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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辨《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

2020-09-10吴飞鹏

运城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黄忠刊刻图题

吴飞鹏

(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100871)

作为早期重要的讲史话本,《三分事略》与《三国志平话》二书,除书名外,在版式行款、情节文字、插图等方面都基本相同。学界普遍认可二书存在先后翻刻的关系。但究竟何者为先,却出现截然相反的意见。其中,支持《三分事略》早出于《三国志平话》的,以刘世德先生在20 世纪80 年代发表的长文《谈<三分事略>:它和<三国志平话>的异同和先后》为代表。[1]该文从各个层面都提出了相应的证据,因此获得学界较为广泛的认同。此后,持相反意见的学者在论证自家观点时,总免不了回顾该文并在一定程度上与之遥相对话,如新近罗筱玉女士《也谈<三分事略>与<三国志平话>的刊刻年代及版式异同》(《文献》2016 年第3 期)一文便是如此。本文亦与刘世德先生意见相左,主要的工作,是在此前学者反驳刘世德先生提出的证据之外,就尚未被充分辨析的其他证据加以讨论,目的在于进一步申论《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

一、“黄忠”和“汉黄忠”

《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卷下第十一叶有“黄忠斩夏侯渊”图。前者中旗子书“黄忠”二字[2]104,后者则书“汉黄忠”三字[3]114(见图 1)。刘文指出,后者“汉”字形状较大,与“黄忠”二字不协调,证明“汉”字是后加上去的。“其原因则在于构图的不当,旗子画得过长,使‘黄忠’二字之上留下了空白,不得不用‘汉’字去填补”[1]107。言下之意,指《三国志平话》翻刻《三分事略》插图时,本只照刻原“黄忠”二字,却因为旗子过长而加上“汉”字。由此,刘文认为这是《三国志平话》晚于《三分事略》的明证。

图1

然而,换个逻辑考虑这个现象,似乎也可通:《三国志平话》原要刻“汉黄忠”三字,只因下笔头字刻得过大,后两字就只能稍小以免出框;当《三分事略》翻刻《三国志平话》时,为图减省,见“汉”字笔画复杂,又可有可无,即将其删去,只刻“黄忠”二字。这种解释,完全符合《三分事略》一贯的粗疏的刊刻风格。这一风格,一方面体现在二书相同内容的插图和正文文字,《三分事略》都较《三国志平话》手法远为拙劣,就上图即可窥一斑(同样是状画山石,《三分事略》线条僵硬粗糙,不成模样)。另一方面体现在《三分事略》往往省刻省字,即以上述的军旗文字为例,除彼处外,尚有卷中第七叶“关公斩蔡阳”图,《三国志平话》军旗刻“魏将”二字[3]60,《三分事略》则省为“将”一字[2]54(见图2);卷下第十三叶“关公斩庞德佐”图,《三国志平话》军旗刻“德佐”二字[3]119,《三分事略》亦单刻“将”一字[2]109(见下图右)。因此,结合这三例来看,关于二书插图中“黄忠”和“汉黄忠”的区别,与其说是《三国志平话》后加“汉”字,不如说是《三分事略》省刻“汉”字,刘文指出的现象,反倒更有利于用来证明《三分事略》晚于《三国志平话》。

图2

二、“摆旗”和“拒桥”

同样是插图中的问题,《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卷中第十四叶插图的图题互异,前者作“张飞摆旗退卒”[2]68,后者作“张飞拒桥退卒”[3]74(见图3)。依刘文意见,第一,“摆旗”不如“拒桥”贴合情节文字和插图场景,所以作为图题,“拒桥”优而“摆旗”劣;第二,“摆旗”不仅劣于“拒桥”,且笔画更为复杂,不当是后出的改动。因此,刘文认为“拒桥”乃后出于“摆旗”,而这一证据更有说服力,证明《三国志平话》晚于《三分事略》。[1]107-109

