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大宗商品供应链发展的现状和路径

摘 要：2020年7月11日，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采购与供应链管理专业委员会组织了以大宗商品供应链为主题的第16场“供应链创新与应用在线论坛”。文章针对各位专家学者在论坛中发表的主要观点进行总结梳理，阐述了我国发展大宗商品供应链的重要性，指出了我国缺乏大宗商品定价权的痛点，并提出了针对性的发展路径建议。

关 键 词：大宗商品;供应链;供应链服务;供应链生态圈

中图分类号：F252.8 文獻标识码： A 文章编号：2096-7934（2020）08-0005-06

一、引言

美国国务卿基辛格有句名言：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全球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全球所有人口。而主要的能源、农产品以及金属都属于大宗商品，其重要性一目了然。

我国是全球大宗商品的最大消费国，也是最大的进口国，在大宗商品相关的生产制造领域基本占据全世界的50%以上。依照常理，中国作为超级买家，对全球大宗商品行业应当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然而我国的影响力却只局限于需求端，在大宗商品市场最关键的定价方面却没有主导权，只能被动接受国际市场的价格。每当国际价格大幅波动，我国企业不仅可能遭受巨额经济损失，而且宏观经济的稳定性也受到威胁。总而言之，我国在国际大宗商品市场中的影响力与我国的综合国力极不相符，必须得到解决。

有鉴于此，在商务部市场建设司指导下，在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的学术支持下，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采购与供应链管理专业委员会组织了以“对大宗商品供应链优化升级问题的思考”为主题的第16场“供应链创新与应用在线论坛”。[1]具体探讨了我国大宗商品行业的现状和问题，以及今后如何通过供应链来带动行业整体发展、增强国际定价权的发展路径。本次论坛邀请了商务部等有关部委代表、全国各地供应链主管部门代表、企业代表以及院校和研究机构代表等400多人在线参与。本文对本次论坛的主要内容进行综述。

二、大宗商品对我国经济发展至关重要

第一，大宗商品在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据统计，2019年工业品大宗商品的销售达到75万亿元，如果加上大宗农产品，将超过80万亿元，而同年消费品销售总额为41万亿元，全国GDP为99万亿元。大宗商品市场规模为消费品的两倍，为GDP的近八成，是名副其实的国民经济命脉产业。

体量决定分量，大宗商品供应链对我国产业链供应链的创新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大宗商品供应链发展可以带动整个供应链体系的降本增效和模式创新，提高基础要素生产效率，是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因而，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不仅仅是大宗商品市场模式的转型升级问题，而是整个宏观经济发展模式转型升级的关键所在。

第二，大宗商品贸易是我国作为全球制造中心的重要保障。大宗商品作为基础性的工业品，为我国制造业提供必不可少的生产要素。中国是大宗商品最大的需求国，对水泥、镍、钢、铜和煤炭的需求超过全球总需求的一半，吸收了世界大宗商品出口的五分之一左右[2]。

中国物资储运集团副总裁、中国物资储运协会会长李勇昭指出，大宗商品是中国制造业的“主粮”，也是稳定生产制造业，保障社会民生的物质财富，是国家社会不可或缺的物质基础，对国家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对粮食、棉花、糖、肉等民生物资和石油、橡胶、有色金属等工业原料都建立了储备制度，但是在操作层面上，有很多需要按照供应链思维来进行优化改进的地方。很多大宗商品的储备制度延续的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做法，已经不太适应今天的实际需要，应该从供应链的角度重新研究，重新进行顶层设计。还有一些没受到应有重视的和没纳入储备制度的品类，也需要用供应链思维重新考量。此外，大宗商品也影响我国在全球供应链上的竞争力。企业层面，大宗商品价格决定了市场的供需关系和库存水平，影响企业的成本和利润。国家层面，大宗商品价格与通货膨胀紧密相关，进而影响宏观经济周期。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对我国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有重要意义。

第三，大宗商品是大国博弈的重要战略资源。中国是大宗商品的全球最大买家，但在很多关键的品类上较为依赖进口，如铁矿石、石油和大豆等，这对国民经济的平稳运行构成风险。之前的中美经贸摩擦中，大豆就成为双方攻防的核心。相对的，我国是稀土资源的主要出口国，在储量和品类上具有明显优势，是我国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和竞争力的潜在途径[3]。

