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修复”语境下城市无意义空间转化研究

梁鑫铭

【摘 要】 目前，我国短缺的空间资源与过度积累的资本已演变为一对新矛盾。大卫·哈维的“空间修复”理论虽然有效缓解了这一矛盾，但这只是一种暂时性的修复方法，仍存在不足之处。无意义空间具有可转化性，并能与空间修复互补，因此，我国可将空间修复与城市中的无意义空间结合利用来解决矛盾。无意义空间的转化分为两个阶段：先通过科技治理将无意义空间转化为零度空间，再通过空间修复将零度空间转化为有意义空间。无意义空间的转化既能解决我国空间资源稀缺的问题，为我国现代化、全球化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又能弥补空间修复的不足之处，为化解中国因过剩资本而引发的危机提供新的理论思路。

【关键词】 大卫·哈维;空间修复;无意义空间;有意义空间;转化

【中图分类号】 C91-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20）04-0089-03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近四十年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狂飙突进，一方面城市“荒野”空间、“裸地”或易于整理的“净地”等空间资源已经高度稀缺，我们在探索全新的绿色发展道路时遭遇空间资源瓶颈;另一方面因黑色工业化发展路径累积的“无意义空间”却大量堆积。在此背景下，美国学者大卫·哈维提出“空间修复”理论，为解决空间资源不足、城市病等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一、空间修复与无意义空间的理论解析

（一）大卫·哈维的“空间修复”理论解析

大卫·哈维的“空间修复”理论主要是指通过地理扩张和地理重构来解决资本主义的内部危机，即在其他地区开发新的市场，通过输出本地原有的资本、商品、生产力或输入从别的地区来的新劳动力来进行空间转移。“空间修复”这一观点最开始是在大卫·哈维试图重建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积累地理学理论的基础上产生的。他在《空间修复：黑格尔、冯·杜能和马克思》这篇文章中，首次直接使用了“空间修复”这一说法。1982年，大卫·哈维在其著作《资本的限度》（Limits to Capital）中将“空间修复”作为一个基本概念进行阐述，即“空间修复指的是地理扩张和地理重组，并且这是一种解决危机的临时方案”。1985年，他在《资本主义地缘政治学》（The Geopolitics of Capitalism）的一篇摘要中也将“空间修复”作为一个基本概念进行论述。

在2016年，大卫·哈维在南京大学的访谈中又再一次重述“空间修复”这一概念。首先，大卫·哈维解释了“空间修复”中“修复”（fix）的意思。“修复”（fix）在英文中有双重含义，即在空间中安置东西和解决问题的意思。他就是在这两层意义上使用“空间修复”这一概念的。其次，他认为，“资本主义的动力在于资本的增长、在于资本壮大和吞并的必要性……观察资本主义的历史，似乎它总是用空间扩张回应增长的需要，也就是说投资新的土地”。这就是说，空间扩张是资本增长的一种方式，也是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之一。最后，在此基础上，大卫·哈维总结道，“地理扩张和重组总是成为解决资本吞并问题的办法：这是空间修复（解决）的第一重意义。但是具体而言，似乎资本也‘驻扎在空间里，嵌在空间里，然后重塑空间：人们建高速公路、港口、铁路。我们生活的世界一个越来越明显的特征就是土地上的固定资本……更确切地讲，第一个意义取决于第二个”。

通过上述内容可知，大卫·哈维的“空间修复”理论实际上是一种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临时方法。“空间修复”是把过剩的资本装载在空间中，固定在空间里，之后重构空间，通过空间扩张和重组的方法解决资本主义危机。但是，资本的增长是无限的，而空间资源是有限的。因此，“空间修复”存在缺陷，无法彻底解决资本过度积累带来的危机。

当前，中国也存在因资本过度增加而带来的空间资源稀缺等问题。“空间修复”不可能帮助中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因此，我们必须寻找新的理论来弥补“空间修复”理论的不足之处，以此来解决中国因资本过剩而引发的问题。

