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体育》的影响下
2020-09-06刘孝五
我叫刘孝五,人称足球五哥,现在是广东省五人足球协会会长。在中国民间推广五人制足球,我应该算是最早的。我是《新体育》的铁杆粉丝,今年65岁了,现在收藏有1955年出版的《新体育》杂志,我记得我看过最早的是第3期。《新体育》杂志向我约稿,讲讲这么多年的老故事,我觉得义不容辞。
一
我属猴,1955年还没出生,怎么会有那年的《新体育》杂志?说来话长,其实是我二姐收藏的。据她说,当年她在北京人大附中读初中,创造了女子100米和200米跑的校纪录。她很喜欢体育,那时候想了解新中国的体育信息,只有《新体育》杂志,读报纸还是一种“奢望”。由于还没有订阅杂志的习惯,二姐说她都是在报摊上购买。
那个年代的《新体育》杂志都是繁体字,彩色页面只有封面和封底,就连封二和封三都是单色的,但是信息量很大。尽管杂志的字体很小,但是常常附有表格,比如田径纪录、运动会成绩表等,让人一目了然,马上知道水平有多高。二姐说她看到第一届全国工人运动会结束后《新体育》杂志公布的比赛成绩表,觉得自己差距不太大,就有了一种积极向上的心理。
1963年,我们全家搬到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但是二姐还在北京上学。我最盼她暑假回来给我讲有关体育的故事。记得她讲女子跳高选手郑凤荣1957年用剪式打破世界纪录和姜玉民包揽女子100米、200米400米跑全国冠军的故事,让我羡慕不已,百听不厌。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故事”全部来自《新体育》,我就让她每年暑假和寒假回家给我带几本《新体育》。
我在小学1—4年级的时候,学校都有运动会,有一年还有春秋两季的校运会。小孩子不懂什么,反正进入前三名,就会奖励一支铅笔或一个方格本子。我常常跑第一名,十分骄傲,同学们也十分羡慕。二姐在北京人大附中校运会上获得60米冠军,得到的一个小笔记本,现在我还保留着。
我经常问二姐:“你参加运动会的100米成绩是多少?200米成绩是多少?”好像我在和她比。二姐把她收藏的《新体育》给我看,这一看不得了,我记得我看到一篇黄健写的文章《从运动技术上看1955年全国田径测验》,文章中写到二姐经常跟我讲的姜玉民跑400米,前后200米速度差距较大,影响了最后成绩。我在文章中还画了重点线,觉得自己可以在400米跑上好好练习一下,用平均速度取胜。我听了二姐的意见,改练400米跑,那个时候就叫主项。长大以后我也一直以400米跑和400米栏作为自己参加田径比赛的主项。
妈妈十分支持二女儿的体育爱好。我大姐在中央美院附中上学,二姐高中在北京师大一附中,每月的生活费大姐是15元、二姐16元。妈妈说给二姐多1元钱,就是鼓励她参加体育比赛和购买体育杂志。二姐说为了节约钱,她基本都是在报摊上购买过期杂志。有一次看到两本过期的《新体育》,一本只需要2分钱。就是这2分钱的杂志,我也爱不释手。
文革开始后,学校运动会没有了,《新体育》也停刊。1972年,我高中毕业,进了广州军区材料厂。部队很重视战士和员工的身体素质,1972年11月竟然还举办了全省军工企业运动会,在著名的广东省人民体育场进行。我报名参加400米跑,获得冠军,到现在都记不得冠军有没有奖品,但当时兴奋得几天睡不好觉。特别记得比赛那天早上出发时,厂里的早餐太丰盛了,似乎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二
我盼呀盼呀,《新体育》什么时候能够复刊?1972年底,《新体育》终于复刊了。我拿到复刊后的杂志,很失望,里面的体育信息十分匮乏,基本都是报道一些工厂的工人如何坚持工间操,农民如何把田间劳动与体育锻炼结合。也难为那个时候的体育杂志编辑,全国运动会和很多传统比赛停摆,省市地区的体育活动又不许随便报道,报道体育比赛的成绩被说成“锦标主义”。也许因为我看过此前几乎所有《新体育》,期望值太高了,我提笔《新体育》编辑部写信,诉说自己的不满。
第55期
第60期
第65期
第67期
第68期
當年我写了什么内容,现在完全记不清了。大约一个月后,我收到《新体育》编辑部的回信,我清晰地记得内容是:“您的来信收到,您的批评我们一定虚心接受,我已经让每一位编辑传阅你的来信……”那个时候我也不懂什么叫总编,估计执笔人是杂志社的领导,反正非常兴奋。我还给工厂的工友们看,他们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估计是觉得我好奇怪。
我把这封回信珍藏起来,现在应该还在我家里,因为我有收藏的嗜好,收藏了多种体育报刊。当了国营大企业厂长时,我的《新体育》杂志放在了工厂分配的一套两房一厅的宿舍里。1992年,这套宿舍由秘书拿来对外出租,结果她只当是旧报纸,把我的“宝贝”全卖给废品站。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让我难过了好几天。但是这封《新体育》杂志编辑部的回信应该还在家里,实在记不得放在哪个箱子里了。
十年动乱期间,零零星星有一些大型赛事,这个时候《新体育》发挥了巨大作用。1974年的第7届亚运会在伊朗德黑兰举行,国内报纸几乎没有什么报道,但是《新体育》开始逐渐恢复从前的水平。二姐和我一直保持信函联系,我们讨论亚运会田径纪录时,一致认为第7届亚运会110米栏冠军崔麟的电动计时成绩14秒26,水平非常高。那个时候崔麟已经32岁了,曾经创造过110米栏年度成绩世界排名第一。如果没有那一代人的奋斗,就没有后来刘翔的辉煌。
1977年中国百业待兴,恢复高考。我虽然入围,但还是功亏一篑,1979年1月上了中央電视大学广东分校。受《新体育》的影响,在三年电大“生涯”中,我把自己的体育爱好发挥得淋漓尽致,组织同学参加局里举办的体育比赛。全班仅有21名同学,我却组织了篮球队、排球队、足球队,还充当老师上体育课。我当体育老师都是纸上谈兵,和同学们谈体育项目的国家纪录、亚洲纪录和世界纪录。这些纪录我都能倒背如流,惹得一些同学不解:“你背了这么多田径、游泳甚至举重、滑冰的纪录,有什么用?”