西安交通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冯耕中认为要在后疫情时代的全球供应链体系的变化格局下重新审视大宗商品供应链发展。由于疫情的爆发，中国与美国以及国际社会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将使全球供应链体系发生变化，也会带来市场格局的变化，赋予了大宗商品供应链发展宏观上的深远意义。在这个更加不稳定不确定的世界中，通过发展大宗商品供应链来发挥我国资源禀赋的优势、补足短板，是保障我国政治经济安全，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的重要举措。

三、我国大宗商品的现状和痛点

总的来说，我国大宗商品市场的发展现状是“大而不强”。“大”主要表现在：不论生产还是消费，总量都占世界的50%以上;“不强”则表现在：生产和消费了如此巨大的体量，却没有提升我国在全球大宗商品领域中的地位。大而不强的最直接体现就是，我国在大宗商品领域缺乏定价权，这不仅使我国企业在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大幅波动时遭受巨额经济损失，也对我国宏观经济的稳定构成威胁[4]。造成这种状况有以下两方面原因。

（一）没有以供应链为核心构建大宗商品发展模式

这些年来，大宗商品行业普遍认识到大宗商品定价权的重要性，并进行了诸多尝试。比如：上游方面，国内企业在金融危机之后通过跨国并购的方式控制矿产资源;下游方面，国内的钢铁企业组建联盟与全球几大铁矿石供应商进行谈判;交易层面，通过建立大宗商品期货交易所，在金融上争取主导权，还有一些大宗商品市场学习消费品市场的经验，发展电子商务等[5]。

对此，北京工商大学商业经济研究所所长洪涛教授指出我国大宗商品的发展过于重视交易市场数量和交易形式，而不重视供应链的模式创新。从2013年开始，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的数量逐渐增加，从2013年的538家增长到2019年的2400多家，其中农产品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2013年是161家，到2019年是700多家。市场爆发增长带来很多乱象，因此国家对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进行整治。可是整治过后，很多企业反而失去了经营方向。原因在于，不注重供应链上的模式创新，一旦传统的业务模式受到监管，将难以找到新的业务增长点。

我国大宗商品发展模式的问题还体现在对消费互联网模式的生搬硬套上。李勇昭副总裁认为大宗商品和消费品在物流、商贸、金融环节有很大的差异，大宗商品的发展不能照搬消费品的模式。大宗商品行业在摸索前行中从消费品领域的发展变化中得到了信心，认为它们的成功经验也可以在大宗商品行业里复制。但这种简单的模仿，事实上证明是行不通的。在十几年中也涌现了不少大宗商品交易平台、供应链服务平台。然而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平台取得了像在消费品领域里的成功企业那样的成绩。

因此，时至今日我国大宗商品市场“大而不强”的现状依旧没有显著改变，在发展模式方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根本原因在于，当前的大宗商品行业早已不再是单纯的货物贸易，也不仅是金融市场的期货和现货交易，而是全流程全链条的竞争，单个环节的改进还远远不够。只有彻底改变发展模式，利用供应链的力量将各个环节上的资源有机的协同整合起来，才能挑战国际巨头的主导地位。

（二）没有构建有效的横向和纵向供应链体系

我国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跟不上我国整体经济发展，在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都落后于发达国家同行。横向供应链指原材料通过国际物流网络进入我国的过程。在这方面，我国大宗商品国际贸易只有买和卖，以及附加的少量间接出口。因为缺少供应链，我国企业虽然进出口体量巨大，但是难以将需求端的影响力向上游资源、物流环节和金融市场拓展。例如，我国大宗商品出口80%以上都是离岸价，离岸以后的物流等一系列的服务与我们无关。而我国大宗商品进口又都是到岸价，到岸之前的服务也与我们无关。因此，我国的大宗商品国际贸易难以规避价格风险、成本风险，更谈不上价值增值。

纵向供应链指原材料经过加工进入终端消费市场的过程。在这方面，我国大宗商品企业普遍只关注自身传统优势环节，通过扩张和并购向横向发展，只有极少数企业在尝试建立从源头到终端的纵向供应链。在供应链服务能力上，洪涛教授认为大宗商品领域的一些传统服务企业还是以“我”为中心，是供给型的供应链——推式供应链：“我”有什么服务，就向客户提供什么服务。在新的经济和社会环境下，应该转变观念，由过去的“推式供应链”转向“拉式供应链”，即市场和客户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就要提供什么样的服务，甚至通过供应链整合和协同各种市场资源，提供各种各样个性化的、精准的服务，以满足市场和客户的需求。