图3

就这一图题而言,“拒桥”优于“摆旗”无可否认。但问题是优者是否一定后出呢?要回答这一点,我们仍可以寻找插图的内证。通观二书插图,我们会发现,二书的插图风格是相当求实、直观的,图题涉及的元素总会在插图中得到呈现。以本节讨论所涉的“旗”、“桥”一类的非人物元素为例:卷上第四叶“孙学究得天书”图,按情节正文所述,天书在洞中石匣里,孙学究“用手揭起匣盖,见有文书一卷”,而插图为直观起见,天书即直接展露于孙学究身边[3]9;卷上第二十二叶“水浸下邳擒吕布”图,全图在城池、人物之外空白处,皆以水波填充,来呈现“水浸”之貌[3]44-45;卷中第五叶“曹公赠云长袍”图,献袍者双手捧袍,位于构图中心[3]56-57;卷中第八叶“古城聚义”图,正文仅云“三人大喜,每日设宴,名曰‘古城聚义’”,插图刻画宴席场面,为呈现“古城”这一图题元素,即将宴席地点设于城墙之上[3]62-63;卷中第十二叶“玄德哭荆王墓”图,即在墓碑上刻“荆王墓”三字以提示[3]70-71;卷中第十八叶“赤壁鏖兵”图另有两个分图题,一曰“孔明祭风”,一曰“黄盖放火”,后者画水面上黄盖领兵纵火,曹兵陷于火海,前者画风,在孔明旁以树枝狂摆示之,仍可见三图题中的每个元素在插图中都不缺[3]82-83;卷下第七叶“落城庞统中箭”图,画庞统在城门前倒地,身上插有一箭[3]106 -107;卷下第十四叶“关公水淹于禁军”图,画于禁兵、马挣扎于大水中[3]120-121;卷下第十八叶“孔明木牛流马”图,各画木牛、木马若干[3]128-129;卷下第二十叶“孔明百箭射张郃”图,画张郃倒地,已身中数箭,同时周围又环绕以若干名张弓射箭的蜀兵,所谓“百”字,必直观出之而后已[3]132-133;卷下第二十三叶“将星坠孔明营”图,画将星自夜空坠下[3]138-139。

上述所列,已充分说明《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的插图和图题间的关系,即图题元素(上文集中于讨论非人物元素)不仅会出现在插图中,而且往往在构图中被放大以达到醒目效果。这种“放大”,有时候是在外形上夸大来强调,有时候甚至改变正文的叙述来强调。在此情形下看“张飞摆旗/拒桥退卒”图,两图内容完全一样,张飞立马横枪于桥上,曹军兵卒匆忙后撤,并无“(摆)旗”的元素。这说明该插图创作之初,就是配合“张飞拒桥退卒”这一图题的。“摆旗”为后来所改,故而出现了图题和插图不相符的情形。由此可见《三国志平话》正是原版,而《三分事略》乃后来者,否则以全书构图规则来看,《三分事略》“张飞摆旗退卒”图中必得有“(摆)旗”这一元素。那么,刘世德先生所指出的这一现象,恰好是《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之证,而非相反。至于《三分事略》何以易“拒桥”为笔画复杂的“摆旗”(这一点与《三分事略》整体的简省风格出入),其中或偶然或必然、或公或私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我们或许也不必对此作过多的主观猜测,主要仍以客观的插图内证为据。

三、书名标记

《三分事略》与《三国志平话》系同一部书的刊本,却有着不同的书名。能否从书名的变动上发现二书的先后关系?刘文亦在这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三国志平话》全称《至治新刊全相平话三国志》,它所从属的建安虞氏刊全相平话系列皆有类似的书名,现存有另外四种,分别是《新刊全相平话武王伐纣书》《新刊全相平话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新刊全相平话秦并六国》和《新刊全相平话前汉书续集》。那么,由《三分事略》改名《三国志平话》是因为要与其他平话书名保持同调(“三国志”之于“七国春秋”、“前汉书”等)。二,《三国志平话》的书名较其他四部全相平话多出“至治”这一时间标记,是为了强调它比“至元新刊”的《三分事略》更新。三,三国故事话本以“三分”为名由来已久,因此《三分事略》这一书名有早于《三国志平话》的历史条件。[1]109-110

