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

王宇

三月杨柳风，正当春耕时。二牛闲得慌，带着细腰狗在山梁上撵野兔，不小心撞上老槐树。二牛怪疼的，嘴里骂骂咧咧。二牛知道老槐是小村的宝，就去找书记。

“李书记，老槐把我的鼻梁撞坏了，你看怎么办？”二牛晃着腿，斜靠在书记家的门沿儿上。

“老槐站在山梁上，一动不动的，怎能撞上你。”李书记虎着脸，嘴里冒出一股浓浓的老旱烟。

“我差一步就逮住兔子了，是老槐挡了我的路。你看，我鼻梁都歪了，流了很多血。”二牛一脸委屈。

“老槐撞了你，你去找老槐。我可管不了。”

“好。那我去找老槐。你啥时候不给个说法，我就守在老槐树下不走。”

老槐究竟有多老，谁也不知道。粗壮的树干三个人伸出手臂才能合拢。据说当年，一支日军猛追六名八路军战士。拐了一个弯，八路军战士没影儿了。日军围山整整找了一天，愣是没有找到。日军走后，六名战士从老槐树上滑下来，顺利完成牵制日军的任务。从此，小村人奉这棵老槐为神树。

二牛赌气似的坐在老槐树下，春风徐徐，倦意顿生，不知不觉睡着了。硕大的槐树叶，一片一片落下来。眨眼间，纷飞的树叶中走出一位白须老人，笑眯眯的。老人说：“年轻人，这样玩下去，就把自己玩没了。回家去，好好种地，三年后，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人的话，像水中投进石头，一圈一圈荡开，余音袅袅。

还在做梦的二牛被推醒了。李书记蹲在地上说：“二牛，还赖着老槐不走？就这么浪荡，谁家姑娘会看上你，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二牛擦了一把口水，坐起来，他的脸，阴晴不定，看不出是哭还是笑。“李书记，我浪惯了，整天尽搞些荒唐事，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家去，给我爸帮忙干活。”

二牛的话，让李书记感到吃惊。在小村，谁都知道二牛，是个二流子。

二牛窝在小村，不出门找份工作，也不给父母帮忙干农活。养了一条细腰狗，今天撵野兔，明天打野鸡。搜点村里的花边新闻，到处播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春雨过后，暖阳融融，老槐舒展虬枝，抖落出一身的翠绿。黄牛耕田，犁头翻出新鲜的泥土气息，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二牛像换了个人似的，沉下心来，帮老父亲种地。

春耕夏锄秋收冬储，这些看似粗糙的农活，其实大有学问，二牛学得有板有眼。风吹日晒，二牛的脸，黝黑黝黑的。胳膊上隆起一坨一坨的肉疙瘩。

农闲时间，二牛去赶集，瞅上了邻村的姑娘。二牛主动靠近，姑娘也不反感。姑娘他爸暗地里打听，小村人说，现在的二牛是个好后生。年底举行婚礼仪式，姑娘就是二牛的媳妇了。

二牛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蹊跷的梦。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就是那个梦，让他告别了四体不勤的日子。新婚第二天，他来到小村的西山梁上看老槐。老槐树柔叶尽落，光秃秃地挺立在寒风中，像一个沉睡的壮汉，正在储备能量，以待来年英姿勃发。

小村并不是想象中的炊烟拂柳，鸡犬相闻，偶尔也能弄起点动静来。一天夜里，有几家人失盗。那小偷胆子挺大，竟敢直接闯入卧室掏衣兜。第二天一大早，二牛骑着三轮摩托车进城去了，太阳临落山时回小村，车兜里东西塞得满满当当。村民们慌乱之后，静下心来盘算，二牛有重大嫌疑。这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二牛的耳朵里，二牛的牛脾气又来了。

二牛提着斧头，直奔李书记家。“小村人都说我是贼，那我就是贼，贼还怕啥。今天，贼去偷老槐。”二牛一路嚷嚷要砍老槐，惊动了满村的人。

老槐树下，二牛挽起袖管，眼瞪得圆鼓鼓的，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斧头。村民绕树围成一圈，怒目而视。

“以前那些日子，我是很不成器，但从没偷窃过。”二牛高声吼叫。

“我们都被偷了，为啥不偷你家？”有人问。

“一大早就进城去销赃，换回一车东西来！”又有人说。

起初，二牛吼喊着砍树，是想告诉人们，他没有偷东西。这会儿，二牛真的火了，脸憋得通红，歪着脑袋，抡起斧头就砍树。

“住手。”李书记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说，“刚才派出所打来电话，说通过村口的监控，找到小偷了。你们都别闹了。”李书记又看着二牛说，“树正不怕影子斜。看看这棵老槐，你就知道怎么做人了。快回家去，你家媳妇儿喊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

二牛扔掉斧头，风也似的跑了。老槐树下，人们看着二牛远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

点评：

写树旨在写人。“树正不怕影子歪”——準确的隐喻，点出了小说的主旨：弘扬正气，堂堂正正做人。小说运用了荒诞（树能正人）+现实（二牛的转变）的手法，使作品出现了新的格局：既不是西方现代派的写法，也不是中国传统的写实主义的手法。小说以新的构思给我们以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