与之相反，国际大宗商品巨头们早已纷纷建立了全流程的横向、纵向供应链。通过供应链获取行业上下游真实信息，发现交易机会。通过遍布全球的自有物流网络快速执行交易。通过内部的纵向供应链对冲外部交易风险，实现期货现货的相互套利。国际巨头们利用整条供应链与只掌握单一环节的贸易商竞争，因而可以在变幻莫测的大宗商品市场立于不败之地。一个比较弱的供应链都难以抗衡比较强的供应链，更何况单个企业要与全流程、全链条的供应链体系竞争。

四、我国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路径

（一）建立健全大宗商品的全流程、全产业链供应链体系

要利用供应链的生产组织模式，将上下游各个环节的资源有机地协同整合起来，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模式，提高我国在大宗商品贸易中的主导权。

一是要提升对上游资源的控制力，鼓励企业转向全球布局，向全球供应链延伸。鼓励对供应链上游优质矿业资产国际并购，充分利用资源开发、产业转移、市场建设等多种方式，增强我国在资源端的全球控制力。

二是要加强国际物流渠道资源的保障，做好大宗商品仓储运输的基础设施建设工作。大宗商品企业要以“一带一路”建设为契机，加速构建全球物流和供应链服务体系，提升大宗商品供应链全球连接、全球服务、全球解决方案的能力。

三是要打通大宗商品上下游，通过纵向整合形成垂直产业链，通过流程优化和供应链服务将各个环节高效衔接起来。通过纵向整合的方式，掌握从源头到餐桌或工厂的端到端体系，通过控制资源、获取信息、掌握价格来获得竞争优势。

四是要在优势的垂直供应链产业中总结经验，形成核心盈利模式，并横向复制到其他产业，一步步地打造在各个品类上的供应链优势地位，构建全流程、全产业链的供应链体系。

（二）构建大宗商品供应链生态圈

生态圈建设是大宗商品供应链稳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一环，供应链服务有助于全方位打造我国大宗商品产业竞争力，而大宗商品产业又将反哺生态圈的整体发展，实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

供应链生态圈的基礎是完整的产业链基础，包括贸易、物流、加工、电子商务等功能模块的有机整合。在全产业链的基础上，供应链服务企业通过促进各个环节的资源整合和高效协同，让产业链上下游实现价值增长，也在供应链整体价值创造中发展自身。

李勇昭副总裁认为优化升级供应链服务的最好方式是打造一个多种服务功能协同发挥作用的生态聚合平台。供应链协同服务就是在有效控货的基础上，实现存货人的信用传递，支持贸易环节和金融服务环节的安全运行，保证权利人持单提货时的可兑付。

一是要做好物流服务，物流服务是其他服务的基础，所有的交易最后都要通过物流来兑现。不同于消费品，大宗商品的资源匹配是比较容易的，大宗商品的效率不体现在资源匹配上。大宗商品市场真正的痛点在于交易的安全和交付的安全。很多大宗商品交易平台很难真正发挥作用，其实是因为缺少对货物的管控。如果在平台上达成交易了，却无法得到交易安全、交付安全的保证，那么这个平台的效率就打了折扣。

二是要建立信用体系，大宗商品供应链运行当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成本，是为诚信支付的成本。因为每一个主体在运行中涉及的额度都是巨大的，一旦出现问题，损失也巨大，所以相互之间都有很多的防范措施。而且每一个客户内部也有很多管理成本。因此，通过建立一个规范的、科学的、有权威数据支撑的、有智慧物流支撑的信用体系，应当能显著降低交易中的信用成本，大大提高供应链运行的效率。

三是要利用大宗商品金融属性的特点，通过数字化技术把大宗商品供应链金融做大做好。大宗商品涉及交易金额大，在一笔生意中，其支付结算、融资可能需要两三笔资金才能够支撑顺利运行。金融服务内容往往不是供应链企业或者物流企业能够独立完成的，它事实上是通过自身的服务，将物流贸易和金融机构要提供的金融服务衔接起来，保证供应链良好运行。对此，冯耕中教授指出，大宗商品行业在互联网金融方面出现过一些重大风险事件，影响了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发展。因此，大宗商品交易平台必须加强对供应链的管控，才能少走弯路，取得可持续的发展。

（三）加快数字化建设

大宗商品交易中涉及大量的單据、票据以及合同，利用信息技术将业务流程数字化，可以显著提高供应链整体效率。例如，通过使用电子仓单，买卖双方可以瞬间完成交付，可以自由分割，可以凭单提货，应用潜力巨大。

