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反抗之歌
2020-09-02刘逸如
【摘 要】 托尼·莫里森的小说《宠儿》以独特的角度展示了美国南北战争前后黑人女性受到的种族与性别的双重压迫。小说中的女主公塞斯,年轻时没有意识到身为黑奴的凄惨,在结婚生子后遭到了身体上非人般的虐待后出逃,为了不让女儿沦为奴隶而弑婴,若干年后女婴还魂,塞斯又进行了思想上的反抗,在女儿丹芙的帮助下最终获得胜利。陈忠实的《白鹿原》以朴实动人的笔触描绘了20世纪初至新中国成立期间陕西农村风貌,封建传统是白鹿原最大的特点。但这一切都被“不守妇道”的田小娥打破。她不满嫁于老举人做妾,与长工偷情。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农村妇女,她不愿完全依靠男人生存,她大胆追爱,将封建礼教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抛之脑后,以死奋争,最终在男权社会中香消玉殒。本篇文章将从时代背景、神秘文化以及生活经历三个方面比较塞斯与田小娥的不同抗争之路,反应中西社会最底层妇女在追求自我价值、追求自由途中的曲折艰辛。
【关键词】 塞斯 田小娥 底层妇女 《宠儿》 《白鹿原》
一、时代背景
新航路开辟后,1501年,葡萄牙向美洲运来了第一批黑奴。此后,荷兰与英国船只陆续将黑奴运送到美洲。臭名昭著的三角贸易使非洲丧失了大量劳动力,黑人沦为奴隶遭受了惨绝人寰的蹂躏。截止到1790年,美国蓄奴76万人,1860年黑奴数量猛增到400万人。美国北部开始工业革命,而南部一直保持着种植园黑人奴隶制并且遏制了北方工业的发展,南北矛盾不断激化。1861年4月12日,南北战争爆发,经历了长达四年的战争,最终北军获胜、奴隶制得以废除。尽管从法律层面上看,黑人与白人享有同样的权力,但是在白人心中,甚至黑人自身,仍保留着对肤色与种族的偏见,信仰“白人至上原则”。直至今日,美国仍未解决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导致内部冲突不断。《宠儿》以1873年美国俄亥俄辛辛那提小镇为背景,塞斯和其他黑奴在九年前已经恢复自由。身为奴隶期间,塞斯接连生了四个孩子。在孕育第四个孩子的过程中,她受到了“学校老师”侄子的性骚扰,他们抢走了塞斯的“奶水”,而塞斯的丈夫却早已不知所踪,塞斯选择出逃。但两个月后学校老师追赶过来。为了让女儿摆脱沦为奴隶的命运,塞斯亲手将女儿掐死,并为她取名为“宠儿”。在奴隶制度下,母爱与自由相生相克,水火不容。
20世纪初到新中国成立这一期间,中国,风云莫测。从辛亥革命到清政府倒台,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从中华民国的成立到共产党诞生,從国共反目到联合抗日,从抗日战争胜利到国共内战直至新中国成立,陕西,这片古老的土地,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西安城里,各种各样的爱国救亡运动如火如荼。这些动荡不安,也震颤着长期迟钝的农村神经系统。《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在阅读白鹿原县志时发现二十多卷里有四五本是关于“贞妇烈女”的。这些贞洁的女人丧夫后侍奉公婆,守节守志,用生命遵守着封建思想制定的规矩。正因此,田小娥这个人物形象诞生了。出生于书香门第,却在少女时期嫁给郭举人做小妾,成了“泡枣”和泄欲的工具。她的美丽,吸引了黑娃,也吸引了白鹿原上男人艳羡的目光。小娥成了原上女人的公敌,成了族长等人的眼中钉,成了白鹿原上首位封建礼教的反抗者。她是别人口中的婊子,是不洁的象征。无论是与黑娃偷情,还是与白孝文结合,田小娥一直在追寻爱。这朵鲜红带刺的玫瑰在封建礼教的强势打压之下,最终凋零。她生的痛苦,活得痛苦,死的痛苦。
美国建国时间较短,但是美洲黑人奴隶制度却可追溯到16世纪初。中国历史悠久,封建礼教对人们的影响根深蒂固。塞斯与田小娥,分别代表了美国与中国地位最低的黑人女奴隶和农村妇女。虽然塞斯反抗奴隶制度,田小娥与封建势力作斗争,但是在爱与自由互不相容的情境下,她们都不得不牺牲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她们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去挑战整个社会,塞斯难逃被“学校的教师”捉回去继续奴隶的命运,杀了自己的女儿,田小娥只能为了生存委身于鹿子霖,变成鹿子霖报复的工具。在整个社会环境带来的巨大压力下,她们的反抗,注定要以失败告终,以悲剧收场。