关于第一点,《三国志平话》与其他四种全相平话的书名风格确实更为一致,但这不一定意味着它是由《三分事略》改名而来,也可能就是书商最初为这部丛书内各书定下的统一命名风格。因此,第一点无法用来判断《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的书名先后关系。关于第二点,《三分事略》的刊刻时间标记较为混乱,有“甲午”、“至元”、“照元”三个相互冲突或意义难解的时间因素。元代有两个“至元”年号,前“至元”在《三国志平话》刊刻年代“至治”之前,但后“至元”却在“至治”之后。我们的目的就是试图判断二书的先后,故而不能先预设《三分事略》的“至元”比《三国志平话》的“至治”更早。《三国志平话》显非案头创作的产物,而是承袭于说书艺人,依三国讲史的受欢迎,完全有可能在《三国志平话》之前存在其他的刊本,只是现今我们仅见两种而已。换句话说,《三国志平话》所标榜的“至治新刊”,可以不是针对《三分事略》而发。至于第三点,乃揭示“(说)三分”作为三国讲史的传统称呼,不过这种历史大背景同样无法用来确定具体问题的答案。

刘世德先生关于二书书名的三点看法皆属推测,我们给出的三点反驳也属推测,这只是证明合理的推测不止一种而已。而二书插图中残留的书名标记,却可以作为我们的推测的客观证据。所谓插图中的书名标记,如《三国志平话》卷上第三叶“仲相断阴间公事”图,中间底部阴刻“上三”字样,这是指本图为上卷第三叶插图,而图左侧刻有“三国上フ”字样,这同样是标记该图为“《三国志平话》上卷”的配图。[3]6-7他如卷上第六、七、八、九、十等叶插图,在中缝处标刻“三国上フ”,卷上第十六叶插图标刻“三国上フ十六”,卷中第五、八、十等叶插图中缝处标刻“三国中フ”,卷下第二、四、五等叶插图中缝处标刻“三国下フ”,诸如此类情形不胜枚举,通布全书插图。与《三国志平话》同属一个系列的其他四种全相平话插图中,刻工都留下了类似的书名标记,如《武王伐纣平话》中的“武王中フ”[4],《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中的“乐上フ七”[5],《秦并六国平话》中的“六囗上”[6](“国”省刻为“囗”),《续前汉书平话》中的“续汉中二”[7]等。可见在这些全相平话的插图中,相应的书名分别被简称为“武王”、“乐”、“六囗(国)”、“续汉”、“三国”,这是相当一致的风格。

再看《三分事略》,它的插图中也有书名标记,并仍以“三国”为简称。如卷上第十六叶“三战吕布”图刻有“三国上”、“十六”字样[2]32-33,与上文已经提到的《三国志平话》同图中的书名标记不仅相同,位置亦几乎一样(见下图);卷中第十一叶插图标刻“三囗中フ”字样[2]62-63;其他如插图中缝标刻“三国”者亦所在多有。笔者后来发现这一点(《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插图的书名标记相同)其实已被李小龙先生在《试论中国古典小说回目与图题之关系》一文中指出,但因其文所论重点不在此,故仅在注释中略云“由此可见有的学者猜测此书当晚于《三国志平话》也并非无因”[8]118。其实,这正是一个关键性的证据。如果说《三分事略》早出,那么其插图的书名标记不应该是“三分上”、“三分中フ”一类吗?因为“三分”较之“三国”,既符合书名简称,笔画数又少(即使是与“国”省刻的“囗”相比,“分”字亦不算繁难),依照《三分事略》刊刻的简省风格,岂有不采用之理?合理的解释是,《三国志平话》刊刻在前,《三分事略》翻刻在后,后者虽然在封面等大处修改了书名,但在这些插图的边角细节方面仍然亦步亦趋,留下了可供追踪的痕迹。因此,从这一点看,《三分事略》无疑当晚于《三国志平话》。

图4

四、异文

前面的几点讨论都集中在两部书的插图信息上。事实上,两部书在正文文字方面的差异也能为二者年代先后问题提供一些线索。罗筱玉女士在《也谈<三分事略>与<三国志平话>的刊刻年代及版式异同》一文中,即分类统计了两部书的全部异文。[9]不过,我们在运用这方面的材料时,刘世德先生有关这方面的一个看法非常重要,即“统计错别字和俗体字的增多或减少,这不足以构成判断版本先后的标准”[1]103。的确,虽然《三分事略》比《三国志平话》有更明显的文字错误、简化等现象,但这并不是判断二者年代先后的有效参考,因为错误较多的那个版本可以早出(后来者加以订正,提高了准确率),也可以晚出(因赶工、粗糙而不如早先)。但如果仔细比较二书异文的一些细节,这方面的材料仍有用武之地。

