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篇词作看苏轼的“豪放”
2020-09-06彭毅
内容摘要:苏轼是宋词豪放派的集大成者,其词作恢宏大气,脍炙人口,历来为人们所推崇。但苏词的艺术成就并非一日所成,而是经历了发端、发展、成熟的三个过程。而苏軾词中所体现的“豪放”的内涵,也随着其人生的际遇发生了的变化,《江城子·密州出猎》和《念奴娇·赤壁怀古》都是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这两首不同时期的作品正好生动的体现了苏轼词“豪放”内涵的转变,本文试对其进行简要赏析。
关键词:苏词 变化 豪放
一.“建功立业”的豪情
《江城子·密州出猎》作于神宗熙宁八年,苏轼出任密州知州时期,时值王安石第一次罢相,苏轼认为自己有了晋升的希望,自己的报国之志可以实现,因此写下了这篇佳作:
江城子·密州出猎
苏 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老夫聊发少年狂”是本诗的第一句,而“狂”字也是贯穿全篇的“点睛之笔”,把苏轼的“豪放”体现的淋漓尽致。“狂”的第一层意思是“狂喜”,喜从何来?当然是因为政局变化,苏轼认为自己即将被朝廷委以重任,可遂平生之志,由此狂喜;“狂”字的第二层意思是“狂妄”,为下文描写打猎场景埋下伏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弱书生,竟然想“亲射虎”,甚至“西北望,射天狼”不可不谓是“狂妄”了。当然,这种“狂妄”实际上是苏轼报国之志无法施展,长期被压抑的体现,如今时局变化,报国有望,这种长期被压抑的情绪就立刻“失控”了,恨不能立刻飞驰到边疆,杀敌报国。
本诗以“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收尾,看似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因为“冯唐易老”,正是文人墨客用来表达自己不得重用的典故,似乎是作者“有心杀贼”,却因“老”而“无力回天”的感慨,实则不然,要解释这个典故必须联系下文,“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这里用的是一个“会”字,而不是“愿”或者“想”,事实上表达的是一种肯定和充满希望的语气,即在作者内心相信,被重用这一天是一定会到来的,而且马上就会到来。
因此,作者引用冯唐的典故,绝对不是抒发不得志的忧伤,而是表现自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责怪“持节云中”不能早点赶来,好让自己早日建功立业。《江城子·密州出猎》以“狂”字贯穿全文,把作者的豪放性格和报国情怀舒发得淋漓尽致,为我们呈现出一个满腔热血的爱国志士形象。
二.“人生如梦”的旷达
《念奴娇·赤壁怀古》作于元丰五年,作者因“乌台诗案”被罢官,闲居黄州已经两年,年近半百的作者前途未卜,而心中的理想似乎也化为了泡影,站在古战场赤壁边,无限感慨尽在词中:
念奴娇·赤壁怀古
苏 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开篇借景抒情,长江以恢宏的气势滚滚东去,而作者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千古多少英雄人物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在历史的长河中惊起阵阵波涛;此时的苏轼站在长江边上,与恢宏的长江相比,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回顾自己一生的成就,与那些英雄相比又是多么微不足道,英雄人物虽随着大江流去,尚且惊起过阵阵波涛,自己呢?于是作者便想到了三国时期的周瑜,与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瑜少年得志,名扬天下,自己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不由得悲从中来,整首词的情调在“人生如梦”之前,都是悲壮的,让人对苏轼的遭遇扼腕叹息。
但苏轼作这首词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借古伤今,哀叹人生际遇,其所有的思想都集中的表现在了“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一句。何谓人生如梦?这里的“人生”笔者认为指的是苏轼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自己开始想要“西北望,射天狼”的前半生,“如梦”有两层含义,一是指自己建功立业的想法就想梦一样,化为了泡影抒发自己的不得志;二是暗示自己现在已经从这“梦中”醒来,把一切都看开了,体现了苏轼乐观旷达的胸襟。“一尊还酹江月”既是写实,又在抒情,这江中的月亮就是自己曾经的理想,此时的苏轼终于意识到,“西北望,射天狼”不过是可望不可得,看似美好的水中月,在历经多次失败之后,作者终于豁达了:斟满一杯酒,祭奠曾经的理想,在这之后,便将其忘怀。结尾虽寥寥数语,却能一改前文的悲壮情绪,转而以乐观旷达代之,呈现出的是一个历经世事,终于走出心结的智者形象。
三.小结
通过前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两首词所体现的“豪放”内涵是截然不同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表现的是作者渴望建功立业,“致君尧舜上”的豪情壮志,是一种“入世”的“豪放”;而《念奴娇·赤壁怀古》则表现了作者在经历了人生的种种挫折之后,甚至生死考验之后,终于大彻大悟,看淡了一切功名利禄,只求“江海寄余生”的心态,这是一种“出世”的“豪放”。在情感上说《念奴娇·赤壁怀古》远比《江城子·密州出猎》更加丰富,在境界上来看,《念奴娇·赤壁怀古》也更高一筹,对人生的思考已经上升到哲学的高度。
造成这种转变,主要是苏轼所处的环境不同,在密州时,苏轼是自己请辞离京,总体上说,还没有经历太多的挫折,同时在密州时期,苏轼仍然担任着有一定权力的职务,并没有彻底脱离官场,因此对实现理想还报有一定希望;但在黄州时期,苏轼经历了“乌台诗案”,身心备受煎熬,下狱之后,名誉也受到一定影响,且在黄州,苏轼徒有“团练副使”的虚衔,可以说已经彻底摆脱了官场事务,可以有时间寄情山水,思考人生的真正意义。黄州时期苏轼的作品富有更多的思想感情,有更高更逍遥的境界,不仅仅体现在词上,也体现在《赤壁赋》等其他作品中。
苏轼是不幸的,因为他有着坎坷的仕途经历;但他也是幸运的,正是这坎坷的经历使得他能够为自己的词作注入丰富的内涵,确立了自己在宋词甚至宋代文坛上的独尊地位。
参考文献
[1]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朋九万.《东坡乌台诗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彭文良.《苏轼贬谪黄州时期的心态转变历程》,《乐山师范学院报》,2016年2月.
(作者介绍:彭毅,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