二 、神秘文化
古老的非洲,神秘的巫术,令人费解的宗教。弑婴还魂这一恐怖的氛围自始自终环绕着《宠儿》这部小说。124号恶意充斥。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镜子一照就碎,蛋糕上出现了两个小手印,苏打饼干被碾成粉末,沿门槛撒成一道线。所有的人都远离这座鬼屋,只有塞斯与二女儿丹芙成了受害者。在宠儿未还魂之前,塞斯默默忍受鬼魂的“胡作非为”,坚决不肯搬出124号,为了自己杀死女儿进行赎罪,在塞斯心中,这个鬼魂不是邪恶,只是悲伤。然而,当宠儿以少女姿态再次回到塞斯身边时,她将塞斯刚刚解冻的冰冷生活再次冻结。还魂的宠儿完全不能自理生活,无止境的索取塞斯的爱。她一直恳请塞斯讲以前的故事,蓄意勾起塞斯最悲伤最黑暗的回忆,她使用各种方法诱惑勾引塞斯的男伴保罗·D。塞斯越来越沉迷于与宠儿的相处,对宠儿的报复行为越来越麻木。最终在丹芙与其他黑人妇女联合举办的“驱鬼仪式”下,宠儿神秘的消失在黑人妇女的歌声中,塞斯也在黑人妇女的歌声中得以解脱,找回自我。
在《白鹿原》中,鹿三,黑娃的大,对田小娥偏见最深。他恨田小娥这个荡妇坏了自己儿子的名声,恨田小娥败坏了原上的风气,恨田小娥勾引孝文而致白家父子反目。带着所有的怨气与仇恨,鹿三拿着梭镖儿在深夜里,从后背狠狠地刺穿了小娥的心房。小娥的尸臭弥漫了整个村庄。蛾子,就是小娥魂魄的化身。孝文回到窑洞,面对白骨时,一只雪白的蛾子翩翩飞动,忽隐忽隐,飘飘闪闪。小娥的冤魂再次回到白鹿原,生前她被人们排挤,死后她带来了瘟疫。冤魂向鹿三的女人、向仙草展示背后的血窟窿,哭诉死亡的悲惨。怨鬼利用瘟疫杀了原上许多人后,附在了鹿三的身上,借鹿三的嘴说出来全部的不满与委屈:“我是个婊子是个烂婆娘!我到白鹿原惹了谁了?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大呀,你怎么还要拿着梭镖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经历了法官捉鬼无效,族长只能指挥村民建塔镇妖,将小娥已经发绿的骨殖焚烧后镇压塔底,永世不得翻身。伴随小娥的蝴蝶,被认为是鬼蛾儿,在族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那些色彩斑斓的美丽蝴蝶,也被折断了翅膀,随着小娥一同湮灭。
宠儿与田小娥,亦人亦鬼。无论是传统的非洲文化还是典型的中国文化,都充斥着对死后之事的描述。鬼魂,尤其是怨鬼,不得安息游荡在人间。在非洲古老的观念中,死亡意味着重生,人在死后的灵魂可与生者共存。塞斯逐渐相信家中的这位陌生女子就是十八年前自己亲手杀死的女儿,宠儿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中国受佛教的影响,也深信“生死轮回,因果报应”。除此之外,两部作品中均提到了“飞”。于塞斯而言,飞翔,如同鸟儿挥动翅膀,冲破所有障碍,飞向自由的蓝天。小娥,蛾子,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庄生晓梦迷蝴蝶。小娥的一生就如同一场梦,虚无飘渺,美丽却易受伤,她扇动小小的翅膀飞向自由,飞向封建礼教的火光,最终葬身其中。
三、生活经历
在加纳先生的“统治”下,“甜蜜之家”是一块“民主”的圣地。十三岁的塞斯初到“甜蜜之家”,就引起了五个男奴的竞争。在这种相对轻松的氛围中,塞斯并没有强烈感觉到自己作为黑人奴隶的低微。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挑选了黑尔作为丈夫,她为自己的婚礼偷偷缝了条裙子。她梦想着婚礼的仪式,却被加纳太太微笑着回绝。结婚五年,塞斯年年怀孕。一切美好都随着“学校老师”的到来而破灭。塞斯意识到了在奴隶主眼里,黑奴和牲畜一样,她的奶水也被抢了。她开始反抗,却被烙上了耻辱的印记---后背上一颗苦树樱桃,有树干,有树叶,有花儿。她把孩子塞进别人的大车送到辛辛那提附近的奶奶家。随后,她怀着身孕,开始逃跑。享受了僅仅二十八天的自由,“学校老师”赶来。塞斯,出于母爱,割断了两岁女儿的喉咙。此后,塞斯活在愧疚不安之中,默默容忍124号闹鬼的现象。保罗·D 的出现以及女儿丹芙的陪伴给塞斯带来了温暖,冰冷的生活逐渐解冻。宠儿的还魂打开了塞斯悲惨记忆的闸门,塞斯再一次坠入到黑暗愧疚孤独之中。由丹芙发起、社区黑人女性参与的“驱鬼仪式”赶走了宠儿。最后,保罗·D一只手拉着塞斯的手,一只手抚摸着塞斯的脸说:“塞斯,最宝贵的是你,是你。”“我?我?”经历了愧疚与心灵的扭曲,塞斯的自我意识终于觉醒。她不在是“甜蜜之家”的黑人女奴,她也不再是心灵愧疚的奴隶,塞斯变成了一个自由人!
