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可以任意搬运

易杉

雨水

夜晚，有开始说话的车队

长得如同对立面，雨水拧成一条绳

想团结更多，可疑的种子

它们搬运一连的十字架，然后

黑暗深处全是想一次炸开的惊雷

夏天的可能，但死不是

這个春天可以任意搬运

早晨，鸟鸣仿佛闹钟一样把你叫醒

但是，它不能够叫醒更多的

完整的落地窗帘，被晨光撕出细长口子

它告诉我，春天是遮不住的

凌乱的被子刚被挤压过

它把贪睡的身体一再地裹紧

到处都是鸟鸣，仿佛春天亏欠它似的

当群鸟从封闭的村庄走出去

黑色灌木丛与报春花在路口手牵手

“多出的，它们都要一一收回，

大地从未停止腐朽与鸟鸣结缔。”

钥匙

天上没有防盗门，也没有乌云的嘴唇

更没有谁对谁错的数构成钥匙的权利

一定有机关，它们联系这段或那段时间

某个神位的变戏，它们中的主角定认得

黑暗藏匿的算计。关于死亡或关于爱

的讨论从训练猜谜开始。最近的游泳池

它的蓝仿佛人造灵魂。不然空调机

工作通霄以后，仍不见皮肤上凉风习习

但是，伤风感冒之后仍有不俗喷嚏

我们是不是太在意那些转过身的鬼神

太在意那些最短距离中截获的幸运

所以，钥匙往往构成一个人的心病

或者构成我们对更多潜水方式的诱因

更加通透的欧式庭院，瀑布的蝉声

如果没有房间或锃亮而夸饰的保险柜

你还在乎一把钥匙的纹理如何透露了

腐朽江山的肉质伦理。那么作为隔代

的纸张或木头的嘴唇，一架木桥大于

一扇铁门的真理。当婉转的二弦琴

拔动衣袖上的微尘，巨大的歌剧院

一部夏日史或火焰的喜剧刚进入尾声

夏天

夏天上演比喻，雨水筹划虚构意义

若论因果，闪电和雷鸣只为粗坯

更多的生僻，来自冰箱冷藏的黑暗

意象于外，悬挂人心的厚薄试剂

软枕于熟睡中长长的叹息之后

碎屏或酸痛抽筋打断的一簑烟雨

江南不过是一把撑破的油纸伞

漏烂楼宇，仍不见羞涩美人痣的草坪

怀疑主义，不过是鼓足吃奶勇气

像一枝三角梅，妖艳钳状手艺

现在不枉是大货车的轮子辗响的早晨

天花板上，剔骨路灯光打烂玻璃的树影

它们格外小心，像童年的尖脚油灯

细细的灯芯抽出的贫穷与饥渴的心灵

一条硬板凳，基于物理的浓密

无论你多么困倦，汗水从未闭上它的眼睛

我要说：明天的哭泣肯定是写在纸上的

光线

它们很轻，几乎没有重量

虚构除外，也没有要玩的尺寸

它们的甜或咸，追赶上想象和设计

精神的另一种称谓，被迫哑声

如果硬要描绘，在南墙或沼泽地

摔打执色，包括吹吹打的人间悲剧

此刻，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被大货车的轮子反复辗压，并编织了

夜色的蓝蓝谜底，以及入厕以后

反复滴答的水声。偷食者，它们合谋

一次悠蓝以后夏天的失眠风景

与寒冷的形式主义相比

串串香或隐藏在辛辣后面的旧情

使那些摇摆的哲理在被多次厌弃后

回到酒醉中的个人主义

一条宽窄有致的旧街，共享单车

像深渊中的幽灵，劈腿与尖叫

在犹豫之后，冒出细细火焰的铃声

该深睡的时候了，伟大的奥氮平

不止一次，创造复制她死亡的奇迹

烟花三月

惊雷分开了最后的落叶

睡眠一边，雨水一边

制造烟幕的人，手持花累

怎样在鸟鸣中和野兽保持中立

怎样和一只蚂蚁成为邻居

怎样把死亡的落日看成恩赐

三月，用不完的马匹

勘探，铸造，起早摸黑

清晨

一点一点的墨水，是鸟鸣

那么思想是一页危险的画纸

悬在空中的笔，除了亮

还有诸神推动的细沙、微尘

和时间的折叠椅。图形之手

囚禁千差万别，但鸟鸣

仿佛灵魂的殖民地，服从想象

和蕨类一样的诞辰，多样性

考验你在病痛中的定力，甚至

“清醒不过是迷信的说辞——”

白鹭

黄昏，仿佛一只弧出的白鹭

绿草在浅水中，蛇一样地悬疑

它们是一根或多少根，神的胡须

不停扎出夜的折痕，无论它

怎样拔节，也不能左右河栏上锈蚀

的排序，除非死是可数的

或者可数成为死的终止。白鹭从

一只飞成无数，仅局限于一条不大

不小的河沟晦涩的算计。翅们

它们深陷彼此尺寸，超低的叫声

犁过浅处的枯萎，也犁泛白的灵魂

车到西安

古代，走很久的路才到长安

而今天，早上从成都出发

四个小时车程，我们已稳稳当当

看到古代那金碧辉煌的京城。

第一次进京，装着一部混乱的历史

但我不赶考，也没有要紧的奏折递呈

作为一介布衣，在皇帝的地盘上

还是有点心虚。掐指一算

十三朝皇帝生活在那里，也死在那里

如今，被定为全世界的旅游重地

千山万水，轻得如同一张薄纸

正如那些杀气腾腾的权势

和远不可及的后宫佳丽，多少风雨

它们转入尘土，成为口中畑云

八方游客，忙着拍照、品食和行程

少了一些敬畏，面对死士的挺立

面对尘封的宣誓，偌大的长安城

圍墙森严，不见硝烟，也不见翻转

如棋子的野心。

观秦始皇兵马俑

站在坑里，不管是先挖的

还是后挖的，都是坑——

大坑、小坑，都是新土旧泥

新坑、旧坑，都有灵魂印记

站着是一个坑，坐着是一个坑

坑像空气中的誓言 阴暗的时日

像一群白鹭飞过我们头顶的祖国

坑连着生死，坑埋着坑

之前的坑不是坑，是时间塌下来

之前的坑不叫坑，是时间的灰尘

坑，有时是睡着的，仿佛死去的将士

他们朝向尘土

朝向时间的氧化剂

走出坑的，是不名身份的游客

和一次无法终止的纸上旅行

但线路很多，也很漫长

如皇帝的梦有千万活人去殉祭

如今是出游旺季，物价与人心飞涨

多少地上的坑和地下的坑

在立秋后的茫茫夜色中秘密布阵

稍不留神，你变成一个兵马俑

收好残肢剩腿。但命运从不因为坑

而丧失温泉浴，也不拒绝一碗羊肉馍

文物般变幻出花样的口味。