1982年1月,我在电视大学毕业。全省2400多名电大学生,能够按时毕业的仅有1442人。我们冶金班21人全部按时毕业,是不是和我这个班长的体育情结有关,不得而知。毕业时,广东省冶金厅组织部门找我谈话,希望我去当一家国营大厂的团委书记。1982年2月我“走马上任”,担任广东省有色金属加工厂团委书记,这是当年中国最大的铝型材厂。
企业里的共青团工作不太受重视,但我长期受《新体育》的“熏陶”,抓住厂里年轻人居多的优势,运用我的爱好开展大量体育活动。厂里很多青年人有体育细胞,父母将他们调到更好的工作单位,但他们都希望留在厂里,因为我所在的工厂每年会有大大小小的体育比赛,而在很多单位,这几乎是空白。
三
1987年,我担任了国营大厂的厂长,1991年下海经商,体育这个爱好似乎与我越走越远。
1992年,中国体育发生巨大变化的重要会议——红山口会议召开,中国的足球开始走向职业化。
我下海后,经过很多波折,进入著名企业广东太阳神集团。1992年底,太阳神集团和广州市体委谈判共建广州足球俱乐部。我担任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负责沟通公司各个部门业务,当然也包括太阳神足球俱乐部。后来,我实在经不住足球的“诱惑”,用辞职来威胁老板,要求直接把我调入广州太阳神足球俱乐部工作。
1994年11月5日,是个星期六,我正式进入广州太阳神足球俱乐部工作,开始接触体育产业,把体育爱好变为职业。想想从爱看《新体育》杂志,到喜欢上体育比赛,再到能够参与到职业体育,让爱好变为事业,让事业成为公益和社会体制变革的试验田,自己都暗暗称奇。
我坚信,爱好绝对是发明的良好开端,没有爱好一事无成。《新体育》杂志是我步入职业体育的引路人和良师益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收藏的大部分《新体育》杂志都遗失了,但是有几本距今60多年的《新体育》杂志,是我在母亲留下来的一口箱子里发现的。14年前,她老人家84岁时离开人间,我不清楚为什么杂志会在她的箱子里。
这几本《新体育》我翻看了不知多少遍,很多已经不完整,面目全非了。今年,我在疫情期间,还仔细翻看了1955年10月2日出版的第67期《新体育》,里面有一篇李京撰写的中国足球队和缅甸国家队比赛的文章《足球场上盛开的友谊花呆》,介绍中国队有一位球员叫杨霞荪。1995年与我共事的太阳神俱乐部老总叫杨菲荪,他们是不是一家人?我马上询问杨菲荪的侄儿、原四川全兴足球队员杨鹏峰,证实了杨霞荪就是他的二伯父,杨菲荪是他的七伯父,他是杨家老八的儿子。于是,我写了一篇《中国足球的杨家将》的文章,纪念太阳神足球俱乐部总经理、去世多年的50年代国家足球队员杨菲荪——梅县杨家老七。
现在翻看当年的《新体育》杂志,全是繁体字,我不清楚自己小学的时候怎么看懂杂志内容的。我从来没有学过繁体字,估计是不断翻看老的《新体育》,潜移默化学习的。
我对大量体育项目纪录的特殊爱好绝对是受翻看《新体育》影响的。当年的杂志常常有表格,刊出的运动纪录表我百看不厌,还标注了每个成绩是几级运动员水平。
翻看老杂志还有很多联想和趣闻。第60期《新体育》1955年7月21日出版,描述和解释国家体委颁布的《准备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和奖章,这对现在将全民健身列为国家体育工作战略仍然有帮助。杂志里列出了清华大学颁发219位《劳卫制》二级合格者和555名《劳卫制》一级合格者证书和奖章,校长蒋南翔亲自颁发证章。文革时,蒋南翔成了“黑帮分子”,我父亲也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受到批斗。我怕抄家时把我的《新体育》杂志也没收,就在杂志里面的文章中将蒋南翔的照片打了一个×,还写了“黑帮分子”四个字,侥幸让我的《新体育》杂志逃过一劫。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有人说可能就是一件事、一句话成就了一生。《新体育》杂志70年了,该成就了多少人的一生!我希望在纪念创刊100年的时候,还会约我写稿!
《新体育》报道颁发劳卫制证书。
翻烂了的杂志,当时目录在尾页。
刊载黄健文章的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