（二）无意义空间与有意义空间的理论解析

“无意义空间”一词在齐格蒙特·鲍曼的《流动的现代性》一书中指“虚幻空间”（empty spaces），即“没有被赋予任何意义的地方。它们不必通过围栏或障碍物来和外界加以隔绝。它们不是禁止进入的地方，但是，它们的不可进入是因为它们是无形的、不可见到的。如果……意义的创造（sensemaking）是一个模仿、领会、消除诧异和创造意义的行为，那么我们对虚幻空间的经历就不包括意义的创造”161。由此可知，鲍曼认为虚幻空间是一种无意义的空间，这是因为“虚幻空间”没有包含任何意义，人们也不认为“虚幻空间”有什么内在意义，甚至人们都没有察觉到“虚幻空间”的存在。

结合鲍曼有关“虚幻空间”的说法，在此我将“无意义空间”理解为在工业化过程中被污染了的、没有价值的被资本抛弃了的空间，即一种丧失了被资本赋予的存在意义的空间。但是這并不意味着“无意义空间”是一种零值状态的空间，在本篇文章中，“无意义空间”实际上是一种负值状态的空间，而零值状态的空间即“零度空间”，我将其认为是一种特殊的“无意义空间”，即污染被治理、重新拥有发展价值，但还没有被资本赋予意义的空间。同理，我将“有意义空间”理解为在工业化过程中尚未被完全污染，还存在着发展价值的被资本青睐的空间，即被资本赋予存在意义的空间，也是一种正值状态的空间。由此可看出，“无意义空间”与“有意义空间”是一对矛盾，并且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

二、空间修复与无意义空间的互补关系

（一）空间修复的不足之处

首先，空间修复是一种短期的暂时性的修复手段。从长期看，空间修复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带来的产能过剩和需求不足的危机，只是将其暂时性的转移来缓解危机。空间修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空间资源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不具有最关键的决定意义，另一个是空间修复本身也会带来新的资本过剩，即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威胁并没有消除。

其次，空间修复带来了诸多的城市问题。空间修复确实缓解了资本主义的内在危机，也给世界各国带来了稳定的繁荣期，但是这也导致各国开始集中爆发“城市病”，如城市的环境问题、城市居民的归属感问题、城市空间的不合理布局、房子异化、公共设施配备不齐等。

最后，空间修复可能导致国际形势的不稳定。“由于多个充满活力的资本积累中心在世界舞台上角逐，国际竞争将越发激烈。长期来看，这些地区不可能都获得成功，所以结果要么是最弱小的区域被压垮并陷入局部贬值的严重危机之中，要么是出现地缘政治的冲突”。71从这段话可看出，由于空间修复会开发新空间资源转移过剩的资本，获得资本的国家发展会比没有获得资本的国家好，这就会导致各个国家的地域价值出现较大的差距。有些国家为了争夺这些被转移的资本甚至会爆发政治斗争，如贸易战等。

由此可得知，只依靠空间修复是不能解决资本主义的内部危机，也不能有效解决资本在中国全球化发展中埋下的隐患。

（二）无意义空间的可转化性

从第一部分的“无意义空间”与“有意义空间”的概念可看出，无意义空间在一定条件下可转化成有意义空间。在《流动的现代性》一书中，鲍曼举了个例子：一位年轻的大学讲师迎接鲍曼按城市地图从机场到宾馆花费了近两个小时，而离开的时候，鲍曼搭乘出租车从宾馆到机场却比之前少花了十分钟，这是由于出租车司机按照自己脑海中的地图从城市中的“无意义空间”即贫民区的街道中绕行的。162-163从这个例子中就可以看出，每个城市都存在着无意义空间，这些无意义空间可能在城市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它们是具有意义的，就像出租车司机通过这些无意义空间帮助鲍曼节省了十分钟。

如今，由于资本的无限扩张，每个国家的空间资源都变得越来越紧缺，许多地区的有意义空间也因工业污染等因素慢慢转变为无意义空间。按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或许在未来，所有的有意义空间都会变为无意义空间。但是，无意义空间具有可转化性，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再次转化为有意义空间，这有利于解决我国空间资源紧缺的问题。因此，我们必须重视无意义空间，把无意义空间再次利用起来。

（三）空间修复与无意义空间的互补性

一方面，空间修复存在缺陷，而无意义空间的可转化性可以弥补这一缺陷。空间修复虽然能通过把资本转移到其他新开发空间来暂时缓解危机，但会导致空间资源即有意义空间的紧缺。可是，由于无意义空间具有可转化性，无意义空间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有意义空间，这能在某种程度上解决空间资源不足的问题，所以无意义空间可以弥補空间修复的部分缺陷。

