城,约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你在电话那头笑:“你就不怕我们再被拍个私下见面,捶死恋情?”

我倒是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胆,立刻就改了主意:“那我就口头道歉。”

你说:“当面吧。”

你当真是磊落,把我邀请去了你家。我到的时候你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端到餐桌上,我闻到了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好的我赔礼道歉的。”

你倒了杯水推给我,问:“道什么歉?”

顿了顿,你恍然大悟:“热搜吗?蹭热度吗?”你笑了出来,你穿着白色短袖,从柴米油盐中来,却显得清澈。你坐下来,上下打量着我,我被你打量得耳尖泛红了,你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说,“蹭就蹭呗。又没坏处,还白得了个漂亮女朋友。你呢?”

我脸一红,嘴硬:“我也是,得了那么帅的男朋友。”

“开心吗?”

“开心。”

“干一杯?”

你倒没有真的跟我一醉方休,也只是品了品红酒,就干起了可乐。阳台的门开著,对面是隐在黑夜中的青山,连绵不绝。你喝了酒,脸色微红,被风一吹,颜色淡了几分后,瞳孔却烧得发亮。

你盯着手上的可乐罐,舔了舔唇,说:“今雨。”

我看向你。

你却没有望过来,唇动了动,语气平淡:“别去管他们怎么想,你内心足够坚守就好。你看我,按理说,我该在舞蹈界安心跳舞,做个纯粹的舞者。”你自嘲地笑了笑,“我接指导演员的工作时,有人反对,说是旁门左道。接综艺的时候,有人反对,说我想出道想红,忘了初心。

“可是,我只是想有更多人能看到我跳舞而已。

“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但好在家人又不普通,他们会支持我的梦想。

“所以才有了《杳杳山水》,才有了现在的陈屿。

“想变得再厉害点,再厉害一点点。水中月想去捞,镜中花想去摘,我太不知足了,一生啊,想要太多太多的虚妄。”

“可我是真实的。”我看着你,在晦暗无光的天色中,星子在一点点地亮起来,我鼓起的勇气似乎在破晓时飘散,兀自重复地喃喃,“我是真实的啊。”

我听到你低低的笑声。

似是无奈,又似是欣慰:“是啊,我们今雨小姑娘是真实的。也不错了。”

虚妄的世界。

你是真实的,于我也足够了。

006号信件

陈屿先生:

新买的日历赶在新年的前一天到了,我姐签收的。我在跨年晚会的后台接到她的电话:“给你摆在书房了,等你回家自己掀开第一页。”

我应下后,电话便匆忙地挂掉了。

助理敲了敲门:“今老师,准备一下哦,要上场了。时老师在候场等你了。”

演员上跨年晚会,无非就是唱首歌,从万千曲库中挑一首。时老师跟我拍了部戏在宣传期,所以是我们两个表演。他翻着歌单,提议:“你知道吗?有很多人站我们俩的CP。”

我说:“所以我们要唱首《分手快乐》?”

他摇了摇手指,笑得很好看:“我们可以唱《真相是假》。”

杀人诛心。这人是拆CP的一把好手,果然唱完后就立刻上了热搜,我则卸了妆,事不关己地拍拍手开车回家。

车载音响里歌单循环。

我心血来潮,想给你写信。我想起那时候我们的绯闻传得轰轰烈烈,而我们丝毫不避嫌,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我们在偷偷谈恋爱。你跟我聊天时说起,说:“为我们的绯闻点一首《真相是假》。”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那还是《真相是真》吧。”

你发了个问号过来。

我则慢吞吞地把歌词敲上去:“我真的陪他聊到黎明,真的同他最默契,真的记得他所有怪癖,真的最害怕分离。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你问:“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打字飞快:“我也想把爱宣之于口。”

开始于一场意外,过程被太多陌生人插手,不可控地飞速发展,我这个主角也终于想插一脚。雄心壮志地插完后又怂了,把手机往被子上一扔,小声“啊啊啊”地把自己也扔到床上,捂着脸装鸵鸟,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了几下。

你回了消息,不止一条。

我小心翼翼地拿过来,认命地滑开手机。你似乎要去忙了,回复 得匆忙,是个语音。我点开,能想象到你拿着手机将收音靠近唇边,吐字清晰:“你说吧。”

你说:“但我要晚点再听了,等忙完了巡演。”

你接连参加了综艺,仗着一张不输于爱豆的脸,知名度不断上升,也带红了那档舞蹈类综艺。而与此同时,你的世界巡演也在经过策划后,在国内开启了第一站。你让助手把票寄过来,附赠了一张便笺:“有空便来。”

我那阵子在国外工作,时装周、拍摄封面、宣传片,连轴转地在L.A.待了快半个月,自然没空去。等真正忙完闲下来看新闻,已经是演出结束三天后了,但你仍然占据着头版头条,紧接着在国外的巡演更让人期待,你惊艳了全世界。

我给你发消息:“恭喜啊。”

你倒也回得很快,简洁而利落:“开门。”

007号信件

陈屿先生:

今天的慈善晚会后台采访,有记者提起了你。无数的话筒堆在我的面前,推搡着想要更近些,在这个名利场上,聚焦在我的身上。我没来由地有些厌烦,连应付都不想应付,随便回答了几个问题就要退场。

有个记者喊:“您之前去了陈屿的工作室,请问已经过去八年了,您还没有走出来吗?”

我的脚步一顿。

摄像师似乎忘记拍照,空气也安静了起来,只有摄影机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一帧帧地记录着我的神情,供看到的人一寸寸地分析。已经过去八年了,我几乎从不在公众面前提起你,公众也很少提起你,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是有些茫然的。

许久,我才定了定心神,在撒谎与坦白间犹豫了不到半秒,我点头:“嗯。”

对,我还没走出来。

你给过我的梦太过温柔美好,是世上少见的美梦,我走不出来。记者干巴巴地笑了笑,说:“今雨真的很长情。”

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

我稍稍鞠了一躬,这才退了场。回到休息室后,小助理才气道:“这个记者也太过分了,把人的伤口揭开再撒盐,太过分了!”