田小娥,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是一位秀才。但她却在13岁时嫁给郭举人做妾,受尽欺负与凌辱。她最大的任务就是“泡枣”,此外就是每月逢一变成郭举人泄欲的工具。小娥不再满足于这种命运,她看上了年轻勤恳的黑娃。两个年轻寂寞的灵魂一拍即合,但是短时间内奸情败露,黑娃与小娥被扫地出门。但这桩丑事很快就传到了白鹿原上,黑娃小娥不准进祠堂,只有一口破窑洞遮风挡雨。不久,黑娃与鹿兆鹏建立了农民协会,小娥摇身一变成了妇女主任。这也许是小娥一生中最光鲜亮丽的时光。但这场小革命失败了,黑娃逃走了,只留下小娥孤身一人。鹿子霖趁虚而入,强占了小娥的身体,并利用小娥报复族长。小娥做到了,成功勾引住了白孝文,狠狠地打了族长的脸。但是,心地善良的小娥对挨了刺刷的白孝文表示出深深的同情与担心,她同时也看明白了鹿子霖的居心叵测,给鹿子霖尿下一脸。黑娃逃了,与鹿子霖结下梁子,白孝文讨饭去了,小娥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帮助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她,她变成了鹿三梭镖儿下的冤死鬼。带着怨气不满,带着瘟疫,她回到了白鹿原,开始了一场屠杀。活着的一群人对付死去的一个鬼,她被压在塔下,永世不得翻身。她被压在封建礼教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同在13岁,塞斯与小娥开始步入人生的牢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都对现有的生活感觉到深深的不满,她们想逃脱,想冲破牢笼,想追寻自由,但是她们的反抗过程惊人的相似,结果却大不相同。塞斯出逃成功,小娥与黑娃结为夫妻,这是短暂地胜利。但二十八天后塞斯再次沦为奴隶,小娥因荡妇的名声传遍白鹿原而不被接受,这是短暂成功后的失败。塞斯活在杀死女儿的愧疚之中,小娥一次又一次被人利用。在反抗的路上,伤疤是她们作为勇者的象征。塞斯被打的皮开肉绽,背上有一棵完整的苦树樱桃,小娥被当众用刺刷鞭打,遍体鳞伤。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塞斯有女儿,有保罗·D,有黑人社区的女人们的帮助,而小娥一无所有,没有人能帮她,所有人都千方百计地想除掉这个破坏风气的婊子。这种巨大的差别,导致反抗结果的大不相同。如果塞斯是孤零无援,她也许在爱与愧疚中惨死。如果黑娃或者其他人能坚定地支持小娥,她也许可以与心爱之人相知相守。
四、小结
综上所述,田小娥与塞斯分别代表了中美社会最底层的妇女反抗历程。塞斯主要面对的是种族歧视与性别歧视,田小娥主要反抗封建礼教对妇女的束缚。而两部作品中均用到的魔幻现实主义写作手法让整个反抗过程更加神秘扣人心弦。宠儿还魂是塞斯从悲惨往事中解脱的主要过程,是塞斯变成真正自由人的关键一步。田小娥的冤魂是她死后的抗争,生前她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只能死后宣泄愤懑。二者的反抗经历都是十分曲折,但是美国已经废除了奴隶制,在这种大的社会背景下,再有亲人、爱人、友人的帮助,塞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田小娥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无论国家,无论信仰,无论时代,女性对自由的向往与斗争不会停歇。《宠儿》与《白鹿原》揭露了不同文化中的糟粕,是文学史上的丰碑。
【参考文献】
[1] 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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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马文佳,佟靖.托妮·莫里森《宠儿》的魔幻现实主义解读[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8
[6] 李欣.《白鹿原》田小娥女性形象新探[J].名作欣赏,2018
作者简介:刘逸如,女,2001.6.6,汉族,山东济宁,本科,中国石油大学(华东),英语语言文学
本文系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资助,项目编号:20190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