另一方面，无意义空间虽然具有可转化性，但是必须通过一定的方法进行转化。如今，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被工业污染了的无意义空间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如“生物科技”被治理，从负值状态的空间变为零值状态的空间即“零度空间”。并且，通过空间修复可以将资本转移到被治理后重新具有发展潜力的零度空间中，重新赋予其意义，将其转变为有意义空间。

总之，无意义空间的可转化性能够弥补空间修复的不足之处，而空间修复又能再次赋予无意义空间意义，让其转化为有意义空间。因此，空间修复与无意义空间存在互补关系，两者相辅相成，这能更好地解决中国空间资源紧缺的问题，也能更好地推动中国的现代化、全球化发展。

三、无意义空间的转化过程

通过上述两章内容可知，无意义空间转化为有意义空间是必须在一定条件下通过一定的方法进行的。无意义空间的转化过程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无意义空间转化为零度空间，即从负值状态转化为零值状态;第二个阶段是零度空间转化为有意义空间，即从零值状态转化为正值状态。在这两个阶段，无意义空间需要通过不同的方法进行转化。在第一个阶段，无意义空间可以通过科技治理转化为零度空间，并在第二个阶段，零度空间可以通过空间修复转化为有意义空间。

（一）第一阶段：科技治理

在第一个阶段，无意义空间需要通过科技治理的方式从负值状态转变为零值状态，即从没有发展价值、完全无意义的状态转化为再次拥有发展价值但尚未被赋予意义的状态。从上文可知，无意义空间大部分是在工业化过程中被重度污染而失去发展价值的空间，但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大多数被污染的空间都可以通过先进科技的治理而重新恢复其价值。例如，苏州昆山市的周市镇珠泾中心河周围工厂排放污水等原因，使珠泾中心河被污染，成为一条黑臭水河，这也使河边的空间成为无意义空间。但苏州的德华生态科技公司与政府合作，通过生态科技即先进的人工湿地技术等经过240多天的奋战，成功完成对周市镇珠泾中心河水体的生态修复。这一治理方式恢复了珠泾中心河周边空间的价值，使其从负值状态的无意义空间变为零值状态的零度空间。

（二）第二阶段：空间修复

在第二个阶段，零度空间需要通过空间修复从零值状态转变为正值状态，即再次拥有发展价值但尚未被赋予意义的状态变为有发展潜力且被资本赋予意义的状态。从上文可知，空间修复是通过地理扩张转移资本来化解危机的一种特定方案。因此，我们可以通过空间修复将其他地区的过剩的资本转移到零度空间中，从而让零度空间再次被资本赋予意义，转变为有意义空间。例如，被治理后的珠泾中心河周边的空间已经被资本再次青睐，目前已经在河边建了住宅区、幼儿园，这些资本的注入使周市镇珠泾中心河边的空间转化为有意义空间。

此外，大卫·哈维在《新帝国主义》一书中指出“中国正在大城市中修建新的地铁系统和高速公路，并且还在筹划新修8500英里的铁路把内陆和更具有经济活力的沿海地带连为一体”，从这段话可看出，中国实际也是通过空间修复将剩余资本转移到未被资本关注的地下空间等无意义空间。例如，修建地铁不仅能在未来持续吸收剩余资本，还能开发新的地下空间资源来解决地上空间资源严重不足的问题。

总的来说，无意义空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空间资源，如果能正确认识无意义空间的价值并合理利用它，不仅能有效解决我国空间资源稀缺的问题，还能更好地推动我国现代化、全球化发展。除此之外，若能将无意义空间与空间修复相结合，还有利于解决中国由过度积累的资本而引发的危机，促使中国更稳定更繁荣地发展。

【参考文献】

[1]David Harvey.Globalization and the “Spatial Fix”[J].Geographische，2001（2）：23-30.

[2]大卫·哈维.资本的限度[M].张寅，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7.

[3]大卫·哈维，周宪，何成洲，等.空间转向、空间修复与全球化进程中的中国[J].学术研究，2016（8）：144-148.

[4]齐格蒙特·鲍曼.流动的现代性[M].欧阳景根，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

[5]大卫·哈维.新帝国主义[M].付克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