我也跟她一起义愤填膺:“就是!太过分了!”

但很快,她又眼泪汪汪地看向我:“今老师,原来您一直都没忘啊。”她抹了把眼泪,“您还偷偷去他的工作室,您平时怎么装得那么好啊?”

我哭笑不得:“没偷偷。”

她泪眼模糊地歪了歪头:“啊?”

我叹了口气,长长的礼服拖地,羽绒服披在身上,在开着暖气的休息室里,身体渐渐回温,我说:“我对陈屿一直都很光明正大,不用说出来,也光明正大。”

她问:“那你们……真的在一起过吗?”

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就在你突然來L.A.的那天晚上,你说了开门,我愣了好大会儿才想起去开门,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口,你站在门外。

你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圈都是红的。我张了张口正想说话,你却猛地向前一步,扯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门里一带,门被关上,你回身怔怔地看着我,头缓慢地低下来,抵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顿时失声。

你的声音微哑:“转机,停留一晚。”

我讷讷地“嗯”了一声。你似乎被我胆怯的声音逗笑了,轻轻地笑了声,说:“我想到你在这,不想睡机场的太空舱,所以来找你。

“不是因为想你,不是因为想见你,不是因为牵挂着你。”

“……不用强调,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突然恼火地站直身子,“这些都是我改签的时候、坐车来找你的时候,搪塞给自己的理由。

“可是事实呢?是我想你,想见你,牵挂着你。”

“陈屿……”

“我演出的时候就在想,巡演五场了,她怎么还没来?不是每场的票都寄过去了吗?难道是没寄到她手上?

“我说着想晚点听到,因为我不能一心二用,可是这些念头就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你在我的心里跑来跑去,也不嫌累,好像随时都能跑出去。

“所以——”

你说:“今雨,我们谈恋爱吧。就现在,确认你很喜欢很喜欢我,别跑了,就定居在那里吧。”

008号信件

陈屿:

临溪又飘雪了。

我下了场夜戏,避开汹涌的人群,开车去见了你。你静悄悄地在那里,鲜花盛开,被雪渐渐覆盖。我走上前,拂去了上面的雪。

明艳艳的花,底下有张卡片被浸湿,依稀能看到斑驳的字迹写着:“陈老师,我们很想你。”

我们很想你,也只能想你。

我在雪地里坐下来,寒气侵蚀着厚重的羽绒服。我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我盯着它,开始想,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故事的开头,我记得是个夏日,你的世界巡演反响很好,你又趁热打铁申请了加场。

地点在墨尔本。

批文下来的时候,你偷偷跑来剧组找我,把我吓了一跳,连忙把你藏进了化妆间。你兴冲冲的,不似平时稳重,眼神晶亮:“加场定了,来看我跳舞。”

我拍戏拍得累了,打着哈欠靠在你的肩膀上,问:“什么时候啊?”

时间是十一月,我那时候新剧还没杀青,大概率是去不了。你略有些不满,哼道:“有些人追人的时候,千里迢迢也跑来看。追到手就不愿意看了。”

我拍了你一下:“胡说什么呢!”

转而又故作矜持:“你也知道的,我现在那么红,行程很满的,你先去找我经纪人预约一下,我好排期。”

你顺着我的话:“好。”

婉姐协调了很久,到底空出了那天,结果天不遂人愿,我挑大梁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发布会定在了那天。你飞走那天,我偷偷去送你,你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演出结束后,我会带着工作室在那玩一周,所以你千万别想我。”

我笑着躲开:“好,我才不想你。”

你瞪我:“你最好是!”

顿了顿,又把我抱了个满怀,下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低声而温情:“我会尽快回来的,包场去看你的电影。”你侧过脸,吻了吻我的发,“等我。电影大卖。”

我含笑应下来。还是托了你看面相的福,我运气向来不错,票房在预售便破了一亿,后续口碑不断发酵,话题也稳步上升,等发布会首映时,影院里坐满了人。影片讲述的故事很简单,成长中的不破不立,编剧功底好,导演又会拍,我只是锦上添花。

影片接近尾声,我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准备发给你,无意中点开了社交平台。陈屿,我说过,我总是很幸运,可是这一天,上天却没有眷顾我。

他带走了你。

“陈屿”“巡演”“事故”“升降台跌落”的字眼像蚂蚁般在我眼前蠕动,拼凑着成了那一年于我而言最令人震惊的新闻。

铺天盖地的追悼、回忆好像都与我无关,我们还来不及将关系公之于众就戛然而止。我有去送过你,你陌生遥远地被框在相册里,笑得温柔疏离。很多人说我蹭热度,吃人血馒头,假惺惺的,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还要做样子。

很奇怪,我哭不出来。

哽咽在喉咙里,烧得生疼,眼泪却掉不下来。后来的这些年,我时常来看你,挑没人的时候,全副武装地就坐在这里陪你。

陈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真的变得很厉害。

榮誉和掌声,鲜花和红毯,前途坦荡,一片光明。我遇到过很多人,好的坏的,居心叵测的,真心实意的,我甚至有学着去喜欢别人。

可始终忘不了你。

前段时间我听了首歌,歌手的嗓音让人共情,像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你一定不曾离开,换个方式存在,但我的心不会更改……”

总之岁月漫长,我们终会重逢。

宇宙或是杳杳山水间,请把我认出来。陈屿,我还会看见你,坚定地走向你,不可避免地爱上你。

我们,到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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