第一,虽然二书的错别字谁多谁少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错别字的改正难度是否在两部书之间存有差别则值得我们辨析一番。先看《三分事略》正而《三国志平话》误的例子。《三分事略》卷上第十叶:“在东门外下寨……刘备见道,荒出寨门迎接至中军帐坐定”[2]21,《三国志平话》误“寨门”为“宫门”[3]21;卷上第十二叶:“從长安至定州”[2]24,《三国志平话》误“從”为“徒”[3]24;卷上第十六叶:“诸侯会合虎牢关下,克日斩贼臣董卓、吕布”[2]32,《三国志平话》误“克日”为“克目”[3]32;卷中第三叶 :“梅氏抱阿计,仰面大恸”[2]46,《三国志平话》误“仰面”为“仰而”[3]52;卷中第七叶:“兄弟道二哥顺了曹操”[2]55,《三国志平话》误“顺了”为“顺子”[3]61;卷中第八叶:“三人大喜,每日设宴”[2]56,《三国志平话》误“每日”为“母日”[3]62;卷中第十叶:“道童报曰:‘皇叔又来也’”[2]60,《三国志平话》误“报曰”为“报田”[3]66;卷中第十一叶:“曹操拜夏侯敦为大元帅”[2]62,《三国志平话》误“大元帅”为“天元帅”[3]68;同叶:“夏侯敦言:‘村夫慢我。’”《三国志平话》误“村夫”为“村天”;同叶:“夏侯敦撞阵而过,去觑士卒无三百”,《三国志平话》误“无三百”为“先三日”;同叶:“张飞上马拦住夏侯敦”,《三国志平话》误“拦住”为“拦往”;第十二叶:“曹公引一百万大军”[2]64,《三国志平话》误“大军”为“夫军”[3]70;同叶:“当夜文字,天明复回”,《三国志平话》误“天明”为“大明”;卷下第一叶:“元帅所夺州府县镇,皆被张飞所收”[2]84,《三国志平话》误“所收”为“所牧”[3]94;第十一叶“令夏侯渊出马”[2]104,《三国志平话》误“夏侯渊”为“夏侯敦”[3]114;第十六叶:“有老将王平三千军取云门关,数日不下”[2]115,《三国志平话》误“数日”为“数目”[3]125。由上可知,《三国志平话》的误字大体上有两个特征:一是形近而误,二是单字错误。这类错误在刊刻的过程中容易犯,但也容易改。即是说,不论二书何者在先,都可以出现上述的差异面貌(《三分事略》在先,《三国志平话》可以在其后犯这些错误;《三国志平话》在先,《三分事略》也可以在其后纠正这些错误)。

然而,再看《三国志平话》正而《三分事略》误的例子,情形就有所不同了。除了类似上举的单字误,还有一种连字误的情形。如卷下第五叶二书的文字对比:

曹操大喜师父言者当先生去了官裏诏多与边璋韩遂金珠离了马超(《平话》)[3]102

曹公大喜师父言者当先生去了官襄设多与边璋韩遂金珠离了马超(《事略》)[2]92

此处叙有人献计曹操,用金珠贿赂、离散马超军队。“官里”即“官府”之意,故此处《三国志平话》正而《三分事略》因形近而讹。这种错误,从性质看,仍属于刊刻中容易犯的错;但反过来,因为是连字皆误,句意由此变得难通,却是较难改正的。换句话说,如果《三分事略》在前,《三国志平话》在后,后者倘若要发现这类错误并纠正得当,比改正单字误要难得多。

类似的情形,还有同叶:

约到月余张鲁与马超说西有剑关我曾被饿民刘璋通我下关(《平话》)[3]103

约到月余张鲁与马超诗四有剑关我曾被饿民刘璋通我下关(《事略》)[2]93

同样地,说是《三分事略》翻刻《三国志平话》时连字犯了形近之误则易,说是《三国志平话》翻刻《三分事略》时纠正连字之误则难,因为在这一例中,“说”和“西”之间还属于语气上顿开的地方。

再看卷下第十四叶:

男儿胆大谋天子何必更言儿戏尔不如握剑分明道我当为君尔当死(《平话》)[3]120

男儿胆大谋天子何必更言儿戏尔不如握剑分明猶哉当为君尔当死(《事略》)[2]110

这是讽刺曹丕篡位的诗。“道”和“我”同样是分数上下句的情形,在《三分事略》中已经错得不知所云,后来者倘要纠正,其难处可知。因此不如说,《三分事略》之误乃照抄《三国志平话》时粗心所致,这也符合《三分事略》一贯的粗疏风格。

以上讨论了二书异文中错别字的犯、改的难易情形,来代替错别字多、少的比较,以作为判断二书先后的一个参考。而在错别字的情况之外,《三国志平话》和《三分事略》还有一处异文更能说明问题。这在卷上第十二叶处(见下图),二书文字对比如下:

上宿兵卒约迭三十余人向前来拿张飞飞独杀弓手二十余人越后墙而出却归本衙次日天晓大小众(《平话》)[3]24

上宿兵卒约迭三十余人向前来拿张飞飞独杀弓手廿余人越后墙而出却归本衙次日天晓大小众(《事略》)[2]24

如图5 所示,在《三国志平话》中,“弓手”二字同挤在第一行末尾的单字框内,而在《三分事略》中,“手”字已移到第二行开头,而后变“二十”为“廿”。试想,如果是《三国志平话》翻刻《三分事略》,为什么不照常刊刻,而将“弓手”非常规地置于一框之中,同时又因少了一个字而把“廿”展为“二十”?这种“诡异”的现象如果反过来思考,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首先,《三国志平话》在刊刻之时,所据的本子(稿本或刻本)第一行末字就是“手”(而非《三分事略》的“弓”),但因此一行中《平话》较所据本子衍出某字,导致后面排刻不下,为了避免打乱此后的行尾、行首字,故而将“弓手”两字并书;而当《三分事略》翻刻《三国志平话》时,见“弓手”排版非属常规,即将“手”字置后,而缩“二十”为“廿”,也保证了第二行行尾字不变(但修改了原文)。这不正说明了《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吗?

综合上述两方面的考察,笼统地说,错别字等的多寡,确实不能直接作为判断年代先后的标准。但是,如果就错别字的类型和异文的个别情况加以具体分析,则可以发现,它们之中仍然隐含着可供判断参考的有效信息。

图5

五、结语

刘世德先生还从元人杂剧《刘玄德独赴襄阳会》中发现其与《三分事略》情节(《三国志平话》情节文字亦同)的关系。《襄阳会》第二折的主角是“荆王手下家将”王孙,他奉刘琮命去盗取的卢马,但最终放走了刘备,并送至檀溪。“王孙”作为人名颇为奇怪,而在《三分事略》和《三国志平话》中,正好提到刘琮派人杀害刘备,中却有人私报刘备,救他性命,并有一诗曰:“三月襄王(阳)绿草齐,王孙相引到坛(檀)溪。滴驴(的卢)何处埋龙骨,流水依然绕大堤。”这正是“王孙”作为人名的出处。因为《襄阳会》作者高文秀不可能活到《三国志平话》刊刻的至治年代,所以他参考的讲史话本应该是更早的《三分事略》。[1]110-111

上引《襄阳会》与三国平话间的关系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但高文秀所见的,并非一定得是《三分事略》。一是上文的诸多文本内证(包括插图和文字两方面)指向《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二是在《三国志平话》之前,完全可能存在更早的第三个刊本,而《三国志平话》所标榜的“至治新刊”就是针对它而言。因此,高文秀的《襄阳会》与其说证明了《三分事略》早于《三国志平话》,不如说揭示了《三国志平话》和《三分事略》二书的祖本存在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刘世德先生《谈<三分事略>:它和<三国志平话>的异同和先后》一文思路非常全面,在当时相关的讨论还处于较粗略的阶段就已经把这一问题的分析推进到如此精细的程度,令后来者在继续展开研究时,无论观点是否相左,都无法绕开其布局。若再考虑当时搜集资料的条件,此成果更加难得。本文所作的分析,即完全站在前辈学者的基础上加以反思,主要提出四点文本内部插图和文字两方面的内证:(1)图题元素必反映于插图中,故“摆旗”为后改;(2)《三分事略》插图仍以“三国”为书名标记;(3)《三分事略》的连字误易犯而难改;(4)《三国志平话》“弓手”并书而《三分事略》则否,证明《三分事略》晚出于《三国志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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