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庄论画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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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美景图》 陈子庄

学绘画，道理很简单，就是要下功夫。凡学艺术，均需眼、耳、手、脑并用，而尤重用脑思考，这是最重要的功夫。功夫有多深，其画将来之成就便有多大。

学画之方法与学字稍异。习字者学颜不宜同时写柳，学画则风格大体相近者均可临摹。这样非但没有坏处，反倒能搞清其技法源流。画画的人要做到不抄袭别人很不容易，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到。我在50岁后开始不依赖别人的作品启发而作画，到这时才算是独立创作。至于画好，则更不容易。

临摹前人的画要有目的，或学其笔墨，或学其结构。至于意境，则彼我自有不同，我所具有的境界，彼画不一定符合。至于作品的表现方法和形式，则时时在变。临摹是训练，不能用临摹来的东西去套自己的创作。要善于发现自己，学画的过程也是发现自己的过程。不要依傍别人，否则容易掩盖自己，失去信心。

画家每天早晨都要练基本功，在选择几种描写对象之后，用毕生精力去探求它。基本功包括操作、观察、阅读三项。操作，即拿起笔来将昨夜所想的形象反复画出。观察，即看实物。阅读，即看别人的画，看诗歌、戏剧、舞蹈，听音乐，看文物。操作、观察是直接的练习，阅读是间接的练习。这样，画内画外融为一体，眼界开阔，思想才会有深邃的可能。一般学画者只用画内功夫而不用画外功夫。学画之初，画内功夫要用得多，晚年则画外功夫用得多。

学画主要是学创作构思，不要依样画瓢。学绘画只在技法上探求是错误的，要从思想发展的线索去探求。临一幅画之前，要仔细看，经过分析考虑以后，辨明何处是重点、优点，然后认真学习，其余地方可马虎一些。初学画者学前人用笔用墨的方法，起初一定要学到手；到后来必须要逐步丢掉它，并且自己创造方法代替它。

看前人名作要练眼，练目测能力，着重看它的布白关系，分析它的结构。譬如说，一张画可分解为几个方面，如黑白虚实怎样安排、实处和空白处之横直斜怎样处理，等等。一幅画的位置恰当则得势，只有看得出别人画作的内部结构，自己作画时才能得势。

好画可多次临摹。初次了解结构，以后每次有每次的目的，如墨法如何、笔法如何、出枝如何、远山如何等，并记得其结构，犹读诗文。临画不一定整幅临，可先临某一局部，哪怕只是三两朵花，反复临摹后与原作放在一起比较、体味，得其神采，再决定是否全临。读古画、名家的画要分析入微，从结构、用笔、用色乃至落款位置，都要分别研究。如研究其布局，可用纸掩住某一部分以观其效果，设想没有这一部分将如何，然后放开，再看其效果。

画写意画，要学吴昌硕、齐白石那样大方、洒脱。吾以为，写意花卉以学吴昌硕为主，但初学者不宜，以免落入粗率一路；小写意花卉学任伯年较胜。吴昌硕笔墨粗疏而用意精微，初学者绝难体味；学齐白石画法，需用大笔作小画。学吴昌硕，要立志在某一点上超过他。吴昌硕学赵之谦、任伯年，并且在很多方面都超过二人。齐白石学吴昌硕，在某些方面（如牵牛花、草虫）又超过了吴。所以，仅仅用吴昌硕的画法去学吴昌硕是不够的，还需从其他方面提高，如书法，特别是篆书，还有金石、砖瓦文字等。

学画宜先学一两样东西，如梅花、荷花之类，认真研究，不要什么都去学。“真积力久则入”，用两年时间就可以解决。业余学花鸟画，宜先掌握好几种物象。可先选取雅俗共赏者，同时考虑到其所代表的品类，如梅、荷、菊，或加上牡丹、竹、石。对每种都作透彻的了解，如画菊，须究其历来之画法。学会画菊，其他草本之花就容易得多；如会画梅，海棠和梨花的画法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平日练习，就是培养创作能力，到用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因此，学画者要经常练笔，常作单项练习，一石、一水、一枝、一叶分开练。这就如演员要经常吊嗓子一样，至老不可废。

《猫石图》 陈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