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及其女性观
2020-09-06张宜萍
张宜萍
摘 要:芥川龙之介是一位被称为“鬼才”的日本近代新思潮派代表作家,被誉为“日本的梅里美与莫泊桑”。短短一生中创作了148篇短篇小说以及大量评论、随笔等。其作品中刻画了各式各样的女性形象,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背后蕴含着他独特的女性观。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女性形象;女性主义;女性观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4-0-02
“从古至今,在世界范围内,人们从政治学、社会学、哲学等不同角度对女性加以关注和研究,形成了这样或那样的观念、主张、思想,我们不妨称之为女性观,即人们,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女性存在的本质、状况及价值的认识。”[1]作为一位男性作家,芥川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这些形象涵盖了多个阶层,众多身份及各种形象,这些形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这些丰富多样的形象背后蕴含着作家对女性的认识以及看法,对这些女性形象进行解读从而发掘作者蕴藏在作品中的独特的女性观。
一、客体化的女性
一直以来,在传统男权思想的文学作品中,女性的形象大多被客体化,成为两个极端,即天真纯洁、可爱善良的“天使”,或者是复杂可怖、自私的“恶魔”。作为男性创作主体,芥川通过塑造理想化、完美化的女性形象来完成自己对于美和善的追求,通过创作丑恶、自私、恶毒的女性形象来表达个人情感与意志。
(一)天使形象
《地狱变》中善良孝顺的天使女儿形象良秀之女,芥川对她的刻画极尽温和细腻,乖巧可爱,善良纯洁,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并且极具同情心,几乎人见人爱。她勇救小猴的善良引起了大公老爷的赏识,成为了招致祸患的源头。大公对她美色的觊觎让她无路可退。即使被侮辱之后,她也只是“一言不发、摇着头,嘴唇咬得更紧了”。而父亲的宠爱也没有顾及她内心的想法与需求,“做梦也没有想到给女儿尽快找个好人家”。良秀女儿的悲剧就在于她本身被客体化为善良美好的象征,被大公和父亲良秀的爱困住,两人在争夺对她的占有权,但没有人去在意她的想法,最后她在大公和父亲的权力斗争中香消玉殒。可以说良秀女儿是为了父亲的艺术创作而心甘情愿自我牺牲的。
《一块地》中的伟大母亲阿民,在丈夫去世后为了孩子勇敢地承担起养家责任,为了把家产全部留给儿子广次,硬撑着也不同意让男人入赘。作为一个母亲,她为了给儿子打拼家产,一直坚持着,自身的需求和自我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以至于最后将身体熬垮。《杜子春》中的母亲为了孩子能够得道成仙,即使忍受剧痛煎熬也心甘情愿。
《南京的基督》中善良纯真的金花,为了父亲才不得不从事烟花行业,“温柔和气”善良美好,在得知自己不幸染上梅毒后,即使失去收入也不再接客,被告知传染给他人自己就能痊愈时坚决拒绝,在那种烟花柳巷下讨生活的卑微妓女处于利己还是利他的选择下,毅然决然的拒绝使得金花人性中的善良、高洁的品德尤为突出。
芥川笔下的这类女性充分表现了女性温柔贤淑、善良包容的美好品质,尽管芥川是以歌颂赞美的态度塑造的这些女性形象,但从女性主义视角去考察,她们是被客体化了的、没有话语权,仅仅作为男权文化体制下男性期望的载体、符合男性利益与诉求的理想形象而存在。芥川渴望并追求人性美、无私的爱,他通过塑造理想化、完美化的女性形象来完成自己心中对于美和善的追求,这也反映出芥川潜意识里的男性中心意识。
(二)恶魔形象
《母亲》中的敏子失去孩子后悲痛欲绝,在隔壁的女人失去孩子后,对同样遭遇的年轻母亲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充满了幸灾乐祸、隐秘的快感,她甚至“喜滋滋地拍手”借着“为孩子祈福”的名头放生自己心爱的文鸟,“幸福地几乎丧失平静的微笑”,于是丈夫随即察觉出“妻子这种微笑中有着某种刻薄而冷酷”的心理,并且对她幸灾乐祸的心思感到恐惧。敏子这一形象恶毒自私而残酷,毫无同理心,不符合传统“贤妻良母”思想对一个母亲的完美期待,因此被丈夫所恐惧憎恶。
《丛林中》中的真砂是一个悲惨而又可恶的形象,在受到了强盗多襄丸的侮辱后竟要求他杀了自己的丈夫,而多襄丸认为真砂的美貌是罪恶的源泉,勾引了他导致他犯罪。在真砂丈夫眼里,真砂是不守贞洁的荡妇,并且在失贞后选择向强盗屈从,甚至怂恿强盗杀死自己丈夫,是恶魔。这是因为在男性中心的社会机制中,妻子有义务为丈夫保持贞操,如果丧失了贞操女人即是犯了大错并且自甘堕落,真砂在失贞后还联合歹人企图谋害丈夫更是罪上加罪,罪无可恕,真砂完全违背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道德规范和贞洁要求。芥川在无意识中是认同这种道德规范的,但又表现出对她的同情,并给予真砂一个自白的机会,给她以话语权,使得人们能听到真砂的想法和心声。