行业层面上，大宗商品供应链的数字化建设需要行业标准的建立。李勇昭副总裁认为每家企业对电子单据都有各自技术实现方式，通过市场行为来形成共识的过程必然很漫长。因此，行业应当尽早建立电子单据的标准。一是让电子单据互认，数据互联互通。 二是在标准的指引下规范化运行，减少产生纠纷的可能性。

在疫情常态化的背景下，企业更应加快数字化供应链建设。洪涛教授指出，2003年的SARS促进了电子商务的成功，17年后的新冠肺炎疫情促进了整个社会经济的数字化转型。在疫情期间，数字化转型完成较早的企业不仅没有受到损失，反而交易和利润实现成倍增长。

大宗商品交易的企业或市场要加快数字化转型，要做到：经营产品的数字化、交易的数字化、物流配送和供应链的数字化、交易结算和网络金融的数字化、各种网上网下融合场景数字化。此外，还有进出口贸易与管理数字化、各种应急管理的数字化以及各种社会管治的数字化。只有加快数字化转型，才能够真正创新发展供应链。

（四）充分发挥我国的制度优势

大宗商品产业的特点就是大——体量大、玩家大、价格波动也大，但技术含量低，适合采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路径。

一方面，要加强政府在推进大宗商品供应链发展中的力量，出台国家层面的政策保障和支持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希望国家层面能加强国有资源和大型企业大宗商品物流和供应链的资源整合，形成一个能够在应急突发事件中保障大宗商品安全运行的供应链平台，强有力地推进我国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创新发展。

李勇昭副总裁也建议在宏观层面上打造一个国家级的大宗商品供应链协同服务平台，重点在于先解决好大宗商品国内贸易活动中的交易安全和交付安全、金融服务安全、数据安全等问题。国家也应从供应链的视角来梳理和调整相应的政策和制度办法，使其更有针对性。国家级平台的建设，企业是最重要的主体，但也需要行政资源和社会力量在尊重市场法则和经济规律的基础上给予必要的支持。

另一方面，大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要担当起建设大宗商品供应链的重任。大宗商品行业中企业以大型国企为主。如钢铁、有色、塑化，这些领域中大部分都是大型国有企业且每个企业体量巨大，资产至少几亿，动辄高达十几亿甚至上百亿。过去大宗商品强调市场化，然而现在看来要想撬动这个行业的变革，民营资本和创投资本的力量是有限的，生搬硬套消费品领域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李勇昭副总裁认为大宗商品领域里的头部企业有能力在供应链优化升级方面有所作为。在产业互联网的背景当中，大企业有很强的行业号召力和影响力，完全可以要求平台服务企业根据其需求进行个性化改造，甚至自建一个直营平台。例如，生产制造类的大企业应该建立直营式的大宗商品供应链协同服务平台，从事大宗商品仓储物流业务的大企业应该积极打造社会化的大宗商品供应链公共服务平台。国有企业的管理部门应当做好企业间的协调工作，推动建立统一的行业标准与业务合作规范，为大宗商品供应链的转型优化提供公平竞争、公平服务的环境。

国有企业不仅是单纯的市场主体，更承担着一定的行政职责，肩负着提升全社会生产效率的使命。在这个意义上，国有企业在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上有天然的禀赋优势，应当在提升内部供应链管理水平的基础上，将自身供应链能力向上下游延伸，为我国大宗商品供应链的发展做出积极贡献。

参考文献：

[1]中物联采购委.蔡进在“对大宗商品供应链优化升级问题的思考”在线论坛的总结讲话[EB/OL].（2020-07-12）[2020-03-15].https：//mp.weixin.qq.com/s/SANjgQlZxtciwgcH6nAthA.

[2]联合国新闻网.联合国贸发会议报告：发展中国家对大宗商品出口依赖性进一步增加[EB/OL].（2017-10-13）[2020-07-16].https：//news.un.org/zh/story/2017/10/284002.

[3]周代数，李小芬，王胜光.国际定价权视角下的中国稀土产业发展研究[J].工业技术经济，2011，30（2）：73-77.

[4]唐衍伟，王逢宝，张晨宏.中国大宗商品国际定价权的缺失及相关对策研究[J].中国物价，2006（1）：44-48.

[5]陈玉财，李姝.我国大宗商品定价权的现实思考与策略选择[J].价格理论与实践，2009（4）：67-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