《偷盗》中的沙金是一个水性杨花、卖弄风骚操纵男人的恶魔女性形象。沙金长得十分有姿色,靠出卖色相“过着妓女一般的生活”,“卖弄风骚妖媚勾人”“与许多男人发生肉体关系”,甚至与养父也有染,她利用男性对自己肉体的迷恋,操纵他们为自己做事,心狠手辣残酷杀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被要求服从并依附于男性,作为男性的附属而存在,但沙金这种利用美貌引诱并控制男性的行为,逾越了男权社会对女性规定的性别角色,是对男权文化的僭越,挑战男性权威的行为,因此沙金的形象不符合男性的期待,被认为是恶魔女性。
进入男权社会以来,男性成为性别主体,女性一直处于客体、被动以及失语的状态。“贤妻良母”、“男尊女卑”、“男外女内”等带有强烈性别界限的传统女性规范,模塑化了女性,使她们将实现男性期待作为自身价值实现的目标,男性从自身利益出发,规定女性的性别角色及特质,这种规定否定了女性的自我价值,回避了女性的独立思想,严重地压抑了女性独立个体意志,使得她们以此为标准去解读与模塑自身的存在。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芥川本人與女性的关系也对其女性观及创作产生了影响,初恋的失败,情妇的威胁使得他无意识地将对女性的个人情感投射到这类女性形象的创作中,例如对完美女性的期待和对于恶魔女性的怀疑、恐惧和憎恶。
二、独立反抗的女性
《一块地》中阿民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形象,颠覆了以往日本传统的女性给人软弱无助的印象,她是一位经济和人格都同样独立的具有新思想的女性。她用行动向社会的男权传统发出反抗的呐喊,体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阿民的一生在一定程度上是日本妇女在那个年代的缩影,揭示了父权专制社会中女性的现状,相对完整客观地再现了当时女性的生活和社会地位。芥川倡导女性独立,对阿民表示了同情,但却以悲剧结局,表明作者认为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女性要想完全独立还是极为困难,无法实现的。
《妖婆》中的阿敏温柔勇敢,富有抗争精神,为了爱情敢于反抗要将其嫁给富商的阿岛婆,忍受“殴打拧掐”也不放弃,充分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勇敢反抗恶势力,追求自己的爱情,最终成功与自己的心上人厮守终生。
芥川笔下这类形象是为了自身的独立和精神解放而抗争的新女性,不再是依附者、软弱无知,她们开始独立思考。芥川揭示了生活在父权中心文化下的妇女受压抑的状况以及,进行思想解放和追求独立的情况。明治末年到大正时期日本的女性主义运动:“新女性”思潮是这一类女性形象出现的主要原因。以往所固有的女性非“天使”即“恶魔”的思想、“良妻贤母”等思想,随着女性主义运动的兴起而渐渐隐于独立、平等的女性意识之下。芥川说过“当今世上,男人制定的制度和男人的习惯占据了统治地位,性别导致男女之间的不公,为了矫正这一现实,女性必须参与世间的工作”,指出女性要实现解放必须获得经济独立。
三、芥川龙之介的女性观
1、先进性。芥川对于男权制度下受压迫的女性非常同情,也认同男女平等,因此他女性观进步性主要在于他赞同女性摆脱依附性地位,获得思想上以及经济上的独立,参与世间的工作,实现男女地位真正平等。
2、局限性。尽管芥川,但作为一个男性创作主体,还是不可避免会受到传统男权思想的影响,这就使得其女性观出现了矛盾性,既肯定了独立解放的新女性,却又以悲剧结局,这些女性并未得到完全的独立,证明芥川认为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女性还无法完全独立;又在一定程度上默认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范与定义,这些女性形象或多或少都带有传统社会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不自觉无意识地物化、消解了女性自我,没有完全摆脱男权思想的桎梏。
四、结语
芥川以细腻的笔触和独特的角度塑造了不同阶层、形态各异的女性形象。从这些女性形象我们可以窥见当时女性所处的社会地位,以及女性运动对日本社会产生的影响,这也是芥川在女性形象塑造上的独特视角及独特价值。芥川的女性观独特而又复杂,既有其先进性又有局限性。芥川内心渴望纯真与善良,在创作时将这种理想投射到笔下的女性形象中,创作出天使女性形象,将不符合男性期待诉求的女性塑造成恶魔女性形象,不自觉无意识地物化、消解了女性自我;同时他又支持女性摆脱依附,肯定独立解放的新女性,指出女性要解放必须获得经济独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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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黄小敏. 论芥川龙之介小说中的女性想象性书写及其价值[D].郑州大学,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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